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许君赫看见了他的脸,高举的手就?放了下来,站着没动。
那男子没看见身后墙边站着的许君赫,探着脑袋看了一圈,发现是窗子边上?的竹架倒了,像松了口气一样?,这才?动身走向竹竿。结果刚往前走两步,许君赫就?开口了,声音又?冷又?沉,“邵生。”
紧接着一声惊叫刺破夜空,邵生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不轻,双腿一软整个人被吓得跌倒在地,惊恐的眼睛瞪着许君赫。
坐在墙头的纪云蘅也愣住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邵生。
院中晾晒着衣裳,屋里点了灯,桌上?摆满了书籍纸张,任谁看都会是个挑灯夜读的刻苦书生。
邵生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屡次张口也都闭上?,脸色不大好看。
许君赫将桌上?的书本和纸张翻来覆去地看,确认上?面都是科考所涉及的内容,纳闷地回头,“怎么,你家被拆了,没地方住?”
邵生有?气无力道:“这里清静。”
“邵生哥,你在说?谎吗?”纪云蘅用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她在屋中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简陋得跟她之前那个小院有?得比,屋顶是看起来就?会漏水的样?子,床榻也十分不牢固,轻轻一晃就?发出吱呀声响。桌椅自?不必说?,在这里放了十几年,完全都是快散架的模样?。但是这里被仔细清扫过,地面是干净的,虽然桌椅床榻看起灰扑扑,却没有?灰尘。
床边的地上?摆着鞋子,大水壶,还搭了个简易的支架,在上?面挂着衣物。邵生显然不是心血来潮在这里念书,恐怕已?经住上?几日,或许更久。
但纪云蘅去学画的时候,并未听他提起过此事。
邵生道:“我不常来,也就?有?时夜间难免,忧心科考,便来此处静下心习书。”
“为何?偏偏是这个地方?”许君赫瞥他一眼,语气笃定,“你知道这是哪里。”
“我……”邵生顿了顿,约莫在想说?辞。
“小公子。”薛久走到?他边上?,将手搭在他肩膀处,亲昵地揽着他,另一只?手提着弯刀,说?道:“这把刀今晚杀了不少人,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邵生顿时脸色惨白,慌张地朝纪云蘅望了一眼,求助。
纪云蘅果然马上?站出来,说?道:“薛叔,不要吓唬邵生哥,他只?是个落榜书生。”
邵生用力咳嗽两声,“落榜只?是暂时的,况且我是个秀才?。”
“砰”一声轻响,是许君赫将手上?的书扔到?桌上?发出的声音,他的眼神颇为不爽,往邵生的脸上?刮了一下,又?道:“今夜纪家遭难,人差不多死光了,佑佑刚死里逃生,我们是来办正事的,没时间跟你胡扯。你究竟为何?来此,又?是做什么,如实招来。”
邵生神色一凛,心急地朝纪云蘅走去,抓着她两只?手臂看,“你没受伤吧?”
许君赫的身体横过来,不着痕迹用肩膀一顶,将邵生逼退了几步,下巴轻扬,“别?关?心那些你不该关?心的。”
邵生皱眉反驳,“什么叫我不该关?心,纪云蘅是我妹妹。”
许君赫更为不悦,“口头上?认的,也拿出来说?事?”
邵生面对他的厉色也没有?半点怯场,质问道:“那也是她愿意让我认,好歹我们也是兄妹关?系,殿下与云蘅妹妹又?是什么关?系,为何?阻拦我关?心她?”
薛久见两个年轻人争风吃醋起来,乐得看热闹,站在一边不吭声。纪云蘅倒是急了,慌张地来到?两人中间劝解,“不要吵,你们不要吵架!”
邵生也是一时着急,被纪云蘅劝了两句后便往后退几步,拉着纪云蘅的手腕将她前前后后看了一遍。
“邵生哥你别?担心,我没有?受伤。”纪云蘅说?话时,垂下了眼帘,伤怀道:“但是今夜真?的死了很多人,我们是因为很重?要的事才?来了这里,倘若你跟这些事没有?关?系,告诉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好吗?”
许君赫冷着脸看着,一言不发。
邵生看着纪云蘅,见她双眼红着,似惊魂未定,想来是今晚受到?不小的惊吓。但人没事,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他叹一口气,而后道:“上?回跟你一起去了裴府之后,我想起了裴老?爷曾经收养孤儿的旧事,多方打听才?知道裴老?爷曾经将那些孩子都安置在这里。他生前就?希望那些孩子能够安心念书将来登科及第,为国之栋梁,如此美好的愿景却因为裴氏获罪而夭折,我为他大善之心折服,便来了此处缅怀他。”
纪云蘅听得发愣,没想到?邵生来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心里敬仰裴延文。
还没等她说?话,就?听许君赫语气相当不耐,“不止吧?”
几人转脸,同时看向许君赫。见他臭着一张脸,冷声说?:“我派人查过你的身世,你是八岁时被你爹娘带到?现在居住的村落里,那年正是裴氏获罪的两年后。在八岁之前,你们又?住在何?处?”
他靠在身后的床柱上?,又?道:“你先?前去裴府,曾对皇叔说?你村中有?个被裴延文收留的孤儿,你与他关?系交好,说?明一早你就?知道裴延文的事迹,为何?等到?去了裴府之后你才?想着找来缅怀?”
邵生露出惊讶的神色,那日许君赫分明不在城内,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更没想到?许君赫竟然派人去他的村落里探查得这么仔细,苦笑道:“我不过一个小小人物,也值当太孙殿下费周折去调查。”
“你说?谎的时候喜欢真?假参半,但信不信你,我自?有?判断。”许君赫漠声说?:“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的语气里藏着戾气和敌意,仿佛是要确认邵生的立场,倘若他说?不出让人满意的回答,许君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纪云蘅看在眼里心中也着急,便对邵生道:“邵生哥,还请你如实相告。”
邵生与许君赫对视,并无怯意,沉默了半晌,最终开口道:“我确确实实是来缅怀的,此话没有?作假。我是十多年前被裴老?爷收留的孤儿之一,当初裴氏生变,宅中的夫子听闻风声便收拾东西逃跑,我是那些孩子里较为机灵的,也跟着跑了。后来我才?听说?当初与我一起被收养的孩子大多都死了,也有?几个逃走,但至今下落不明。后来我在逃跑的路上?遇上?了现在的养父母,他们也正逃难,就?收留我为义子,来到?了现在所住的村落。”
房中寂静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随后许君赫率先?开口,“可有?证据?”
邵生点头,来到?墙边,半弯着腰往墙上?蹭了几下,指着道:“这是当初我居住的屋子,当时年幼,我在墙上?刻了我的名?字。”
许君赫与纪云蘅一同走过去,往那地方仔细一看,果然看见了模糊的字迹。因年岁实在太过久远,墙上?许多地方都有?脱落,这名?字自?然也没有?那么清晰,只?能勉强看见一半稚嫩的字体,隐隐约约是“邵生”二字。
“原来如此。”纪云蘅用指尖在那两个字上?摸了摸,像跨越了十多年的光阴,触碰到?了当年被收留的那些孤儿。
邵生又?是一声长叹,“我本没打算将此事告诉谁,毕竟往事都已?经过去,现在我只?想好好念书考取功名?,报以裴老?爷的恩情,只?是想起旧事还是难免伤怀,就?来了此地住上?几日。”
“那这么说?来,你见过裴老?爷?”纪云蘅扭着头问他。
邵生摸了摸她的脑袋,轻笑着说?:“你应当叫舅舅。我自?然是见过的,裴老?爷心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许多东西来宅中看我们,吃的玩的都有?。”
“那……”纪云蘅想了想,“那你见过我外祖父吗?就?是他们说?的裴大人,还有?裴家的其他人。”
邵生点头,“有?些见过,有?些没有?。”
两个人肩挨着肩靠在一起,从背影看显出几分亲昵,尤其是邵生的手还搁在纪云蘅的脑袋上?。
许君赫的眼神化作一把刀,往邵生手背上?扎了几下,见纪云蘅心情不佳,这才?压着一口气没有?发作。而后他直起身,转头朝外走,对薛久道:“你随我来。”
薛久应声起身,走出门时顺手将门给带上?,两人站在门口,被月色笼罩。
“殿下相信吗?”薛久问。
“墙上?的字迹可以作假,但岁月留下的痕迹无法作假。”许君赫似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只?淡声道:“你先?前所说?的东西在何?处,带我去看。”
薛久看着面前的人,不过二十岁的年纪,还没完全长出成熟男人的模样?,脸生得极其俊俏,眉眼间总隐隐藏着少年人的轻傲。这样?的人让人第一眼看去,总会觉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实则皇帝亲自?培养的储君,再如何?也不会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薛久这些年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很多人他看一眼就?能猜出本性如何?,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但面对许君赫,他很难琢磨出什么,薛久干脆不想,耸了耸肩,掏出火折子,在前面带路。
这座宅子十分宽敞,约莫是收留了很多孩子的缘故,卧房极其多,一间挨着一间,排成三排,与寻常的住宅规格不大相同。除却邵生住的那个房屋之外,其他的屋子基本没有?完好的,在经历多年的风吹雨打之后破败不堪,又?正值春分,野草疯长,薛久找起来颇为费劲。
幸而他先?前做了记号,来回转了几圈后就?找到?了地方开挖。埋得深,但是薛久力气大,干活也利索,没多久就?挖出了个大坑,将自?己以前埋的东西翻出来。
许君赫在旁边站着,月色洒下皎皎银光,他百无聊赖,时不时转头朝着纪云蘅所在的屋子方向看一眼——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但总是忍不住扭头。
薛久挖出东西,捧着盒子来到?他跟前,一把就?将上?面挂着的锁给扯断了。盒子掀开,里面是一块旧布包着,薛久直接拿出来扔掉盒子,将布给揭开,捧着给许君赫看,“就?是这个小玩意儿。”
火折子的光不算明亮,但与月光叠在一起,勉强起到?照明的作用。许君赫低头望去,就?见那块灰扑扑的布上?是一颗枣子般大小的珠子,圆滚滚的,在夜色中散发出莹润的光芒,像是漫天夜幕上?的唯一的那一轮月亮落了下来,即便是在这样?的一块破布上?,也难掩其熠熠光辉。
许君赫低眼看着,缓缓吐出三个字,“夜明珠。”
薛久笑了笑,“还是太孙殿下识货,这东西拿出去,别?人只?当是假的珍珠。”
夜明珠是西域至宝,可遇不可求,在裴氏被抄家之前,国库里只?有?三颗,但比眼前的这个要大上?不少,是大晏的镇国之宝。
但那年从裴氏抄出了五颗夜明珠,许君赫还把玩过,与眼前这个大小一致,他瞬间就?明白了薛久先?前所说?的话中之意,抬眼看向他,“一共有?六颗,你拿走了一颗?”
“不错。”薛久道:“我这人打小心眼就?多,万事都要留个后手,虽说?当年我年轻气盛一门心思想干票大的,但那趟镖实在蹊跷,我心里没底,就?在走镖的路上?开了其中一个箱子,取了一颗方便携带的东西。”
他将夜明珠在手掌中颠了颠,玩味一笑,“一开始我以为是珍珠呢,谁知道晚上?这玩意儿发光,吓我一跳。”
“铁水封的箱子,你也能打开?”
“殿下,我们又?不是生来锦衣玉食的少爷,自?然要有?吃饭的本事。”薛久笑道:“也是我年轻那会儿还有?良知,换作现在我指定全给打开翻看个遍,早知道里面有?那么多宝贝,我就?带着远走高飞了。”
许君赫冷笑,“当初从裴氏抄出来的宝贝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一旦流于民间必定会被追查,他们都不敢出手,你有?什么能耐变现。”
不过夜明珠世间罕见,为了构陷裴氏,他们也算是下了血本。
一套珠子的大小,做工以及质地都是完全相同的,以前国库里的三颗夜明珠就?是一模一样?的大小,分毫不差,夜间发光时隐隐泛着紫光。后来从裴氏那里搜出的夜明珠发出的光则稍微偏黄,正与薛久手中这个一样?,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珠子与当年那五颗是同一批。
许君赫将夜明珠拿走,说?道:“你想为裴氏翻案?”
薛久道:“从前想过,后来见到?佑佑就?没想了,不过今日过后怕是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许君赫面无表情,“她有?名?字,叫纪云蘅。”
薛久哈哈一笑,“但是丫头让我叫她佑佑呢。”
许君赫:“呵。”
他没再多说?,转身离去。
夜明珠足以证明裴氏的清白,只?是当初押镖的人都死了,长夜镖局也决心自?毁,就?算夜明珠能证明当年是有?人陷害裴氏,也无法证明谁是幕后主使。
许君赫回到?房内,纪云蘅与邵生还在闲聊,正说?着当年他在宅中念书的一些事。见许君赫进门,邵生站起身,对他道:“殿下,我知道你们想为裴氏翻案,能不能让我也参与?”
许君赫脚步不停,走到?桌边,将纪云蘅脱下的披风拿起来,声音平淡地问:“你能做什么?”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邵生道:“裴氏于我有?恩,此恩不报,我此生难安。”
“那你怕死吗?”许君赫问他。
不知为何?,邵生突然在这一瞬想起了当初在郑褚归手里偷文书时与迟羡正面相撞的场景,那个一身血腥气味的人站在黑暗处,问他:“你也怕死吗?”
邵生当然是怕死的,而且怕得要死,他却道:“若为裴氏死,荣幸之至。”
许君赫没再说?话,而是冲纪云蘅招手,示意她要走了。
见他反应平淡,邵生以为他对自?己的真?心话不屑,于是又?争取了一下,说?道:“我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先?前郑褚归的文书,是我偷到?的。”
“我知道。”许君赫道。
邵生又?道:“我当时从郑褚归的书房出来时,遇见了他身边那个迟大人,从他手底下逃生了。”
许君赫的脚步一顿,站在了那里,偏头看向邵生,语气又?慢又?重?,满怀疑问:“你从他手底下逃生?”
邵生没有?说?谎,因此坦荡地点点头,“绝无半句假话。”
许君赫的神色瞬间有?些不对了,他看着邵生,眸中浮上?深意,半晌,又?很轻地笑了一下,“有?意思。”
邵生被他看得脊背发凉,“殿下何?出此言?”
许君赫没有?回答,而是道:“你若不想死,今夜就?收拾东西离开这里,日后别?再来了。”
邵生方才?听说?了纪家的事,哪里还敢留在这里,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打算跟他们一起离开。
几人走出门时,邵生对纪云蘅道:“我的马车停在后面,更深露重?,你与我一同乘马车回去吧。”
许君赫老?远就?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回头看纪云蘅,没有?说?话。
纪云蘅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点头应好。
她奔波一夜未眠,这会儿早就?困了,几个哈欠一打眼皮子都撑不起来,自?然骑不了马,跟邵生一起坐马车才?是最好。
只?是她想要回头与许君赫说?一声时,已?经看不见人了。
纪云蘅没在意,爬上?邵生的马车,没多久就?在颠簸中睡去了。邵生为了让她睡得舒坦些,将自?己的衣裳包袱垫在她的头下,用腿挡了一下,免得她滚下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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