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在这简陋且并不宽敞的地方,邵生为?夫子,纪云蘅为?学生,与那些孩子们坐在一起被传授学识。
他原以为?邵生是看中了?纪云蘅什么故意来攀近关系,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难道他何时竟变得这般小?人之心??
许君赫不知自己为?有这样的想法,隐隐有些心?烦意乱,本就看不见再加上心?不在焉,画出来的东西完全难以入眼?。
“呀。”纪云蘅发出轻声?,随即起身?将他的左手?拎起,然后力道温和地将他的左袖往上卷了?卷,“你不要太用力地甩墨笔,当心?衣袖沾上墨迹。”
许君赫默不作声?。
纪云蘅见状,就再次来到他右手?边,而后握住他持笔的手?,“你要画竹子吗?我教你吧。”
手?背覆上柔软温热的掌心?。
纪云蘅的手?比许君赫的手?小?了?一圈,根本包不住他的手?,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许君赫却只感觉手?背传来的温度,她将身?子贴近,上半身?靠在他的臂膀处,零散的发丝落下来,轻蹭许君赫的耳朵,泛起涟漪般的痒意。
许君赫微微低头,像是闪躲,却并没有将手?抽回。
纪云蘅便如此捏着?他的手?,带着?他运笔作画,在新的纸上画竹子。
竹节攀高,纪云蘅的轻声?在耳边响起,宛如呢喃,“竹子就是这样,一节一节地往上长,我们只要把形状画出来就够了?,也没必要画得多像。”
许君赫只听见了?音,没听进去话。
他的思绪也不在竹子上,鼻尖似闻到纪云蘅衣服上的清香,思绪飘远,想着?,这些日次纪云蘅住他寝宫的偏殿处,定然也是日日用跟她一样的熏香,沾染上了?与他相同的味道。
几根竹子画得颇为?费劲,纪云蘅捏着?许君赫那只不太好掌控的手?,勉强给?画完了?。
邵生琢磨着?时间差不多,进来看了?一眼?。
原本已经有心?理预期,知道两个?人画得可能都不好,却没想到还是比心?理预期更低一些,画纸拿在手?里的时候,邵生沉默许久,只硬着?头皮夸他们二人天赋高,画得相当不错。
纪云蘅一夸就开心?,得了?鼓励一般,拿了?纸继续画。
许君赫也知道他故意奉承,但似乎心?情颇好,神情放松惬意,并未怪罪。
一个?上午的时间,邵生进了?内室五次,回回都对两人的画作进行?不重样的夸奖,再假装指点?两句,其后便去外室教孩子。
大部分时间都是纪云蘅与许君赫并排坐,安静地画画,或者是纪云蘅握着?许君赫手?,带着?他画。
临近正午,纪云蘅便开始收画具,说要回去吃饭了?。
许君赫这才惊觉一上午的时间已经匆匆流逝。他搁下笔,身?后的太监便上前来将他的双手?擦拭,随后扶着?他起身?,披上大氅。
桌上的东西并不多,收拾好之后纪云蘅推门而出,正将画篓背在身?上,就听邵生道:“云蘅,过来帮哥一个?忙。”
纪云蘅应了?一声?,转头对许君赫说了?一声?,这才出门。
邵生站在前院,提着?一篮鸡蛋对她道:“把这送去给?钱婶家里,出门往左数四?户人家,就是上回给?你吃包子的那个?。”
纪云蘅与这里的邻舍多少见过面,因为?她模样生得漂亮,先前来的时候邻舍都出来瞧她。
知道她是邵夫子的妹妹,也待她和善,遇见了?便拿些东西给?她吃。
纪云蘅接过鸡蛋出门,邵生叮嘱道:“慢点?,别将鸡蛋磕坏了?。”
话音刚落下,许君赫就被太监扶着?出了?屋子。
走到院中,寒风侵袭而来,陡然一冷,许君赫拢了?拢雪白?的大氅。
邵生几步相迎,“殿下当心?脚下。”
许君赫站定,问:“她来你这里学几次了??”
“隔日来一次,算上今日便是第四?次了?。”邵生老实回答。
“酬银如何算?”
“殿下说笑,我与云蘅这般关系,还要什么酬银呢。”邵生笑道。
这话听得许君赫眉头微皱,“亲兄弟都要明算账,你们是何关系就到了?不用算账的地步?”
邵生赶忙讨饶,“是是是,殿下说的是,只是云蘅手?中积蓄不多,她平日里也不喜欢从别人那里取钱用,草民怕要了?她的酬银,她偷摸地短了?自己的吃喝。”
许君赫敛眸,“这用不着?你操心?,只管说怎么算钱。”
邵生回道:“草民平日便是按次数收取酬银,教一次便是一两银子,只是作画方面草民的确不擅长,收个?半两也差不多。”
许君赫道:“我给?你按一次五两银子算酬,日后纪云蘅再来,你只管用心?教就是,莫再教她那些俗气的道理,听到了?吗?”
邵生将双掌一握,揖了?个?礼,将带着?笑的眼?睛藏起来,嘴上正经道:“殿下教训的是,草民谨记,谢殿下恩典。”
一次五两,算上前面的四?次,已经是二十两银子入了?口袋。
邵生立起身?,看着?许君赫雪白?华贵的背影,满心?地赞叹。
今日也没白?忙活。
纪云蘅送了?鸡蛋回来,就见许君赫正往外走,便几个?快步迎上去,刚想跟邵生道别,却不想许君赫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走吧,回去。”他说。
第54章
柳今言又梦到了年幼时逃跑被抓之后的画面。
她在雪地里跑了很长时间,雪水浸湿了鞋子,冻得她双脚完全没?了知觉,这也正方便了她不知疼痛地往前。
可即便是她不停不歇地跑了一整夜,在天亮前还是?被抓住了。
她被那些人扼住手腕,拼了命地挣扎,却仍然?挣脱不?了,嘶喊救命的嗓子变得喑哑无力。
柳今言生?得漂亮,刚被卖进院里就?选作?瘦马培养,所以带回去之后打骂自然?是?没?有的。
嬷嬷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按进水缸里,眼睛鼻子在一瞬间就?涌进来冰冷的水,窒息的感觉将她紧紧包围。
柳今言只?剩下本能,用?力地挥舞双手去挣扎,却完全无法抗衡压在后脑的力道,她一张口就?喝了满口的冰水。
她双耳嗡鸣,眼前发黑,似乎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但嬷嬷却不?是?要杀她,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嬷嬷又拽着她的头发狠狠拉出来,让她得以呼吸。
这便是?她们惩罚柳今言的方?式,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伤痕,只?让她在冰冷的水中反复体会濒临死亡的感觉。
而其他逃跑的女?孩,就?生?生?打断了腿骨,折断了手臂,拖到了所有女?孩面前看。
这样的惩罚一度成为柳今言的噩梦,令她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安眠。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柳今言从难以挣脱的噩梦中惊醒,她惊坐而起,赫然?察觉自己被梦魇吓出一身冷汗。
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她赶忙扬声,“是?谁?”
“今言,是?我。”
纪云蘅的声音传进来。
柳今言赶忙拿起手绢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揉了两把脸将眉间的惊慌抹去,而后下榻披衣,来到门边。
门打开后,纪云蘅穿着织金的锦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红木食盒,冲她笑了笑,“我来给今言送东西?。”
“什?么东西??”柳今言欢喜地将她迎进门,“让下人送来就?是?,外面那么冷,何必还亲自跑一趟?”
纪云蘅不?觉得冷,她出门的时候总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马车来的,不?冷。”
食盒搁在桌子上后打开,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糕点,做得华丽又精致。
“这是?我从行宫里带出来的,你尝尝。”纪云蘅道。
柳今言讶异,“是?皇太孙的厨子做的吗?!那岂不?是?御厨?没?想到我们这种人还有机会能吃上皇宫里的东西?!”
纪云蘅点着头说:“对,施公公说那些厨子都?是?从宫中带来的。”
“那你可有经过皇太孙的同意?该不?是?悄悄拿出来的吧?”柳今言拿了一块,抿了一口,唇齿间顿时散开丝丝甜腻。
“是?施公公说我可以带给朋友吃的,没?关?系。”纪云蘅给她拿了不?少,双层的锦盒里装得满满当当。
柳今言乐不?可支,两三口就?吃了一个,“那我今日?可有口福了,多谢云蘅。”
“你若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带点来。”纪云蘅仿佛只?是?来专门给她送这一盒糕点,东西?送到便要告辞。
柳今言跟在她身后挽留,“这就?走了?不?在这里玩一会儿吗?”
“不?了,我今天算了下日?子,也差不?多要十五天,良学的眼睛快好了。”纪云蘅边往门处走边说,“这段时日?他心情不?好,我去给他买些京城里没?有的好吃的。而且我作?画的颜色用?完了,顺道再买些。”
若是?搁在寻常,柳今言一定会喊着陪她一起去,但今日?下午她恰巧有正事,只?得将纪云蘅送出门。
待她走后,柳今言回房中就?着温热的茶水多吃了两块糕点,随后瞧着时辰差不?多,便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衫,在脸上戴了完全遮住面容的面具,自后门出了住所。
这段时间嬷嬷们都?忙别的事,再加上她们以为这些舞姬在泠州是?人生?地不?熟,连这里的方?言都?听不?懂,所以并不?严格看管她们,只?要柳今言在日?落前回来,便不?会引起谁的疑心。
但这些嬷嬷不?知,被卖去游阳之前,柳今言曾被带着在泠州生?活过两年。
她戴着面具去了西?城区的一间赌坊里。
西?城区本就?是?泠州人口最杂乱的地方?,赌坊里更是?五湖四海的男女?都?有,输上头的赌徒们大声吆喝着,一进去就?被吵得耳朵嗡鸣。
柳今言身轻如燕,在人群中穿梭,避开相互拥挤碰撞的赌徒来到了最角落的一张赌桌上。
赌桌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庄稼吆喝着买定离手,人们纷纷拍下银钱下注。
柳今言挤进去,挨在墙边的位置,随便拍下几个铜板。
身边就?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这把肯定买小,连开了三把小了。”
“我就?乐意买大,不?用?你管。”柳今言回道。
“等你小半时辰了,怎么才来,我都?输了快一两银子了。”那人又抱怨道。
“是?你来得太早,我分明是?按照约定时间。”柳今言转头瞥他一眼,压低声音道:“突然?叫我过来是?什?么事?上头有动向?”
她隔壁站着的男子斜倚在墙上,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而后一手抓着瓜子,一手将碎银子压上了桌子。
此人正是?程子墨。
直起身时,他往柳今言身边靠了靠,道:“郑褚归来泠州了。”
“这事我知道。”柳今言低声回。
程子墨又道:“上面打了个来回,官家这次将郑褚归撇来泠州,怕是?想让他有来无回。前些日?子杜家那个出了个损主意,想把手上这批货活埋。”
柳今言心中一凛,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情绪问?:“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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