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幸而纪云蘅还有个苏漪相助,想来是把纪家管理?得不错,都能让纪云蘅代表纪家出来送礼。
“巧了,我也是来送贺词的?。”许君赫将手中的?马鞭随手递给了殷琅,抓着?纪云蘅的?胳膊绕了半个圈,指着?正中央的?墙体说:“你看?看?,这是我写的?贺词。”
许君赫的?字潇洒,即便?是写得随意,也是好看?的?。
“寿比王八”四个字占满了板子?,极其显眼,墨迹都还未干,其中有一道留下来,拖出了长长的?痕迹。
许君赫不满地啧了一声?,挑剔道:“杜员外,你好歹也是泠州出了名的?富商,怎么不知买点好墨?”
杜员外也不知多少年没站那么高了,这会儿站在桌子?上,双腿吓得抖个不停,涨红了脸道:“殿下恕罪,想来是那些墨在山庄里存放得太久了,草民现在就让人去城中取来好墨。”
“不必了。”许君赫道:“这一来一回的?,也不知要花多少时候,你把这个挂上去便?可。”
“殿下!”身后又传来一声?高喊,紧接着?扑通一声?,有人跪了下来,说道:“家父年事?已高,爬上桌子?实?在危险,还是让小民去挂吧!”
纪云蘅转头,就看?见杜岩跪在地上。
他?见自己如此年岁的?父爷还被这样羞辱,在一众宾客面?前?丢尽脸面?,气得他?双眼赤红,双眉紧拧,望着?许君赫时脸上带着?一股子?倔强的?不忿。
却忘记了,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京城那些他?能够接触到的?公子?哥,而是那位独得圣宠,脾气极差,平日里横着?走路的?皇太孙。
果然,他?一出口就没什么好听的?话。
“你又是哪个狗洞里下的?崽子?,还能命令到我的?身上?”
“岩儿,休要多话!”杜旗赶忙开?口阻止。
“小民是杜家长子?。”杜岩却不肯停下,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杜家在泠州也是有名有望之家,他?父亲多次开?仓放粮,施救穷人难民,被泠州人称作大善人,便?是从前?泠州的?那些官,都要给杜家三分薄面?。
而今他?的?父亲和年岁已高的?爷爷却被皇太孙十?分恶劣地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仅写了这充满侮辱的?牌子?,还让他?们亲自踩着?桌子?去挂。
等?他?们下了这张桌子?,杜家的?面?子?从此就丢了个干干净净。
杜岩道:“殿下,您自小读千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道理?您应该是懂的?。您是储君,心中若无仁,何以佐君王而治天下?小民的?爷爷已有花甲高龄,让他?站那么高太过危险,还请殿下开?恩,让小民代替爷爷上去。”
许君赫听了这话,缓缓地转了个身,正面?看?向杜岩。
他?双手负在身后,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面?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眸光凝结数九寒霜,漠然地看?着?杜岩。
这是良学甲级生气的?模样。
经?过纪云蘅多次悄悄观察,曾在心中给良学分了个生气等?级,分别是甲乙丙。
丙级生气时,他?脸上依旧会有笑,只是那笑容并非开?怀的?笑,而是带了些嘲讽,伴着?些阴阳怪气的?话。
只不过这种气很快就会消失,可能是她与他?说两句话的?功夫,也可能是他?自己就翻过去了。
乙级生气时,良学的?脸上有明显的?怒气,臭着?一张脸,很是凶蛮。
这种情况需要哄上几句,或者?过个几日才会消,比如上回良学翻墙踩了狗屎之后,纪云蘅就给他?摇了许久的?扇子?他?才消气。
甲级生气时,就是现在这样子?。
他?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极为冷漠,但周身的?气势却颇为骇人。
纪云蘅先前?没经?历过,这是头一回,于是在心里给分到了甲级。
“大孝子?,过来说话。”许君赫开?口道。
杜岩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刚穿越人群来到许君赫跟前?,都还来不及重新跪下,却见原本还好好站着?的?许君赫突然一动,猛地抬起腿,一脚就踹在杜岩的?胸口上。
约莫是经?常这样踹人,皇太孙的?动作迅猛无比,极其熟练,根本没有给杜岩任何躲闪的?时间。
杜岩当场就被踹翻在地,竟是连栽了两个跟头,脑袋往地上磕出闷闷的?响声?,吓得周围跪在地上的?人都惊叫着?往旁边躲。
待他?摔停,后脑磕破的?地方立即流了不少血出来,一时间痛吟着?难以动弹。
贺尧立即抽了刀上前?,动作敏捷地用?膝盖压住了杜岩的?肩膀,将人死死压在地上,锋利冰凉的?短刃抵上他?的?脖子?。
“岩儿!”杜旗惊叫一声?,吓得站不住险些从桌子?上滚下来,赶忙求道:“殿下,犬子?年幼无知,出言不逊,草民定会狠狠责罚他?,还望殿下留饶他?一命吧!”
许君赫冷声?道:“你儿子?当真了不得,连治天下的?道理?都知道,还教训起我来了,不如我这个储君让给你儿子?如何?”
“殿下岂非折煞草民,便?是给草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我今日还特地上山来给令尊贺寿,难道是我贺词写得不好?怎么你们好像不大欢迎我。”许君赫又道。
“我觉得好。”
原本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纪云蘅,突然在这时候开?口了。
许君赫诧异地偏头,往她那一瞧,却见纪云蘅正用?圆溜的?眼睛与他?对?望,样子?认真。
她点头,重复道:“我觉得这贺词好。”
许君赫一与她说话,便?是方才发了再大的?怒火,这会儿就又笑了,“哪里好,说来听听。”
“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纪云蘅解释道:“可见王八的?确长寿,用?作贺寿之词极为合适,若是杜家人不喜,良学也不必介怀,我觉得你写得好。”
说到最后,众人这才听明白,纪云蘅并非与皇太孙一唱一和羞辱杜家,而是当真认为这词写得好,并且在温和地宽慰许君赫。
许君赫饶有兴趣地反问,“你不认为是我故意挑事??”
“良学生气,自有良学的?道理?。”
纪云蘅心想,杜家也未必都是和善之人,方才那些嘲笑和冷眼,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花篮,说:“只是你先前?不该骗我,我特地带来了贺礼,杜公子?不喜欢。”
如此一说,许君赫倒好奇起来,方才他?就留意到这个被她挎在手臂上的?小篮子?了。
他?上前?一步,将盖子?掀开?一看?,里面?竟是香蕉。
记忆瞬间回到了三个月前?的?那一日,他?随口说出的?话,没想到竟被纪云蘅当真,就还真的?在拜访杜家时带了一篮子?香蕉来。
许君赫当场没忍住,大笑起来。
少年的?笑声?恣意而张扬,穿堂而过,绕着?满山的?梅花散去。
他?都能想象出杜家这山猴子?收到这篮子?香蕉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因此几乎笑出了眼泪,漂亮的?眼睛浮上晶莹,许久没有停下。
纪云蘅等?他?笑声?停了,便?等?不及地抓着?他?的?衣袖,质问道:“你为何笑我?”
“该是这堂中的?人笑我才对?。”许君赫笑得腹部都有些痛,已经?笑不动了,长叹一口气,“托你的?福,我成?了个喜怒无常的?怪人。”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纪云蘅小声?嘀咕了一句。
许君赫不与她计较,只吩咐道:“把人架上来。”
杜岩立即被侍从架起来,流了满脸的?血,捂着?心口半死不活。
这一脚彻底踹断了他?身上少得可怜的?风骨,这会儿再也不敢横了,吓得浑身发抖。
许君赫问他?,“听说你不喜欢吃香蕉,有这回事?儿?”
杜岩先前?拒绝纪云蘅的?时候,打死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呆子?一样的?姑娘跟皇太孙还有点关系,眼下再不敢说硬话,急忙道:“没有没有!我爱吃的?。”
纪云蘅抿了抿唇,一下就将篮子?递出,“为何先前?不收呢?冬季的?香蕉难买,我还是托了薛叔帮忙才买到的?。”
杜岩看?着?面?前?一篮子?香蕉,几乎将牙咬碎,“先前?是我眼拙没看?清楚,姑娘莫怪!”
“你倒是吃啊。”许君赫催促道。
杜岩飞快掰了一根下来,剥了皮大口往嘴里送。
“别急,都是你的?。”许君赫将篮子?从纪云蘅手上拿过,一把塞进杜岩的?怀中,说:“就在这里吃完。”
于是杜岩便?顶着?满脑门的?血,吃了一根又一根香蕉。
这皇城的?小霸王,欺负人向来是手到擒来,他?转头对?纪云蘅如是道:“你看?,我就说山猴子?喜欢吃香蕉,我没骗你吧?”
纪云蘅点头,满眼信任,“良学说的?果然是对?的?。”
第29章
这“寿比王八”的牌子,到底还是让杜旗和?他的老父亲给亲手挂上去了。
堂内门窗都被大开着?,寒风呼呼往里灌,先前燃的炭火也全然熄灭,正堂仿佛变成了冰窖。
纪云蘅将手揣起来,站在许君赫的身边,就这么看着杜岩将香蕉一根根吃完。
山庄里的喜气氛围完全被许君赫的到来搅得一团乱,却?也无人敢站出来提出异议,尤其是看见杜家嫡子顶着一脑门的血杵在边上?咽香蕉的画面之后。
寿宴变成了滑稽的闹剧,而在所?有人的眼里,这是场无妄之灾。
杜旗的父亲年岁已高,被这番惊吓后已然站不住,让杜旗扶着?坐在了椅子上?,冻得浑身发抖。
杜旗正想让下人给?父亲拿件披风来,却?忽而听许君赫道:“杜员外,你觉得我这牌子写得如何?”
他指着?那挂在正中央的牌子,笑着?对杜旗说话,似乎并不想轻易结束这场闹剧,一定要让杜家将脸面丢尽。
然而面子又有什么用。
杜旗经商多年,能混到如今地步,遇到的难堪场面多了去了,更何况这场闹剧的中心还是皇太孙,得罪了他可不是花些?真金白银就能解决的。
他忙道:“能得太孙殿下亲笔题贺词,是杜家的无上?荣幸。”
“那先前这个牌子也用不着?了。”许君赫回头,往那搁在桌子上?的金牌匾看了一眼,轻飘飘地下令道:“不如砸了?”
“这……”杜旗险些?出口反驳,毕竟也是纯金打造的东西?,给?砸了当然会?可惜,不过也损失不了多少,便又道:“太孙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来人!上?锤子!”
不多时,便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扛着?铁锤来了,对着?那金牌匾轮流打砸,几锤子下去,金晃晃的东西?就变成了破烂。
杜旗心疼得都要吐血,只得将视线移开,不再去看。
许君赫看着?那砸得完全变了形的牌匾,冷笑了一下,“杜家当真是家财万贯,说砸就砸,半点?也不心疼。”
杜旗忙赔笑,“再金贵的牌子也不能与?殿下亲笔相提并论,更何况这金子砸了也能融了重造,不妨事。”
“说来也是,我在山下的时候就看见有不少人排着?队送贺词,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一句贺词能换一两银子,看来杜员外不仅仅是钱多,心也善。”
许君赫又道。
杜旗隐隐有不大好的预感?。
实际上?许君赫突然找上?门来时,他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只不过尚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事,但眼下许君赫闹也闹过了,怕是要提出正经事了。
他赶忙俯着?身子回道:“殿下谬赞,不过是为家父讨些?吉利话罢了。”
“只不过山下的路又窄又崎岖,你喊了那么多人来围了个水泄不通,导致许多归乡之人堵在路上?。”许君赫将两只手也学着?纪云蘅的模样给?揣起来,说:“泠州的冬日这么寒冷,那些?堵在路上?的百姓吹着?寒风,难免对杜家有怨言,如此一来你所?求的那些?吉利话不就被怨言给?抵消了吗?”
“草民即刻让人疏通山路!”杜旗飞快地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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