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第3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本就满心怒气的许君赫感觉自己被轻薄,当即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一出口就是连成串的狗叫。

  这下真的是发疯了。

  这次骂得最凶,也最大声。纪云蘅被吓到了,赶忙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见小狗下一刻就要被气死过去的样子,纪云蘅觉得疑惑又惶恐,也不再劝它吃饭,心想着在碗里和在地上对小狗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它都会吃光光,于是拿上了自己的碗和肉饼,转头跑进屋里去。

  留下许君赫独自在院中发泄怒火。

  这大概是许君赫活了二十年,最难熬的一个晚上。

  他变成了一只狗,一出口只有“汪汪”的声音,这只狗甚至矮得连凳子高都没有,爪子都没长锋利。

  日落后,天幕渐深,在天黑之前,许君赫终于在崩溃的情绪中抽出一丝理智来,转头打量起这个小院。

  如果许君赫现在能说话,他一定会如实评价,这是他见过的,最破落,最荒败的地方,连皇宫里那些身份低微的宫人所住之地都要比这里好上些许。

  小院并不窄小——至少以许君赫以小狗的角度看来是挺宽敞的——但院中没有铺地砖,除却当间的地方像是来回走得多了才有了一条小路的样子,其他地方都长满了野草。夏季正是万物茂盛之时,那些野草无人打理,肆意生长,导致院中看起来更像是无人问津的荒野之地,完全想象不到这里还住了一个人。

  他的身后是一棵树,并不非常粗壮,枝叶茂密。树冠中结了不少花骨朵,即便还没有盛开,那浓郁的栀子香气就已经霸道地占领了院子,随着风散在空中,在许君赫的鼻子里尤其明显。这香味儿与馊了的馒头味混在一起,变成了相当奇怪的味道,许君赫闻了两下就有些受不了,迈着四条短腿走得远远的。

  许君赫对这小狗的身体没有半点生疏,除了不能说话之外,他几乎能够运用自如小狗的身体,迈动小短腿的时候也非常协调,这更让许君赫隐隐心慌。

  如若这不是一个噩梦,如若他再也变不回去,后半生都要变成小狗度过……

  那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许君赫不知道方才在他面前的姑娘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又为何会变成小狗。

  这些谜团与身体变化的惶恐缠绕在一起,完全搅乱了许君赫的思绪,撕扯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一定是有一个原因。许君赫心想,也许是什么偏远部族的巫术,也许是什么古老的恶毒诅咒,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而已。

  许君赫站在檐下想了许久,但无论怎么想,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如果他一直被困在这该死的小狗体内,那么他就做不了任何事。

  夜色降临,月上柳梢,许君赫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跑去纪云蘅的房门前,两只前爪一抬,像个人一样站起来支在门上,一边用爪子拍打门框一边汪汪叫。

  出来!

  “汪汪!”

  别不吱声!

  “汪汪汪汪!”

  房中的纪云蘅一开始并未搭理。

  她的晚饭在天黑前就吃完了,夜色降临的时候点上了灯,坐在桌前看书。

  但很快她就开始觉得身体不适,肠胃隐隐痛着,还犯恶心,喉头好像被什么堵着,总有东西想翻上来。

  是晚饭有问题,夏天炎热,食物基本不能过夜。今日送来的馒头似乎是昨儿剩下的,没人吃的东西送来了纪云蘅这里,她一口肉饼一口馒头,就着菜给吃完了。

  纪云蘅是早产的小孩儿,身体打小就弱,幼年时各种小病几乎没有断过,渐渐长大后才好了些,但也架不住吃了坏的东西。

  她不想把晚饭全吐出来,于是又往肚子里灌了不少凉茶,压一压想要呕吐的欲望。

  小狗又在外面叫了。

  纪云蘅放下笔起身,身体实在不舒服,动作就更慢了,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门外的许君赫已经等得不耐烦,狗爪子把门拍得砰砰响。

  门刚打开,纪云蘅想询问小狗怎么了,结果刚一张口,努力压制了很长时间的反胃铺天盖地袭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弯下腰呕一声吐了。

  院中黑灯瞎火的也瞧不清楚,许君赫并未看见她吐出来什么,只是他感觉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了脊背上,紧跟着酸臭味就传来,猛地扑进了鼻子里。

  小狗发出尖锐的嚎叫声,也不知是怒火过剩还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当场就晕了过去,四腿一蹬,直愣愣地翻倒在地。

  纪云蘅跑到边上的草丛里吐了好一阵,彻底将肚子里的东西给吐了干净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她站起身,转头看见小狗蹬着四条腿倒在地上,又吓得赶忙跑过去查看。

  倒也没有都吐在小狗身上,不过是背上沾了点被纪云蘅灌进肚子里的凉茶,她俯身将小狗崽抱起来,前后摸了摸,看它呼吸似乎还正常,像是睡着了,便也放下了心。

  纪云蘅看着满地的污浊,并未抱怨,只不过因为吃进去的晚饭又吐出来而有些闷闷不乐。她捋起袖子去后院打了水,先是漱口洗脸,然后端着沉重的水盆慢慢地走到前院来,将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再将睡死的小狗抱去清洗。

  这小院虽然简陋,但纪云蘅的母亲还在世时,将这里打理得很好,至少这里有烧水的灶台,不至于让她用生冷的井水洗浴。

  纪云蘅九岁那年,母亲病重去世,纪云蘅不会打理院子,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又一年,与遍地的野草和院中的栀子花树一起长大,所以纪云蘅从不觉得她住的小院破落,相反,这里才是最让她觉得心安的地方。

  九灵宫建成不过才几年,几乎看不出时间的痕迹,所有亭台楼阁,金瓦红墙的奢华看起来都极为崭新。

  这行宫占了整座山,山上天然有不少天然汤泉,树木茂盛,即便是在盛夏也非常清凉,酷暑被绿叶隔绝,是避暑胜地。

  皇太孙的寝宫位于行宫的中心,与皇帝的寝宫离得不远,御前侍卫例外三层将寝宫围起来,来回巡逻,炎炎夏日的夜,连一只蛙叫都没有,极是寂静。

  天刚破晓,东方露出些许白芒。

  平日里这个时辰,寝宫里的太监们虽然早起候着,但不会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吵醒了睡在里面的凶神,然而今日此时,太监们却已经开始忙活了。

  这自然是因为那位太孙殿下醒了。

  许君赫今年及冠,生得白俊昳丽,身量高挑,不提身份,但是这外表条件站在人群里都是百里挑一,京城里能与他媲美的世家子弟寥寥无几。

  只是他眉眼虽生得漂亮,神色却并不好看,一醒来就臭着一张脸,双眉往下压着,似随时要发怒的模样。一大早就让太监们抬水沐浴,洗了好几遍才停下,这会儿他展着双臂而立,让太监们更衣,从醒来之后只说了“沐浴”二字,其他时间一言不发。

  这满身的沉郁让伺候的太监更是心惊胆战,做起事来小心翼翼,万不敢有丝毫差错。

  许君赫因昨夜的事闹得心情极是不爽,泠州果然是他的克星之地,来了之后就没安生时候。

  醒来之后倒是觉得那些都是大梦一场,只是太过真实,尤其是最后那姑娘吐在他身上的东西,差点把他气炸,连带着醒来之后余怒仍未消,黑着一张脸让太监伺候洗漱更衣。

  许君赫外出在外大多穿常服,黑色的长袍上绣着松叶祥云,金丝线顺着少年的身躯勾勒。长发以玉冠高束,浓墨般的眉眼因为沉郁的渲染,看起来颇为锋利,正显少年英气,姿容非凡。

  “殿下。”穿戴完毕,平日里贴身伺候许君赫的大太监殷琅撩帘而入,轻声细语道:“圣上已经醒了。”

  许君赫低低应了一声,似有些倦怠,他松泛松泛肩颈,抬步出了寝宫,去给皇帝请安。

  皇帝许肃裕如今正是花甲之年,头发花白,脸上倒干净,一根胡须不留,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清俊面容。

  他正喝茶,太监一声通报,许君赫就进了门,人都还没到,许肃裕脸上的笑容就已经荡开了。

  旦见风华正茂的孙子走到跟前,微微弯腰行了一礼,“给皇爷爷请安。”

  “免礼了,坐吧。”许肃裕笑着,话里有几分埋怨,“都出门在外了,还守着那些死礼做什么,你这几日身体不适,不必起早来请安。”

  “规矩不能坏,京内京外皆是一样。”许君赫语气懒散地应答一声。

  嘴上说着礼节,但他坐得却并不端正,身子半斜着,靠在椅背上,浓墨的发散在臂弯间,又说:“泠州这地,邪门得很。”

  “少胡说,此地的山脊便是龙脉,昌盛着呢。”许肃裕瞧起来不像皇帝,身上没有那股子骇人的威严,坐在许君赫的对面说话时脸上满是慈爱,两人像寻常百姓家的爷孙。他扬手道:“正好太医还在,让他给你瞧瞧。”

  说话间,旁处一个年老的男子走上前来,行礼领命,而后来到许君赫的身旁,恭敬道:“太孙殿下,请让微臣为你号脉。”

  许君赫伸出手,袖子往上一捋,露出精瘦的手臂,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诊脉间,爷孙俩随意地闲聊着,唠着家常,途中太医询问几句许君赫的身体,他如实道:“食欲不高,总觉得乏力,夜梦多,昨夜还做了噩梦,醒来一身惊汗。”

  太医收回手,缓声道:“殿下身体并无大碍,已不需再用药。若还余些不适之症,心神不宁,可以请庙中的高僧去寝宫诵经燃香,拜一拜山神,过一过香火,身上的气息或许能与泠州之土相融了,这是泠州当地的偏方,殿下可试一试。”

  许君赫嘴角一斜,勾起个笑,“李太医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拜山神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

  李太医浑身一震,赶忙躬身,“殿下恕罪。”

  许肃裕不欲让骄纵的孙子刁难这个在宫中忙碌一生的老太医,下令道:“退下。”

  李太医赶紧谢恩,收拾了医箱退出寝宫。

  “周文皓的儿子又给你送拜帖了?”

  许君赫端起茶盏,轻吹一口,“嗯,昨日送来的。”

  “去玩玩吧,也不能总拂了周大人的面子。”许肃裕笑着说:“毕竟这泠州可攥在他周文皓的手里。”

  “如此说来,那我还真要与周大人亲近亲近。”许君赫喝尽了茶,站起身道:“皇爷爷,良学先告退了。”

  许肃裕像个小老头似的多叮嘱了几句,要他仔细身体,这才将人放走。

  出了寝宫,许君赫吩咐殷琅,“回了周家的邀帖。”

  这意思,便是要去参宴了,殷琅应了声,转身下山办事。

  许君赫又在行宫里闲了一日,翻阅泠州当地的官职人员还有官署送来的近几年泠州的天灾与重大案件,总的来说相当无趣,但这一日也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傍晚。

  约莫是连着几日都没休息好,太阳落山之际,许君赫就打起了哈欠,困了。

  他洗漱完上了床,这时候又想起昨夜的噩梦来,动作一顿,心生迟疑。

  殷琅点了香,转头问道:“殿下可要现在熄灯?”

  许君赫心道今晚总不至于再做一次噩梦,便道:“熄了吧。”

  殷琅熄了灯后,明黄色的床帐也放下来,房内一片昏暗。清淡的香飘进来,有着安神助眠的作用,没多久许君赫就入睡。

  “学学。”

  耳边又有那软软的声音再唤他,将他的表字唤得极是黏腻暧昧。

  “让我看看你是小公狗呢,还是小母狗呢?”那声音说。

  许君赫:!!!

  他瞬间睁开双眼,就见昨夜噩梦中出现的小姑娘正俯身看着它,有只手攥着他的后腿,似要掰开。

  他后腿奋力一蹬,几个连环踢,将纪云蘅给吓了一跳,手上力道一松,就让许君赫挣脱出去,跳到了桌子的另一边,恼羞成怒地大喝。

  放肆!!

  “汪汪!!”

  “学学。”纪云蘅颇为不解,这原本好端端在她手里撒娇的小狗,怎么突然冲她狂吠,于是问道:“你怎么又发疯了?”

第3章

  纪云蘅今日可没闲着。

  她吃了放坏的饭菜,一整个晚上都不太舒服,睡得也不安稳,挨到天亮后才出门去寻医。

  因着她身体本就弱,总是大病小病不断,东城街上有个女郎中,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每回生了病纪云蘅都会去找她。

  买了药,纪云蘅转头去了隔壁卖豆花的店铺中,店里生意不忙,店老板看见了她,就问:“又生病了?”

  纪云蘅将药包放在桌上,点头:“嗯,姨姨,多放点糖。”

  “今日刚做了蜜枣,给你放几个。”店老板边说着边往后厨去,叹道:“佑佑呀,怎么总是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