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直到?马车悠悠停下,邵生倾身过来将她唤醒,纪云蘅才?从浓重?的困意里睁开眼。
没休息好自?然是满眼的红血丝,纪云蘅一直在揉眼睛,下马车的时候眼圈红彤彤的。
邵生跟着下来,将她的手拿下,“别?揉了,当心给眼睛揉坏。殿下说?要纪家被烧了大半,东西也砸得一干二净,只?能暂时带你回山上?的行宫,你去了后好好休息,我明日去找你。”
纪云蘅困得不想说?话,懒懒地点了点头。
邵生道了别?就?回了马车上?,纪云蘅转身往行宫走,远远好像看见许君赫站在行宫门口,但还不等她与人对上?视线,许君赫就?转身进去了。
她跟在后面,去了许君赫行宫时,见许君赫坐在殿中不知道低头在看什么。
“良学。”纪云蘅站在殿门处,说?道:“可以让人给我烧些热水吗?”
许君赫没有?抬头,反倒是荀言快步上?前来,低声道:“纪姑娘,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去沐浴就?是。”
纪云蘅点头,跟着荀言去了洗浴殿。
行宫里的东西向来备得齐全,更何?况纪云蘅还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有?她专用的洗浴偏殿,里面的香胰和换洗衣物一应俱全。
纪云蘅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晚,摸爬滚打浑身都是脏的,虽然困了但还是洗得认真?,费了不少时间。
她穿好衣裳擦着湿漉漉的长发回去时,本以为许君赫已?经睡下了,却没想到?他只?是沐浴后换了衣裳,仍坐在那里。
纪云蘅赤着脚走进去,踩着柔软无比的地毯,无声地行到?殿中,想了想,还是对他说?道:“良学,今夜多谢你。”
许君赫却没应声。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他开口,又?说?:“我要去睡觉了。”
许君赫还是没反应。
纪云蘅许久没动,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发现他垂着眼睛,面上?没有?一点表情,细细看来却是透着一股阴沉。她转动迟钝的脑袋,这才?发现许君赫的情绪有?些不对。犹豫片刻,纪云蘅脚步轻转,朝他走近了两步,声音放缓了问道:“良学,你生气了吗?”
她想,或许是薛叔,或许是邵生哥,又?或许是其他人惹了他生气,这怒火总归落不到?自?己头上?。却不知许君赫心里的火不止怒火,烧得出奇旺盛,全是来源于纪云蘅。
他冷着脸抬眼,看向纪云蘅,“确实要算一算你我之间的账。”
这态度实在说?不上?和善,纪云蘅下意识退缩,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
许君赫道:“今夜我救了你,还救了你苏姨母,你如何?偿还这恩情?”
纪云蘅想了想,问:“你想我如何?偿还?”
许君赫道:“你过来。”
纪云蘅生出犹豫,但也没有?耽搁太久,不过就?这么一下也足够让许君赫更加生气。
她才?刚走到?许君赫的面前,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猛地往前拉了一下。纪云蘅踉跄两步,身体因惯性前倾,另一只?手撑在他的座椅扶手上?,有?些惊慌地抬眸看他。
许君赫垂眸看她,提出要求:“亲我。”
第90章
仿佛一声雷落在纪云蘅的耳边,她盯着许君赫,努力在他脸上找到说笑时的神色,然而他完全是正?正?经经的模样。
她难掩语气里的惊愕,“什?、什?么?”
许君赫看着她。经过一夜的奔波后,纪云蘅的眉眼满是疲倦的懒意,被热腾腾的水汽一蒸一泡,乌黑的眼眸更加水亮,直白地?露出了震惊,惊慌的情绪。她总是这样一副软弱好欺负的模样,就惹得许君赫想一直欺负她。
他板着脸说:“你耳朵出问题了?”
纪云蘅站直身体,“我可能听错了。”
许君赫道:“没听错。”
纪云蘅往后退,手腕却被他攥紧,稍微挣扎就能感觉他的力道在收紧,于是满心疑问道:“我不?明白。”
“有何不?明白,不?是你还债的时候吗?”许君赫说:“你欠我那么多人情,我讨一个怎么了?”
“人情不?是这样还的。”纪云蘅连忙辩解。
许君赫道:“我只?要这个,别的不?要。”
纪云蘅脱口?便拒绝,“这个不?行。”
许君赫这会儿表现得?近乎无情,松了她的手,将身体偏过去看书,“那这些人情你就欠一辈子吧。”
他看起来非常冷漠,让纪云蘅更加手足无措。这一招打得?突然,她没有半点反应的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应对。
纪云蘅站着不?动,迷茫地?看着许君赫,片刻后,许君赫将手上的书翻页,淡声问,“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回道:“我可以做其他事?。”
“不?需要。”许君赫说。
好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纪云蘅看着他冷酷的侧脸,心里也觉得?委屈了。从前只?觉得?良学?是个好人,虽说平日里脾气差了点,但为人坦荡,待人也是极好的,无端让人信任,可是现在呢?
一点都不?好,还威胁人。
纪云蘅撇着嘴,腹诽不?断,在心里叨念着对许君赫的不?满。她现在是该转身走的,拒绝这个荒唐的要求并离开这里,但她的双脚不?知为何灌了千斤泥沙似的,难以动弹。灯火摇曳,在许君赫的侧脸上勾出了一层暧昧的光边,饶是如此也没能软化他不?虞的神色。
他冷着一张俊脸,不?是怒,更多的是不?开心。纪云蘅想来想去,脑子都还没想出个正?经答案,脚却先?动了,往前走了两步朝他靠近。
许君赫仍旧没有动静。
见他没反应,纪云蘅鼓足了一口?气,慢慢弯腰下去,凑近许君赫的脸,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但对纪云蘅来说仿佛已经用尽全力,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行为。可就在她往后退打算起身的时候,下巴瞬间被许君赫给掐住,后退不?得?。许君赫偏头看着她,两人的距离极近,呼吸都在交错。
他气笑了,“纪云蘅,你觉得?我很好糊弄是不?是?”
“我没有。”纪云蘅无力地?挣扎,“我是按你说的做……”
指尖轻轻按在她软嫩的脸颊处,稍微用点力就会留下红痕。纪云蘅的双耳已经红得?像是滴血,眼中满是惊慌,许君赫却没有因?此放过她,声音微微沙哑,“该怎么亲,我上次不?是教你了吗?”
纪云蘅乍然反应不?过来,这话在脑中盘旋了几圈,她才明白许君赫所指的“那次”是什?么时候。她瞪圆了眼睛,声调扬高,“你……你不?是说你忘记了?”
“忘记了不?能再想起来?”许君赫反问。
这回纪云蘅能分辨真假了,她明白过来许君赫从一开始就是在骗她,根本就没有喝多了酒不?记得?,“你怎么能骗人!?”
许君赫满不?在乎,道:“这能怪我?是你太好骗。”
纪云蘅瞪着他,想控诉,一时又想不?到该如何说。此人远比她想象得?恶劣,但纪云蘅敢怒又不?敢言。
很快许君赫就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这人情你究竟还不?还?”
纪云蘅局促得?很,但先?前那一口?已经亲了,心里当然是打定主?意要还的,只?是……
她眸光落在许君赫的唇上,横亘在面前的东西将纪云蘅挡住,十八年来循规蹈矩地?生活,她从未做过这样出格的举动,与上次不?同,上次她被动,这次要主?动。
人情还是要还的,更何况许君赫又在生气,板着一张脸不?理人,纪云蘅也很在意。
她将心一横,头往前凑了一下,似要吻上去,却又在这一刻掀起眼眸对上许君赫的视线,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想把她紧紧裹住,拉着她往下沉溺。纪云蘅心跳得?飞快,紧要关头萌生退意,想抽身往后退。
可都到了这份上,许君赫哪能准许她退,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她的后脑,猛地?往下一压,同时往前倾,覆住她的唇。
灼热的呼吸像是汹涌的浪潮,瞬间将两人给淹没,一同沉沉地?往下坠。
许君赫得?偿所愿,眉眼溢出满足之色,一扫先?前的郁气,有些凶地?舔舐着她的唇瓣,毫不?费力就破了牙关的防御,长驱直入,轻易就抓住了她惊慌逃窜的舌。
纪云蘅想浅尝辄止,一触即离根本不?可能,被他拉弯了腰,一手撑在他肩头,一手撑在座椅上,像是被扼住咽喉的弱小猎物,无法逃脱,只?能被迫承受。更何况许君赫将他蛮横的本性展露无遗,有些尖利的牙齿在柔软的唇瓣上啃咬,隐隐传来痛感,我行我素地?欺负人。
纪云蘅听到了擂鼓般的心跳,也听见萦绕在耳边略微粗重的呼吸,陌生的情绪笼罩了她,像是一剂猛药,竟让她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手臂也微微颤抖,站着都费力。她心生惧意,想要逃了,于是开始挣扎。
许君赫察觉到她的力道,突然又温柔了,不?再凶蛮地?索取,极其温柔地?吮着,像是安抚,哄慰。
纪云蘅果?然迷失,贴近许君赫的想法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心绪被丝丝缕缕的暧昧勾起来。她觉得?很舒服,因?此乖顺下来。
临近破晓,东方的天际泛出一抹芒白。大?殿中寂静,偶尔传出些黏腻的小声音,琉璃灯散发的光芒照在两个年轻人身上,照出了缠绵不?休的影子。纪云蘅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腿上,位置调换,仰着头予取予求。湿润的长发已经干了大?半,随意地?散在白色的衣衫上,遮住了从脖子往上的浓郁绯色,只?隐隐露出红透的耳尖。
许君赫在她唇角舔了一下,总算放开,往她身上某个地?方轻轻拍了两下,餍足地?宣布,“好了,这个人情你还完了。”
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好像方才的旖旎与亲昵都已经消散。
纪云蘅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唇上满是水光,早就被啃咬得?一片红肿。她哦了一声,抿了抿唇说:“那就还剩两个人情了。”
许君赫嗤笑,“你当我糊涂了?还剩三个。”
纪云蘅见没糊弄住人,挠了挠头,哦了一声,又道:“那我去睡觉了。”
“嗯。”许君赫说:“去休息吧,纪家?的事?我会替你料理。”
她没再多言,转头去了偏殿。这人情还得?也是很费力的,不?仅嘴巴肿了,脖子也酸了,心脏更像是抽了毛病,许久都平静不?下来,发疯地?跳。
但今晚的纪云蘅实在是太累了,尽管各种情绪交织在心头,她爬上床铺将自己裹好之后,也很快就睡死过去。
许君赫在桌前坐了许久,直到外面的天光微微亮起,透过窗子落在他身上,他才缓缓站起身,走进偏殿。
纪云蘅已经睡熟,睡姿乖巧得?不?像话,两条手臂乖乖放在身侧,被子也好好地?盖着。
许君赫给她掖掖被角,又理了理散在身边的长发,做了一些无用的举动,随后站在床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如此懵懂好骗的一个人,被欺负了也不?敢为自己声讨,这种唯唯诺诺的软弱之人,是许君赫以前最不?待见的,而今却稀罕得?要死,恨不?得?把纪云蘅时时刻刻圈在身边,甚至去亲近她都成?了本能,不?论怎么做都对她欲壑难填。
可纪云蘅不?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她身边有很多人重视她,会笑着与她说话,会亲密地?喊她佑佑,会摸她的脑袋,牵她的手。因?此,许君赫觉得?自己好像与他人没什?么不?同,在纪云蘅的心中,恐怕都被分到了“好人”的类别里。
他可以忍受纪云蘅与旁人关系交好,只?有一点,他在纪云蘅的心里必须是特殊的存在,与旁人不?同。
如若不?然,他很难维持温和的表象,骗别人,也骗自己。
许君赫弯下腰,指尖在她红红的唇上轻轻摩挲几下,随后俯下头,往上蜻蜓点水般落了个吻,这才离开了偏殿。
太阳刚露出个头,许君赫就骑马下山了。
昨夜差人报了官,樊文湛亲自带人,等他去的时候,纪宅里的尸体已经被搬得?差不?多了。宅中被烧毁的屋舍不?少,像是下了一场瓢泼的血雨,纪家?的地?上满是洗刷不?掉的红色。存活的人不?管是不?是意识清醒,暂时都被带回了衙门,而纪云蘅的父亲和继母等人,无一例外全遭毒手,除却纪云蘅之外,宅中的纪家?人死尽。
樊文湛给了许君赫一封密函,说是从王惠的房中搜出来的。他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大?致是说当年裴韵明私会情郎一事?为假,调查裴氏冤案才为真。且她在信中说已将当年与裴韵明接头之人的样貌如实相?告,望对方念在她有功,只?处理纪云蘅,绕过纪家?其他人。
通篇密函读下来,许君赫就看出这其实是王氏写的第二封信了。她第一封不?知送给谁,应当是在里面写了当年裴韵明暗中调查裴氏之事?和正?善的样貌特征。他是光头和尚,很容易就能推测出身份,加之昨日一早纪云蘅与他才去了山上的庙里,因?此找到正?善则是轻而易举之事?。
王惠想假借他人之手除掉纪云蘅,却不?承想她捅出这样的大?事?,还没来得?及将第二封密信送出,就迎来了灭门之灾,害了所有纪家?人。
许君赫将密信合上塞进了怀里,打算带回去给纪云蘅,让她知道纪家?被灭门的真凶是谁。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樊文湛叹道:“许是她买通了下人,将信给悄悄送了出去。”
薛久蹲在旁边的石头上,嘴里衔着一根细长的竹签哼笑,“这位是?”
樊文湛冲他拱了拱手,颇有礼节道:“在下是大?理丞。”
薛久不?懂朝中的官职大?小,觉着他以如此轻松的姿态站在许君赫身边,想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便也冲他抱拳还礼,说道:“大?人觉得?是王氏买通了下人?”
“如何?”樊文湛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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