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第67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探讨一二?”许君赫摩挲着手中的木拐,就道:“她隔三?差五便来你这学?画,你们可探讨出什么技巧了?”

  “云蘅在作画方面确实有不小的进步。”邵生抹了一把汗道。

  “那今日我冒然叨扰大画家可别责怪,有什么技巧也莫藏着掖着,要不吝传授才是。”许君赫道。

  邵生大呼老天爷,忙道:“草民哪里?担得起大画家之称,殿下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岂敢有责怪之心?”

  “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还是先去后?院吧。”纪云蘅将两人的对?话中断,上前扶住了许君赫,将他?带着往后?院去。

  许君赫这副模样,不用说邵生也看出来他?眼睛出了问题,惊愕地跟在后?面。

  待去了后?院,还没进门许君赫就低声问纪云蘅,“这邵生已经有孩子了?”

  “没有。”纪云蘅道:“都?是附近邻舍的孩子。”

  许君赫追问了两句,才知道原来邵生初来此地时?找不到营生,手头拮据,邻舍见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平日里?都?会多帮衬他?一些?,为了回报他?便将后?院的一间房改为私塾堂,让邻舍的孩子们都?来此地念书识字。

  原来不是孤男寡女。

  许君赫心想。

  门推开,屋里?坐着七八个孩子,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岁。

  他?们与纪云蘅熟识,见她进门,纷纷唤云蘅姐姐。

  纪云蘅笑着与孩子们打过招呼,扶着许君赫往内室去。

  孩子们都?对?这突然出现的陌生面孔颇为好奇,一个个盯着许君赫看,但谁也没有主动开口问。

  纪云蘅将许君赫扶去了自己平时?作画时?所在的位置,让他?坐下,让随行的两个太监照看他?,自己出了房间。

  刚出房间就看见邵生站在门边。

  纪云蘅正要寻他?,便主动上前喊他?,谁知邵生一转头拎着她的胳膊往边上走?了几?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皇太孙带来了?”

  “他?说要跟我一起学?作画。”纪云蘅说。

  “他?是来学?作画的吗?!”邵生压低了声音,“他?看着就像是来索我命的。”

  “不会的,邵生哥哥,原本我也不想答应,但是我怕良学?直接命人将你绑上山去,耽误你的事,所以才将他?带来了。”纪云蘅道:“他?先前中了些?毒,所以眼睛还没好,不过等会儿作画的时?候你像往常一样教我们就好。”

  “他?看不见,如何学?画?”

  “他?说他?学?得会。”纪云蘅道:“因为良学?就是精良于学?。”

  邵生瞪圆了眼睛看着纪云蘅,一时?之间竟分辨不清楚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这句话。

  瞎子学?作画,简直天方夜谭。

  “好妹妹,你可真是会给哥哥找事做。”邵生摇头叹息。

  心说也罢,既然皇太孙都?来这里?,不宰他?一笔,倒枉费了太孙殿下瞎着眼还要坚持来此地的艰辛。

第53章

  许君赫稳稳当当地坐着?,眼?睛稍敛,落在虚处。

  他不用看,就能想象出这个地方的模样。

  大约就是个简陋的屋子,门合不严实,窗子也晃动着?,风一吹就轻响起来。

  屋中点?了?炭火,但是不多,所以那些暖意也并不明显。

  但要比外面风口处要好得多。

  周围似乎都是居住区,四?面八方都传来邻舍的交谈和吵闹声?,鸡叫狗叫交织在一处,极为?热闹。

  这里的环境与行?宫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可许君赫却并不反感这些吵闹。

  许是体会?过绝对寂静的日子,现在的他更喜欢鲜活一点?的声?音。

  “殿下,请喝茶。”

  邵生慢步进了?内室,将茶盏放在桌上,又道:“寒舍简陋,委屈殿下了?,这些茶是先前杜公子送我的,我不懂茶也不知好坏,殿下若是喝不惯便搁在边上就是。”

  “不必麻烦。”许君赫淡淡地应了?一声?,问:“纪云蘅在何处?”

  “她去取炭了?,应当马上归来。”邵生应道。

  许君赫听了?这话,岂能不知纪云蘅去取炭是为?了?谁。

  这屋中本就有炭火,纪云蘅又不是养尊处优的挑剔性?子,她去取炭自然是为?了?不让他这个?从京城来的人冻着?。

  许君赫微微皱眉,刚想让人叫她折回,就听见纪云蘅的脚步进了?屋。

  她没说话,在屋中走动,似乎在添炭。

  不过是个?小?活,没用多少工夫。纪云蘅将炭添进了?炉中,来到桌前一看,便对邵生说:“邵生哥哥先去外面忙吧,待我备好了?用具再叫你。”

  邵生应了?一声?,旋即向?许君赫告退。

  许君赫怎么听就觉得这声?“邵生哥哥”不舒心?,开口道:“他难道没有名?字吗?你要这般叫他。”

  纪云蘅没觉得他故意挑刺,只来到桌前将自己的画篓解开,将里面的笔墨纸砚一一拿出来,“那我叫什么?”

  “兄即是哥,你叫他邵兄便可。”许君赫道。

  纪云蘅晃了?下脑袋,觉得良学说得有道理,又觉得邵兄这个?称呼不太妥,于是折中了?一下,改口唤邵哥。

  许君赫勉强接受,总归来说这要比那什么“邵生哥哥”要好听得多。

  边上的两个?小?太监帮着?纪云蘅一阵忙活,把工具铺在桌子上,随后开始研墨。

  待一切准备好后,房中也暖和起来,许君赫让宫人将他身?上的大氅脱去。

  “云蘅今日还是画那个?人像吗?”

  邵生进门来第一句便是问这个?。

  纪云蘅在他这里学了?段时日,每次来都只画人像。

  起初她画得并不成形,所以邵生很难看出来画的是男是女,但随着?纪云蘅越来越多的练习,那个?人物渐渐有了?雏形。

  是一个?男子。

  邵生也问过是何人,纪云蘅只是笑了?笑,并没回答,只说想要将他画下来。

  邵生就道:“画人像,最好还是照着?人的模样去画,如此才能将人的神态给?抓得准确。”

  纪云蘅摇头,只道:“我能记住他的模样。”

  其后的每一日,纪云蘅都用了?大量的时间来练习。

  与其说是练习作画,倒不如说是练习画那个?人。

  原本以为?今日也不例外,却没想到纪云蘅说:“今日学点?别的,邵哥教我们一些简单的东西画吧。”

  倒是正中邵生下怀。

  毕竟人像属于绘画中比较难的一种了?,若说简单的,无非就是花草树木山水,笔蘸了?墨在白?纸上随便勾几笔,有了?大致形态就能达到唬人的效果。

  骗行?家不行?,骗骗门外汉还不是简简单单。

  邵生打定主意,便道:“那今日就画些简单的,类如梅兰竹菊的东西。”

  中间这张桌子够宽敞,纪云蘅与许君赫各占一半,邵生就站在桌子的另一头,随手?拿起一支笔蘸了?墨,端出了?夫子的架子,“所谓画呢,通俗地讲其实就是将你眼?睛……”

  话刚起了?个?头,到这就卡住了?。

  邵生是这时候才想起皇太孙的眼?睛看不见,这话不是尽触他霉头吗?

  纪云蘅正认真听着?,见他突然不说了?,便抬头投去疑惑的目光。

  邵生赶紧咳了?咳,将方才的异样给?揭过去,重新起了?个?头,“一般初学者大多都会?从身?边的东西开始画,比如院中的树和墙,房中的桌和椅,远处起伏的山峦与倒映着?万物的河流。世间万物都有其形状,只要抓准了?形,画就不难。”

  “那如何抓形呢?”纪云蘅适时地给?邵夫子捧场。

  “你看到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邵生脱口而出。

  说完余光就瞥见许君赫的头微微一动。

  他惊醒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转头一瞧,果然那皇太孙的脸色有些沉,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或者说,你想象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邵生又急忙说:“若是看见什么样就画成什么样,那千篇一律的景象画出来的必然也是千篇一律的画作,所以、所以这个?,眼?睛所见也不一定重要。”

  说到后面他有些语无伦次,纪云蘅本就理解得慢,这下就更不懂了?,疑惑道:“可是邵哥,你先前不是说作画当实事求是,见什么画什么吗?”

  一句话差点?拆了?邵生的台子,他急忙接话,“要懂得变通,你还小?,不懂这些理所应当。”

  纪云蘅追问,“那变通的缘由是何呢?”

  邵生心?说缘由就是皇太孙的眼?睛。

  若他眼?睛是好的,那便是看见什么就画什么,若他眼?睛瞎了?,那就是眼?睛看到的并不重要。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只装得高深莫测,“缘由是何不重要,总之这话你记着?就对了?,画吧。”

  说完他推脱说外面的孩子还等着?,赶紧告辞。

  他走之后,纪云蘅仍摸不着?头脑,疑惑地转头询问许君赫,“良学,你能听懂邵哥说的话吗?”

  许君赫沉默片刻,才道:“只怕你来这里学的不是作画。”

  “那我学什么?”纪云蘅惊异地反问。

  “学的是谄媚之道。”许君赫轻哼一声?。

  纪云蘅不敢苟同,不与他争论。

  她起身?绕到许君赫的右侧,抓起他的手?,把墨笔塞了?进去,道:“若是你听懂了?邵哥方才所言,那便画吧。”

  纪云蘅听不懂,于是决定继续琢磨自己的人像画。

  许君赫双眼?一片漆黑,一手?握着?笔,一手?在桌上慢慢地摸索着?。

  他既然将瞎子也能学作画的话放出去,自然就不能轻易收回,这会?儿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他也要坚持画。

  只是这环境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不是幽静的雅阁,没有旖旎的乐声?,更没什么手?握着?手?,亲昵教运笔的情况。

  隔着?一道门,外面传来孩子们清脆稚嫩的声?音,正齐声?朗诵着?弟子规。

  更远一些,邻舍的各种杂音伴随着?呼啸的风传来,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