作者:暑气难消
赵甲冷笑道:“先让我的兄弟们教教你规矩!这道上的生意,岂是你这样的愣头青能搅黄的?”
他说着,那十多个彪形大汉已是哈哈大笑着,或从怀中掏出匕.首,或从腰间拿出大刀,或是赤脚空拳,看得出来他们并非是从一个地方来的,此时却都听从那赵甲的吩咐围向了傅瑜。
傅瑜眉头一皱,右手握紧鞭柄,而后横着甩出去,直直地落在一人的胸.前,他这一击可谓用了全力,顿时将这大汉抽着倒退数步,猛然倒地,众人一瞧,却见他胸.前被抽得血肉模糊,整个人只能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瞧着倒像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
这一鞭子来的太过迅猛,霎时间唬住了不少人,傅瑜手执马鞭而立,有鲜红的血顺着鲜红的马鞭上倒立的铁刺落下,在他身前的黄土地上落了一个血点。
傅瑜整个人还是傲然挺立,他眉心紧凝,双唇紧抿着,一双眸子慢慢的扫过众人,看起来倒还真有一股江湖大侠的风范,但其实没人知晓他右手虎口已有些发麻,心下已然暗暗着急。依着他的身手,再加上这条算得上凶恶之物的红马鞭,摆平七八个大汉已是极限,如何能从这十二三个带着武器的大汉中冲出去?
傅瑜冷声道:“永安的规矩?你们既然要教人这永安城的规矩,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如今之计,也唯有以身份压人。方才傅瑜说到送他们去见官却不见这伙人如何的惧怕,反倒有些不以为然,他便知晓这伙人要么是亡命之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么就是上头有人,此时搬出自己的身份,只希望这群所谓的道上混的大汉还能顾忌一下安国公府的权势,不敢对他如何。
赵甲已是在两个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眯着眼站在傅瑜三步远的地方,眯着眼睛看着傅瑜没有说话,他身旁的一人尖声问:“你的身份?不知道郎君是哪位老板手下的,大家伙也都是讨碗饭吃,若能不打最好了——”
“放屁!”赵甲厉声喝道,“你奶奶的!这小子分明是个愣头青,哪个老板手下的也不是,他就是个来砸场子的!”
赵甲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又是被身上的伤痛得吸了一口冷气,他正要再说什么,却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抱歉,几位,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你们就在皇城脚下这么动刀,不大好吧?”
傅瑜闻言一愣,循声望去,却见一身白衣的梁行知正扶着矮墙穿行过来,他脸色有些苍白,但一双眸子灿若星光,整个人如青松玉柏,丰神俊朗,让人忍不住听他的话。
赵甲眯着眼道:“你与这人是一伙的。”
傅瑜立刻道:“这人就是个路过的,小爷我不认识他!”
梁行知笑笑,笑声清脆,他笑完后摇了摇头,道:“你们就算不认识这位郎君,也应当认识我。不过认不认识倒在其次,我方才听我这小兄弟说,你们做的是采生止割的勾当,而且还混成了一条道?”
他慢慢的说着,声音已有些冷然。
赵甲冷声道:“又是一个来送死的,别担心,这小子看着文弱,就会扯嘴皮子,直接上!”他说着,又指着傅瑜道:“这家伙看着猛,可他打不过我们,所有人一起上!”
赵甲说完,他手底下的人已是拿着刀冲了过来。傅瑜冷眼一瞧,只暗恨这赵甲倒是个很机灵的人,只能抽着鞭子左右躲避着,想往梁行知的方向赶去。
梁行知这人毕竟是新科状元郎,确有文采,他可不能让这位朋友为了自己的鲁莽行事而受伤!
傅瑜心中憋了一股气,鞭子抽起来格外的顺畅,但到底只有一个人,终难敌过拿着刀的大汉们,他抽空看着梁行知,却见攻向他的人只一个瘦弱的拿着匕.首的汉子,他左闪右避的,一时半刻的倒也还算安全,毕竟几乎所有大汉都冲向了傅瑜这边。
连抽了七八鞭子,已经抽得四个人倒地哀嚎不止了,余下的众人身上也多多少少的带了点血,他们都忌惮的看着傅瑜不敢近身,但傅瑜此时的右臂也早已有些发麻,额头上也布满了细汗,他渐渐的想要靠近梁行知,却被众人发现了意图紧紧的围着,让他突破不出去。
傅瑜又抽了一鞭子,只听得一声惨叫,他弯身,一脚踹在身后的一个拿刀的人身上,险险避过了砍向他的大刀,却还是让身上的衣服被众人的刀划破了,随即一阵白烟洒下,一股怪异的味道袭来,傅瑜连忙扭头避过,却还是叫少许的白烟洒在了脸上,他定眼一瞧,却见赵甲阴狠的目光盯着他。
傅瑜心中暗叫不好,他憋着气又挥了两鞭子,渐觉双.腿似灌了铅似的,头也沉重的厉害,随后却是浑身有些软绵绵的了,他大喝一声,正要抽鞭子,却见一个白衣人影已是如一阵风似的越过众灰衣大汉,直直地靠近了他。
黑暗来临之前,傅瑜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梁行知竟然是会武的。
第50章 有罪
头颅里跟藏了个火炉似的,烫的傅瑜有些头晕脑胀, 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 听着很是耳熟, 但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耳畔说话,身上热意弥漫,四肢软绵无力, 他迷迷糊糊的睁眼,就见着碧空如洗的一片蓝天。
脸上有一股凉意, 睫毛上似有水珠, 傅瑜觉得浑身不对劲。
一个人道:“郎君醒了, 泼水有用!”这人嗓音有些尖,就在他身后响起,他眨眼分辩了下, 才想起这是金圆的声音。
一个清朗如玉击石的声音道:“先回府,然后找大夫看看。”这是梁行知的声音。
“你们究竟是谁!知道我们上面——”又一个人吱吱唔唔的在不远处喊道, 声音有些发狠,倒像是赵甲的声音。
想到赵甲,傅瑜猛然惊醒,他想起自己中了赵甲的招,无意间把那白色烟雾一样的东西吸进了口鼻,所以这就是他此时脑袋昏昏沉沉、四肢绵软无力的原因。傅瑜努力地睁开眼, 想要撇过头看看如今的情况, 却发现自己的脖子似灌了水泥般, 怎么也挪不动,他动动唇,想要开口说话,却只是无意间的发出声音,随后一股困意袭来,头愈发的痛了起来,黑暗再次侵袭。
等到傅瑜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安国公府自己的房间的塌上了,此时已是次日下午,他躺的浑身发麻,肚内早已唱起了空城计,填饱了肚子,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身上的力气才慢慢恢复过来,就连一直昏昏沉沉的大脑此时也清醒了过来。
金圆就在一旁伺候着,等到傅瑜收拾干净了一切,想起来这件事,才问道:“昨天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昨日被水泼醒后见到的一切,彼时赵甲等人已被制伏,但他实在不解金圆究竟是什么找到他们的,故而他问了出来。
金圆双眸闪烁了一下,对傅瑜行了个礼,方才道:“郎君昨日吩咐我去城南的城隍庙看看,我担心郎君一人待在那里恐有危险,故而没有按照郎君的要求去往城南城隍庙,而是……而是……”
傅瑜皱皱眉,道:“你回府搬了救兵?”
金圆低头认下,沉声道:“我没有听从郎君的嘱咐前往城南城隍庙……”
傅瑜叹了口气,他拍了拍金圆的肩膀,打断了他未尽的话,只道:“若非你来的够快,恐怕我和梁兄有性命之忧……此事……此事恐是我错了,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梁兄在那里的?”
金圆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我回府向大郎君禀明之后,大郎君遣人去朱少卿府上询问,随后朱焦就过来了,是他带着人前往那座荒院的。”
话音刚落,傅瑜就听见房外廊下传来一阵车轱辘撵过木板的声音,他透着敞开的纱窗向外望了一眼,果真见着一行人过来了,他道:“大哥过来了,这事等会儿再说。”
傅瑜起身,刚行至房门口,就听得傅瑾道:“方大夫还是先看看舍弟的情况吧。”
一个白发老翁应声从傅瑾身侧走了过来,对着傅瑜笑了笑,伸手指了指房内的椅子,恭声道:“还请二郎君入屋让我诊脉。”
方大夫是昔年跟随傅骁南征北战的军医,他医术高明,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待在安国公府为府内上上下下的人治病,上次便是他治好了邢捕头的腿伤,傅瑜估摸着自己中了那不知名迷.药之后也是他治好的。
傅瑜依言走过去坐下,挽了袖子伸出手腕让方大夫把脉,又听从他的伸了伸舌.头让他瞧瞧,一番诊治下来,方大夫长长的松了口气,摸着花白的胡子笑道:“我看郎君身体健壮,那‘三日倒’的后效已然清除了。”
傅瑜道:“那白色的药粉是‘三日倒’?可我不过睡了一日一.夜。”
方大夫笑道:“若是寻常人,睡个三日三夜也不会醒的,可我给郎君开过药,又兼之郎君龙精虎猛,所以这三日倒的效果并没有持续三日三夜。”
傅瑜随口应了,看着方大夫背着药箱告退,才看着傅瑾,脸上露出一丝惊奇来,他问:“大哥,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傅瑾穿着一身深色的蓝缎,面容有些冷峻,他放在双膝上白皙瘦长的手把.玩着一枚青色的玉佩,闻言挑了挑眉,他扭头看看傅瑜,慢慢开口,说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问:“你昨日让金圆去城南城隍庙?”
傅瑜一惊,有些不懂傅瑾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傅瑾又道:“你吩咐他的事他没有照办,反而是回了府向我禀明此事。”
傅瑜道:“是这样没错,可若不是梁兄和金圆,恐怕我如今早已——”
傅瑾空着的左手抚上轮椅一侧暗沉而又光滑的木,紧紧地握住了,他道:“金圆违抗了你的命令,是也不是?”
傅瑜一愣,有些不明,他回头看看傅瑾,却听得耳畔一声明显的“噗通”声响起,他立刻扭头,却见金圆已是跪倒在地,把头低低的埋在地上,有些胖的双肩颤颤发抖。
傅瑜皱眉,向傅瑾求情道:“大哥,金圆虽然这次违抗了我的命令,可他回府搬了救兵,这可是救了我的命啊!”
傅瑾突地一笑,白皙的面庞显得愈发苍白,他扭头看着傅瑜,沉声道:“金圆是你的人,他违抗了你的命令,须罚;他能察觉出你行为的不妥之处,须奖;但他回来却向我禀明而非向父亲禀明,须罚。这奖惩之事,你是他的主子,自然要由你来定夺。”
傅瑜无所谓的道:“大哥,金圆自幼和我一起长大,你又是我的亲大哥,你们两人断然不会害我,现在我们要注意的是那赵甲和小十的事情,怎么好端端的在这里谈论什么金圆的奖罚之事了?”
傅瑾又道:“乞丐的事情先不急,你先惩戒金圆。”
傅瑜开口想再辩论什么,却听得金圆朝着自己磕了一个头,口中直呼“二郎君”,声音中似有乞求之意,他深吸一口气,看看傅瑾,又看看跪倒在地的金圆,沉默了半晌才喃喃道:“有奖有罚,功过相抵了吧。”
“二罚一奖,怎可相抵。”傅瑾冷声道。
傅瑜遂道:“既如此,那就——罚他、他一个月的月银。”
傅瑾没说话了,似是应允了,金圆跪倒在地朝着傅瑜磕头,最终不住地说着“谢谢郎君”之类的话,傅瑜看着他束在灰色布巾里的发,想起昨日自己在外还让他与自己同桌而饮,今日他却是跪倒在自己的脚边磕头跪谢了,傅瑜心下一时有些不是滋味,他摆摆手,只让金圆退下了。
金圆连忙起身,还没走出房门外,傅瑜就迫不及待地朝傅瑾问:“大哥,昨天你见到梁兄了?”他这急切的神情,倒像是迫切的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似的。
傅瑾点头称是,沉默了下,又道:“梁行知此人深不可测,也不知道他为何与你相交。”
傅瑜只笑道:“我和犬韬因一幅画与他相识,梁兄虽家贫,但他学识渊博、见识广泛,是个很有趣的人,上次我拿回来的那幅画便是梁兄所作。”
“我知道。”傅瑾沉声道,他抬头,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看着傅瑜,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却被外间一道声音打断了——
“孽子!还不跪下!”一声玄衣宽袍的傅瑾突然出现在廊外,他高大而又瘦削的身形遮盖了外间照进来的阳光,整个人背光而站,叫傅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虽然傅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单听他那薄怒的声音,早已知晓他此时必然是心中怒气冲冲,这才刚得知傅瑜醒过来便跑到东苑来兴致冲冲地问罪了。
见着傅骁,傅瑜总是有些胆颤的,但他此时倒是硬着头皮道:“我不认为自己有罪,在大街上碰见赵甲等人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要是错过这一次谁知道下一次再碰到他会是什么时候,这次刚好和梁兄把他们制服了,即便是朱然,也该给我道谢才是!”
傅瑜看到一向面色平静的傅瑾皱了皱眉,心下顿时大惊。
傅骁却是大跨步的走了进来,长袍的摆和宽大的衣袖在走动间发出细碎的声响,似带了风进来般,他沉声道:“你不认为自己有罪?”
傅瑜看见他裸.露在外的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显得有些狰狞。他的心沉了沉,但傅瑜想起傅骁二人让自己不管这件事时的态度,又想起那夜小十等人的遭遇,心下的怜悯和怒火,连带着那丝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反抗,让他整个人情不自禁地道:“我没罪!”
话语刚落,一股剧痛便从他的左肩膀上传来,这剧痛还带着沉沉的压力,让他整个人的肩膀似扛了千斤顶一般不住地往下坠,却原来是傅骁伸出手放在了他的左肩上,使出了力气使劲的向下压。
傅骁军旅出身,征战沙场四十年,手上的劲自然绝非寻常人可比,即便傅瑜自小练武又天生神力,也在傅骁这刻意的动作下有些吃力,整个人身形晃动,已是摇摇欲坠。但傅骁愈是如此用蛮力镇压他,他越是不服,心中的反抗更甚,几乎已是咬着牙在奋力顶着了。
“逆子,你还不知错?”傅骁大声喝道。方才还是孽子,如今竟已是逆子了。
傅瑜实在没想到他擅自插手这件事竟然惹得傅骁如此大怒,但心底的良知和怜悯让他不肯低头。他咬着唇,硬是不肯低头。
傅瑾沉声道:“阿瑜,跪下!”
傅瑜一惊,诧异的扭头看着他,却听见傅瑾轻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身为安国公世子,竟然不顾自身安危以身涉险,这如何让家中的老父和……身残的兄长放心?”
傅瑜一惊,实在没想到两人竟是因为这件事生气,肩上的重力猛然消失,一股剧痛却是突然从小腿上传来,他一时不察,已是被傅骁踢到,整个人跪在地上,直直地朝着傅骁的方向。
既是自己有错,跪拜的又是此生老父,傅瑜也就顺势跪了下去,没再起来。
傅骁背着手,脸上的怒气缓和了些许,却仍旧脸色发黑,他道:“这般鲁莽行事,若是行军打仗,你早已中了敌军的奸计,哪里还能活着在这里高床暖枕?此事若不是梁行知此人,你怕是早已与那街上缺胳膊断腿的乞丐沦为一辈!”
他话里话外都是严厉,却还是透着不可消磨的担忧之意,让傅瑜内心一阵复杂,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好,他还没出声,就听得傅骁继续道:“这三日.你就跪在祠堂,抄写《孝经》百遍,勿要再出来了。”
傅瑜惊诧的抬头,见到的却是傅骁远去的背影,他又忙去看傅瑾,却见他定定的盯着自己,傅瑜忙道:“大哥,若是我这三天都被关着,我怎么知道外面的情况?”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便可。”傅瑾冷声道。傅瑜忙问:“赵甲等人被关在何处?朱焦和小十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还有还有,朱然上次就说要查明此事,为何至今我都没有听到朝中或是坊间有任何风声传出来,就连赵甲和那什么于老板等人,都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还没停手!”
傅瑾伸手揉了揉眉头,轻声道:“你口中所说的一些事情,其中内情我也并不十分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此次搅局,打乱了朱然的计划,不过因祸得福,也把这件事捅了出来。梁行知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已经上了折子,此事已达天听。”
傅瑜叹了口气,道:“梁兄既为状元郎,自然是早已入翰林院,看来此番前程大好,他又能为民着想,倒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官了。”
傅瑾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等到傅瑜再问,却是一问三不知了。
祠堂位于西苑以南的一个三进的小院子里,平时少有人至,此地又远离正院,愈发显得有些荒凉。傅瑜不是第一次跪祠堂了,但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独自一人待上整整三天三夜,祠堂建的高大,却也阴暗,里头似乎整日透着一股森然的风,吹得傅瑜脸皮发麻,他就着摇曳的白烛,跪在一块蒲团上,在身前的案几上慢吞吞的磨着墨。
案几上摆着一方宣纸,上面雪白一片,他还没有动手写一个字,他正前方的牌位木架上,除了摆放的一些祭品外,就是今日刚拿进来的两封信,里面放着他和斐凝二人的生辰八字。
白日里人多嘴杂,他又中了迷.药刚醒来不久,倒是脑子有点糊涂了,此时夜色暗沉,祠堂里头静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便连蛙叫蝉鸣都不闻一丝,显得格外的寂静冷清,但也让傅瑜的大脑彻底冷静下来了。
他也渐渐地回味过来傅瑾叫他奖罚金圆一事的意味来,所谓掌权者,手中最大的权柄在于奖惩二权,他既已为安国公世子,又是将要成家立业的人,自然不能同以往小儿般行事无规无矩,而金圆和元志虽与他自小一起长大,但二人终归是安国公府的下人。更何况,根据傅骁的示意,金圆跟从府上的大管家刘荣行事,元志跟从府上府丁的总教头赵斌习武,这一文一武两人皆为傅骁心腹,掌管安国公府外院的大小事宜,金圆和元志早就被打上了傅瑜的戳,这般行径就意味着他安国公世子、下一任安国公的地位不可动摇,这是傅骁给自己的铺的路,让府内上上下下数百号人都知晓傅瑜的地位。
而傅瑾让自己惩戒金圆,一是为了让金圆知晓主仆的规矩;二是杀鸡儆猴,让傅瑜在一干老仆中立威。但傅瑜隐隐觉得,恐怕傅瑾真正想警告的人是自己,警告傅瑜他的行事已不能再如以往一般疯癫,行事准则必须顺从这所谓的大世家的规矩。
沉寂的祠堂里灯光昏暗,傅瑜低着头,只觉得心头似压了石块似的沉甸甸的。他想起此次乞丐的事情,终于慢慢叹了口气,他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虽有一颗赤子之心,但行事放诞无礼却又鲁莽冲动,视父亲兄长的话于无物,以身冒险……这般看来,他的行为处事的风格果真是与世家大族所追求的恪尽己身、孝悌礼仪的继承人相差甚远。
夜还很长,但傅瑜却隐隐觉得天边破晓,似有什么东西终将被掩埋,又有什么东西终将会被人揠苗助长般的从土中拔出来。
第51章 寿宴
困在祠堂里的三日,对于傅瑜来说, 可谓是度日如年。幸而他这三日也没闲着, 早早地把百遍《孝经》抄好了叫人送到傅骁那里去, 最后才得了他的允许出得祠堂来。
跪拜了三日,抄写了三日,膝盖和手都还有些酸麻,不过才在府内歇息了两日, 傅瑜就又得出府来,却是前呼后拥, 奴仆府丁围了一圈又一圈, 将他团团围着, 他也穿了魏紫服饰,将自己打扮的符合身份规矩,才骑了马自大门而出, 朝卫国公府而去。
换做以前,傅瑜自是不喜出门前呼后拥被众人围在中间的, 可待在祠堂的这三日倒还真是消磨了一点他身上的恣意,又因着此次前往卫国公府是为了给郑老太君祝寿,故而他倒还真是安安分分、规规矩矩的,乍一眼看上去倒还真与那些规矩森严的五姓世族中出来的世家子弟无差了,只细看之下,见了他那一双甚是不安分的眼, 才知晓这人不是个能随意屈服于规矩礼教的人。
郑四海身为卫国公世子, 自然是早早地就在前院与卫国公一起待客了, 傅瑜带着捧了寿礼的元志金圆等人与他们一番寒暄,便被郑四海一番笑骂,却是问他:“这段时间不见你出来耍,今天又看你这般规规矩矩的,难不成还真是改了性子不成?”
郑四海今日穿了一身绯,看着甚是喜庆华丽,眼角眉梢都似含着笑意,乍看之下给人的感觉倒像是比以前稳重了些许,但这问话一出,语气甚是漫不经心,便叫人知晓他还是以前那个游戏人间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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