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纪云蘅的两只手扒着窗子,露出一双杏眼往外看?。她看?见有的人穿着打了许多补丁的袄子,有的人磨破了脚上的一双鞋,有的人推着车,牵着几岁的孩子,被寒冬冻裂的手指,吹红的脸颊,还有沉重的行囊。
只有富裕之人才会?在?这样?的寒风里?泡着热茶赏着花。
而贫穷的人,则永远在?路上。
她想起良学在?堂中笑眯眯地对杜员外说山路窄小,归乡之人都被堵在?山路中。
听姨母说杜家的寿宴要大办三日,若不是今日良学上山说起此事,他们不知在?这样?的寒霜里?站多久,等多久。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纪云蘅低声喃喃。
冬天才是最难熬的,纪云蘅知道。
回?去的路上纪云蘅睡着了,被苏漪搂在?怀中。
梦中,良学盖起高楼,给?天下所有受冻之人一个温暖的庇护所。
是月亮皎洁的长夜。
蓬头?垢面的小姑娘扒开了墙边的狗洞,用自?己瘦弱娇小的身躯挤了出来,她频频慌张地回?头?看?,飞快地迈动双腿奔跑,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
只要跑到街上,只要遇见了人,就能得救!
她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许是饿了太久,她没跑两步就开始眼睛昏花,双腿发?软,几次栽倒在?地,但又顽强地爬起来,生?怕耽搁了一点时间?。
多跑一步,生?机就多一分。
正当她用尽力气狂奔时,就看?见前方隐约有一盏灯笼晃动,似有人提着灯行路。
有救了!
小姑娘双眼猛地一亮,奋力朝那只灯笼跑去,待到近处就看?见提着灯的是一个身量高挑的男子,只是生?得很瘦,颧骨高高凸起,头?上缠了白色的纱布。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她跑到男子跟前时,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双腿跪在?地上,用手抱住了男人的腿,“好心的公子,你快带我去报官吧!我原是崇寅城的人,是被拐来此地的!”
那男子晃了几下灯笼,将光源凑到小姑娘的脸边,细细一打量,发?现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眉眼倒是生?得清秀,浑身滚满了泥土,显然?是打了地洞钻出来。
他笑道:“你放心,我定救你。”
月上柳梢。
杜岩进了屋将手中的提灯搁在?桌上,冷眼瞧着屋中坐着的人,“你们怎么办的事,竟还让人跑了一个?若不是走运让我碰上了,待她跑去了路上碰见了行人真的闹去官府,我看?你们怎么交差!”
坐在?屋中的男子正笑着嗑瓜子,“这不是有杜少爷在?吗,花点银子就能摆平的事,算什?么事。”
杜岩怒而拍桌,“泠州的官署已经?换过一批人,上回?往衙门砸银子的已经?送进牢里?,现在?还没出来,你当此事是那么好办的?!”
嗑瓜子的男子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忍不住笑,吊儿郎当道:“杜少爷,你这头?是怎么回?事,是刚死了爹在?戴孝吗?”
杜岩大怒,恨不得上手与此人打一架,只是自?己胳膊腿都干瘦,打不过眼前这一身腱子肉的无脑莽夫。他气得不行,立即找别地儿撒火,原地转了两圈,喊了外面的下人来:“将方才那个小孩带去其他孩子面前,鞭子蘸上盐水,抽得她皮开肉绽,以儆效尤!”
下人令了命下去,没多会?儿,隔壁房中就响起小姑娘凄厉的惨叫声和鞭子破风的尖锐声响。
杜岩听着,心中才消了三分火,慢声道:“皇太孙又来了泠州,此番已经?第二次找上杜家,怕是察觉了什?么,这批货要尽快送去游阳。”
“你慌张什?么。”嗑瓜子的那人道:“若是他当真找到了什?么证据,早就掀了你们家,如此不痛不痒地找事,不就表明他还没查到什?么实?用的东西吗?”
“他上门两回?,散了我家千金不止,这还算不痛不痒之事?!”杜岩一跟他说话就冒火,嗓门跟着喊起来。
“你瞧瞧官署里?的那些,抄家斩首流放,死了多少人,杜家不过是扔些银子罢了,你那父亲爷爷不都还健在?吗?”那人道:“且那周大人原是左相的左膀右臂,硬生?生?被削了,上头?正是烦心之时,我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批货藏在?这里?无人知晓,你妄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程子墨,你休要欺人太甚。”杜岩质问,“人不送走,若是被查出来该如何?”
“那就别让他查出来。”程子墨拍了拍手,站起身道:“不过也用不着你瞎指挥,左相派了人来泠州,且迟大人今晚就会?过来,他自?会?拿主意。”
话音刚落下,还不等杜岩反驳,就听得门口的下人行礼。
程子墨便赶忙起身,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俊秀男子推门而入,他面色漠然?,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比外头?的夜风也要冷上几分。
“迟大人。”程子墨与杜岩同步行礼。
“让隔壁停手。”迟羡漠声下令。
“我就说不该打孩子,给?两块糖糕哄哄就是了。”程子墨嘴上说着,走到了门边吩咐下人去隔壁喊停。回?过头?来再一看?,杜岩的脸涨得通红,几乎咬碎了牙,他便笑着道:“杜少爷这鞭子蘸水的法子,瞧着倒不像是读书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迟羡往杜岩脸上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没有温度,让杜岩无端打了个冷战,忙低下头?不敢对视。
“迟大人,这些孩子可要现在?送走?”程子墨问。
迟羡道:“皇太孙来的时候带的人都安排在?了水路各处,这些孩子暂且留在?此地,等年后游阳那些舞姬回?去时,再一并将这些人带着。”
“大人,今日见到皇太孙时,小民发?现他对纪家的姑娘非比寻常,或许可从她身上下手调查。”杜岩道。
迟羡语气冰冷没有起伏,“他此次来泠州并不简单,若你们当中有谁轻举妄动露了破绽,我会?立时处理?。”
“是。”
两人齐声应了一下。
迟羡来便是交代这两句话,随后转身离去。
寒风卷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咆哮声,紧贴着窗子滑过。
屋中烧了炭,极其暖和,纪云蘅只穿了一层加棉的衣衫。她趴在?窄榻上,让六菊给?她按着腰背。
今日坐马车时睡着了,因姿势不大好,醒来之后腰背一直酸痛着,洗完澡之后六菊说给?她按。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在?一起,自?然?而然?地闲聊起来。
“你是几岁的时候被拐来泠州的?”纪云蘅问她。
“六岁吧。”六菊仔细回?想着,“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家里?穷,好像生?来就没爹,娘又经?常不在?家。我在?门口玩的时候,是有个女人给?了我一块糖糕,我吃完了后说带我去个地方,再买两块,然?后我就被卖到泠州了。”
“你逃跑过吗?”
“当然?呀,但是我一跑,我养父就拿鞭子抽我,后来我就不跑了。”六菊说:“我现在?已经?忘记我娘是什?么模样?了,也记不清楚家在?哪里?,没想过回?去。”
纪云蘅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道:“六菊,我记得你的右手腕处,有个疤痕。”
六菊应了声是,将袖子撩起来,摸着右手处的疤痕,正想说话,却听见纪云蘅说:“我认识一个姨姨,她的女儿就是六岁时被拐的,也是在?右手处有个疤痕。她去了很多地方寻找,来了泠州后就留下了,姨姨说她女儿就在?泠州,要不……我明日带你去见她如何?”
六菊的手一顿,惊喜地抬高声音,“大姑娘!此事为真?!”
纪云蘅正经?地点头?:“自?然?,我不骗人。”
六菊开心地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话,卖力地给?纪云蘅揉着腰。
忽而门外传来爪子拍门的声响,同时伴随着小狗的汪汪叫声。
叫得又急又凶,像是骂人一样?。
“是学学。”纪云蘅支起身体,“不小心把它关门外了,我去将它放进来。”
“奴婢去!”六菊正兴奋着,赶紧下榻跑去开了门,就见小白狗飞一样?地跳进来,嘴里?凶戾的汪汪声依旧不停。
许君赫天黑变成小狗,发?现自?己站在?院中吹冷风,因此大怒,迈动四条腿,边打着哆嗦边骂。
这只蠢狗,这么冷的天在?外面晃什?么!
泠州的冬天真是冻死人了!
“学学。”纪云蘅唤他。
学学个屁!
许君赫怒汪四声。
第31章
“啊?”
柳今言点了香,盖上小香炉的盖子,转头诧异地看向纪云蘅,“你说你家小狗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疯?”
纪云蘅盘着腿坐在软榻上,怀里抱着棉花枕,将下巴搁上去,秀眉微拧,漂亮的小脸蛋满是苦恼,“刚捡到学学那会儿,它脾气也坏,时不时就冲我又叫又咬,后来好了一阵。昨夜没留心将它关在了门外?,许是冻着它了,进了屋就开始冲我叫,不管说什么都?龇牙咧嘴,哄不好。”
“你多心了吧?”柳今言端着一碗蜜饯来到她?边上,与她?的肩膀挨在一处,“狗不是最忠心主人?的吗?说不定只是你那只狗性子独特。”
“如何独特?”
“就像小孩儿一样,有些小孩冲你叫喊,不是想凶你,而是想让你关注她?。”柳今言道:“下回小狗再冲你叫,你把?它抱起?来就是。”
纪云蘅有些担心地问:“当真吗?”
十分窝囊地害怕小狗会咬她?。
“你信我就是,这天底下哪有养不熟的小狗,你都?养几个月了,它还?能?咬你不成??”
柳今言颇为自信地哼了一声。
她?往后一靠,用手撑着脑袋,将柔软的身体舒展,袖子滑落,露出了手臂上五彩斑斓的荆棘之花。腕子处系着三彩绳编织的手链,上面串了铃铛,随着她?一举一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上回柳今言看见纪云蘅手上的链子后觉得颇为喜欢,央着纪云蘅帮她?求了一个来,让楚晴编的。
柳今言的金银首饰不少,放满几个盒子,但她?平日里只戴那些在泠州买的东西,鲜少将盒子里那些奢华东西戴在身上。
这个手链就颇得她?心,每回纪云蘅来找她?,都?看见她?戴在手上。
纪云蘅看着她?的手,问道:“这些花洗不掉吗?”
柳今言听闻,便将手腕转了一下,放在眼前看,“你听说过刺青吗?”
纪云蘅摇头。
“就是先用针将你要画的图案刺出来,再用那些颜色覆在上面,让颜色渗进肉中,与肉生长在一起?,这便是刺青。”柳今言笑着说:“这是洗不掉的,永远都?会在身上。”
“痛吗?”纪云蘅用手指摸了摸那朵荆棘之花,指腹感?受到了麻癞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刺青留下的痕迹。
“小时?候刺的了,不痛。”柳今言说着,便又起?身,赤着脚踩上绒毯,挥舞着两条宽袖,身姿一起?,在纪云蘅面前轻舞。
纪云蘅捻着蜜饯果子吃,认真地当她?的观众。
这些日子里,纪云蘅经常坐在这里看柳今言跳舞。
先前在万花楼那日,她?站在高台上起?舞,婀娜多姿,腰肢如弱柳扶风,但实则柳今言更喜欢跳一些有力量的舞蹈。
她?将木枝握在手中,像舞剑一般,动?作飒爽而凌厉,看起?来像是会功夫。
纪云蘅想学。
可当她?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柳今言笑得直不起?腰,只说这不过是看起?来像功夫,实则差得远,远远不能?与人?动?手。
上一篇:相亲走错桌,辣媳妇闪军婚踹渣爹
下一篇:穿为爽文女主的绿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