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第34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如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笼罩泠州官署,每人织一条丝,网就?形成了。

  只是两年前?的那回,皇贡在经手某个没见识的官员时,被私自扣下了两块碧玉。

  此玉被贪下之后才被那小官发现是烫手山芋,无法?出手变现,否则一旦流出,便立即会被查处。

  碧玉经过几重转手,最后落进了纪昱的手中。

  他因官职太低,所知实?情甚少,心里清楚是上头贪下来的东西,却根本不知是皇贡,在贪念的驱使下将玉给了儿女,叮嘱他们?好好藏着。

  若不是许君赫离奇穿成小狗,在纪云蘅的院中撞见了纪盈盈拿出碧玉,恐怕这两块玉会就?此被藏一辈子,谁也?不会得知。

  许君赫起身,拂了拂衣袖,笑着道:“泠州果真地灵人杰,是块好地方。”

  北城区的官宅。

  面容清秀的婢女端着热茶,脚步几乎无声地来到门前?。

  还未开口,靠在门边的年轻男子忽而?掀起眼帘。

  他身量很高,一身墨色衣袍束出匀称的腰身,长发高束,些许碎发落下,让肃冷的眉眼柔和些许。

  “迟大人,这是孙相的药。”侍女行礼,双手将托盘举高。

  年轻男子便将盖子掀开,查看了一番后,端着托盘叩门进屋。

  屋内燃着轻烟,门窗紧闭着,前?后几盏灯亮着,也?不算亮堂。

  两个人隔着棋盘而?坐,其中一人发须全白,身着银丝飞鹤袍,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人,说道:“郑大人,可想好如何落子了?”

  “孙相莫催,下官正?想着呢。”对面手执白子的人道。

  思索再三?,这才落下子。

  “大人,该用?药了。”

  年轻男子举着托盘跪在地上,恭敬道。

  “又是这麻烦事!”白胡子男人烦躁地叹了一声,抬手端起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尽,“天下再找不到比这更难喝的药了。”

  此人正?是当朝左相,孙鸿川。

  与他一同下棋之人,则是刑部尚书,郑褚归。

  二人轮番下了几子,郑褚归举棋的手便顿住了,迟迟落不下去,而?后叹道:“孙相,此局何解?”

  孙鸿川没有?应声,而?是从男子手中接过蜜饯,问:“小迟,你认为如何?”

  男子低头道:“大人,迟羡不会下棋。”

  “你就?随意看一看,说错也?追究你。”孙鸿川道。

  迟羡闻声,抬头往棋盘上看了几眼,便道:“既是死局,挽救无用?,当舍棋。”

  孙鸿川笑出声,将困死的白子一颗颗拿起来,“郑大人,连小迟这个不会下棋的人都明白的道理,你怎可不知呢?”

  郑褚归看着他将棋一个个捡走,道:“只是这一舍便去了不少,下官到底还是痛心。”

  “落入死局之棋,再救也?是徒劳无功,不过是往里白搭。”孙鸿川淡声道:“再从别处下手,予以回击就?是了。”

  “是下官愚笨了。”郑褚归长叹一口气。

  孙鸿川便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须长吁短叹。”

  “那两块丢失的碧玉,周文皓翻遍泠州都没能查出去处,皇太孙竟能如此神通广大?刚来了泠州就?能得知?”郑褚归紧拧着眉头,满脸疑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泠州没有?许君赫的人,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若在泠州做局,则必有?风声,他们?就?能寻着风在一切都查出来之前?将纪家?处理得干干净净。

  于是导致这一切事情就?像是完全凑巧,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毫无防备。

  许君赫头一次来泠州,倘若他真能在周文皓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查出贪污皇贡的前?因后果和碧玉的去处,那本事才是真的通天了,他们?无异于在与神仙斗法?。

  唯一的解释,便是皇太孙走了大运,误打误撞扯出了此事。

  他隐隐紧张道:“这皇太孙不声不响捅出这么大的事,不知暗地里是什?么动作,难不成是想翻十几年前?的旧卷宗?”

  “这都多少年了,旧人的骨头怕是都化成了灰,他要如何翻?是周大人自己办事不仔细,没处理干净,才让人扯出了线头,莫要自己吓唬自己,自乱阵脚。”孙鸿川喝了两口茶,清了清口,又道:“日后你们?记着这教训就?好。”

  郑褚归忙道:“下官谨记。”

  “区区一个刚及弱冠的小子,翻不了天。”

  孙鸿川落下最后一子,棋局结束,郑褚归认输,赞道:“孙相棋术不减当年,下官甘拜下风。”

  孙鸿川受用?,笑了会儿后忽而?转头,对跪在一旁的迟羡道:“去看看今日是谁熬的药,如此难喝要手也?无用?,去剁了双手喂狗。”

  迟羡微微颔首,应声退出房屋。

  泠州翻出贪污大案,皇帝震怒,以泠州刺史为首的一众官员通通关入牢中,革职查办。

  一时间,泠州掀起轩然?大波。

  七月底,又落了一场雨。

  只是这场雨不大,淅淅沥沥,敲在窗子上的声音反而?使人心情宁静。

  纪云蘅坐在亭中,看着池塘里的落雨发呆。

  那日纪家?被抄查之后,她回了自己的小院,将盒子又重新埋进了床底下的洞里,只是想起了从前?旧事,闷闷不乐了几日。

  王惠与纪盈盈当日就?领了五十鞭,给抽得背上皮开肉绽,硬生生痛晕了四五次,被冰冷的井水浇醒了继续抽,直至半死不活被抬去就?医,剩下的在院中跪两个时辰,是隔日施行的。

  皇太孙一句仗杀,纪宅的院中泼了一层血,地砖好几日都没清理干净。

  也?是从那日开始,纪云蘅不再被锁在小院里了。

  不知皇太孙临走时交代了什?么,宅中的所有?下人见到了她,哪怕是隔得远远的也?要躬身行礼,高喊大姑娘吉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恭敬。

  纪云蘅原本是可以搬出去的,但她不愿离开小院,仍旧选择继续住在那棵栀子花树的边上。

  距离纪家?抄查已经过去四日了,许君赫未曾来过小院。

  纪云蘅出神半晌,待雨稍稍小了,便起身要走。

  下人匆忙送上伞,举在她的头顶上,纪云蘅回头看了下人一眼,将伞接过来,只道了一句,“别跟着我。”

  随后她自己走回小院。

  她出门时会仔细地将自己的小院锁好,尽管院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防备得很。

  开了锁进门,纪云蘅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寝屋的门竟然?开着。

  她出去向来是认认真真地锁好门的。

  见状她心头一跳,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穿过院子向寝屋走去。

  到门前?就?看见自己的锁被砸坏了,像是强行破开一样?,踏进门槛才能看见,屋内站着一人。

  他身着藏蓝衣袍,长发束起,正?双手抱臂仰着头,皱着眉看着屋顶漏下来的水。

  “这块地方我上回不是添了新瓦,怎么还在漏水?我看你这屋顶是欠收拾了。”他臭着脸,烦躁地抱怨。

  对着屋顶生气,不是许君赫又是谁?

  纪云蘅呆呆地看着他,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出声回应。

  许君赫是听?到她回来的脚步才开口说话的,见她又不搭理自己,转头问:“哑巴了?”

  纪云蘅张了张嘴,半晌了才出声,“皇太孙……你怎么来了?”

  “下雨了,来看看你。”他有?些含糊地答了一句,忽而?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纪云蘅脑中飞速地思考着,许多东西混在了一起。

  皇太孙这个身份,到底还是压过了良学。

  她走到许君赫跟前?的时候,突然?就?提着裙摆,要学先前?常康见了许君赫时候的拜礼,往地上跪,同时高呼,“拜见太——”

  地上都是泥巴,许君赫眼疾手快,提着她的后领子,像提小鸡崽似的把人拽起来,啧了一声,“老实?站着。”

  纪云蘅缩起脖子,不敢吱声。

  “你看这是什?么。”许君赫往怀中一摸,拿出来一根簪子。

  是十分?璀璨的金色,簪头则有?白玉雕成的栀子花,洁白无瑕,像一根崭新的簪子。

  正?是纪云蘅两年前?被纪盈盈抢走的那一根金簪。

  纪云蘅看着那簪子,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突然?间慢了下来,每一声都清晰地传进了耳朵里,发出咚咚的闷响。

  迟钝而?来的情绪如浪潮一般,将纪云蘅的心给淹没。

  她伸手接过簪子,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许君赫说:“我要走了,回京城。”

  纪云蘅顿了顿,慢慢地偏过头,半侧着身子,看向门处,说道:“你砸坏了我的门锁。”

  “嗯,我会让人给你换新的。”许君赫说。

  她又抬头,看向那滴水的屋顶,“为什?么还在漏水呢?是你没修好,还是修好又坏了?”

  “不清楚,”许君赫也?跟着抬头,说:“不过我会让人把你的瓦顶全换一遍,别担心。”

  纪云蘅又说:“他们?让我搬出去,我没同意。”

  “你不想就?不搬,届时给小院翻新一遍,住在这里也?是一样?。”

  许君赫的声音莫名有?几分?温和了,觉得她这样?将话题胡乱扯开的样?子颇为有?趣,便将话重复了一遍,“纪云蘅,我要回京城了。”

  纪云蘅攥着金簪,抠着自己的手指头,左看右看,不与许君赫对视,似乎在想还有?什?么话没说。

  房中静了一会儿,她才慢吞吞道:“良学,可以不走吗?”

第25章

  “怎么,舍不得我?”许君赫用?轻快的语气,更?像是在说什么玩笑话逗纪云蘅一样,“你?不怪我先前?欺瞒你??”

  他知道纪云蘅不会责怪的,一来?是她性子软,二来?是她胆小。

  可许君赫还是明知故问。

  纪云蘅垂着眼睫毛,认真地回答:“那不算欺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不想说也属正常。”

  “你?倒是看得通透。”许君赫笑了一下,接着道:“良学是我的表字,也不算骗你?。”

  他往里走了几步,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摊开在桌上,对她道:“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