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第89章

作者:风歌且行 标签: 宫廷侯爵 乔装改扮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她?神色平静,抬眸望着郑褚归,语气不复方才的激烈,慢慢趋于平缓,“你当然不会相信,因为你便是这组织的推手之一。”

  “放肆!”郑褚归大喝一声,“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污蔑本官,我?看?你是找死!”

  “郑褚归,倘若你真的问心?无?愧,又?怎么一张口就?定论我?是污蔑?”柳今言冷笑一声,目光如锋利的刃,带着浓烈的恨意直往他身上刺,“你以为权柄能够遮天,却不知罪恶之下?总有人愿意站出来,将?一切公诸于世。”

  “你作恶多端,以权谋私,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拆散了那么多家庭,当真以为能够一辈子高枕无?忧吗?!”

  柳今言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凶狠,像是再下?某种诅咒一般,死死地瞪着郑褚归,“你的报应便是今日!”

  郑褚归大怒,拔声高喊:“来人!将?她?拖下?去!”

  与此?同时,柳今言猛地起身,被刺破的双膝好像并没给她?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身形快得惊人!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巴掌大的短刃,如飞蛾扑火般,猛地扑向郑褚归,刀刃直指他的咽喉。

  郑褚归在?瞬间?吓出了冷汗,惊慌地往后仰身想?要躲闪。

  眼看?着刀刃快要刺到他的面前,迟羡却更快一步,身形一闪就?来到郑褚归的面前,腰间?的长刀在?刹那间?抽出。

  只见鲜血飞溅,柳今言的肩膀被刺中,衣裙划烂,鲜血奔涌而出。

  程子墨在?这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将?震惊的目光投向迟羡。

  柳今言吃了一刀,却仍没有放弃,将?手中的短刃换了只手,再次纵身扑上来。

  “不要!”程子墨嘶声大喊。

  下?一刻,迟羡冷漠的刀刃就?从柳今言的脖子划过。

  雪嫩的脖颈看?起来极是脆弱,锋利的刀只轻轻一划,血液就?疯狂喷涌而出,将?郑褚归喷了满身。

  柳今言捂上脖子,再没有了第三次扑上来的力?气,整个人倒在?地上。

  惊叫声在?屋中响起,所有人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六神无?主。

  柳今言的血流得很多,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在?地上堆积,染红了她?的衣裙,她?的长发,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绚烂的红色,像是盛开在?雪地里?的花朵一样,如此?明媚美丽。然而这样极致的美丽过后,很快就?会迎来衰竭枯萎。

  她?死死地瞪着郑褚归,用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分明咬牙切齿,恨入骨髓,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低声喃喃:“你不得……好死……”

  屋中顿时兵荒马乱,乱成一团,郑褚归也失了神,再也不惦记取衣裳的下?人为何还没回来,大怒着质问柳今言身上的刀究竟是如何带进来的,为何没有搜查,不由分说地喊人捉拿程子墨。

  柳今言的耳朵却像是瞬间?失聪了,什么都听不见,只剩下?了安静。

  她?将?视线收回,惶惶落在?一盏灯上。

  是明亮,温暖的火焰。

  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速流逝,仿佛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忽然在?想?,纪云蘅此?时是不是在?看?她?的信呢?

  柳今言觉得自己是个懦弱的人,这些话她?甚至不敢当面对纪云蘅说。

  因为她?怕一旦说出口,她?就?会产生眷恋,退缩,被那些她?不舍的东西?牵绊住,从而不敢做出这些事。

  长命锁是她?偷偷拿走的,当时看?见母亲认下?了纪云蘅身边的婢女,说不伤心?自然是假的。她?知道母亲并没有把别人认错成钰钰,只不过母亲这么做,是在?心?里?打算放弃寻找她?了。柳今言被困在?游阳太久了,她?早就?找不到回家的路,身边也没有朋友,来来往往都是那些被贱卖的,被活生生折磨死的,被打断了脊梁骨从此?变成软骨头的女孩们。

  她?们死了,还会有无?穷无?尽的人填补上那些空位。

  柳今言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奈何纸短情长,写不下?她?午夜梦回时,想?要回家,想?要再见娘亲一面的期盼;也写不下?那些没能与母亲道别,没能对纪云蘅说抱歉的愧疚。时至此?刻,柳今言的很多想?法?都消散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够亲手杀了郑褚归,也没有机会再看?到邵生是否偷到了文书,能不能将?郑褚归扳倒,彻底捣毁那些拐卖组织,释放将?要被活埋的那些女孩。

  她?是不是也成为了英雄,而后被人铭记。

  她?预料到了自己的死——这是必然的结局,她?想?要手刃郑褚归,不管计划有没有成功。于是柳今言在?信中央求纪云蘅能够隐瞒这些事,不要告诉母亲。

  然后将?她?的身体烧为灰烬,让人送回南庆,埋在?她?家门前那棵树下?,如此?一来,就?算生前她?没能回家,死后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她?想?起多年前,她?还叫柳钰的时候。

  那个午后她?娘亲外出就?诊,她?坐在?树下?乘凉。那个看?起来慈祥的陌生妇人站在?她?面前,递给她?一块糖糕吃。她?好像没吃过这种东西?,很快就?吃完了,将?期盼的目光投向妇人,在?她?手中寻找。

  妇人笑着说:“还想?吃?那你跟我?去那边拿,我?还有很多,给你几块,等你娘回来了,也给你娘尝尝。”

  年幼的她?高兴地点头,说:“好呀。”

  柳今言的目光开始涣散,气息变得微弱,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

  “娘……”她?蠕动着嘴唇,几乎发不出声音,轻轻地,“娘,我?想?回家。”

  邵生的眼皮狠狠一跳,心?里?没由来地慌乱。

  在?昏暗的环境里?只靠着火折子照明,找起来十分不易。他将?书房翻得一团乱,细细密密地搜寻每一寸,不敢放过任何地方。

  寒冬腊月里?,他出了一身汗。

  就?在?他心?里?越来越绝望时,忽而从书柜之上翻出了暗格,巴掌大的抽屉给翻出来,里?面正放着官印和几张纸。

  邵生的心?脏在?瞬间?剧烈跳动,赶紧将?里?面的纸拿出来,展开一看?,上面所写正是活埋幼女七十三的方案,在?左下?角已经写了批准,所批日期正是今日,还盖上了朱红的官印。

  他几乎要呐喊出声,激动得浑身颤抖,哆嗦着手将?文书收进怀中。

  找到了东西?之后,邵生也管不上其他,立即吹灭了火折子匆匆往外走。

  外面一片寂静,没有听见任何声响,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悄悄推门而出。

  却不料刚探出半个身子的刹那,他余光猛然瞥见了墙边有一抹黑色的人影。

  邵生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猛地转头,却发现这并不是看?错,因为那墙边不知何时,竟真的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量高大,一袭黑衣几乎融在?夜色里?,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右手搭在?刀柄上,拇指正缓缓将?刀刃顶出鞘几寸,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邵生。

  正是迟羡。

第73章

  仅仅与迟羡对上视线的那个?瞬间,邵生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

  雪势渐长,像飞舞的柳絮一般随风起舞,纷纷扬扬。

  月色被遮掩,大?地一片昏暗,很?远的地方有一盏灯,光线蔓延到邵生的眼中时已经十分微弱了,他只能凭借着这一抹微光看清楚迟羡的眼睛。

  他站在门边的位置没动,实则已经吓得浑身发软,怕极了自己?稍微一动,就会被他杀死。

  迟羡也没有动,神色晦暗不明,让人捉摸不透。

  邵生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哪怕是?死前留一句遗言也好。

  “你……”邵生低低地开口,却又不知道在此时说什么。

  是?破口大?骂他是?为恶人卖命的走狗,还是?求饶让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壮烈的死和窝囊的死,终归都是?死。

  迟羡冷冷地开口,“东西交出来。”

  邵生的心脏狂跳,藏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着,只一个?刹那就打定了主意?,“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下,迟羡猛地出手,邵生吓得本能往后躲闪,却远远不及迟羡的动作?快。

  让人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拔出刀,而是?一把?掐住了邵生的下巴,相当用力地将他从门中拽了出来,强迫他的头抬起来。

  邵生整张脸被远处的光照亮,脸上的惊慌失措一览无余。

  这完完全全是?害怕的神色。

  迟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别的神色,像是?带着嘲讽一般,“你也怕死?”

  邵生当然怕死,他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凛冽气息,仿佛被猛兽按在了利爪之下,完全不敢动弹。

  许是?他的表情?完全可以代替回答,亦或是?迟羡并不在意?他回应,接着道:“她死了,你想成为下一个??”

  邵生眼睛一瞪,很?快就意?识到迟羡口中的“她”所说的是?谁。

  是?柳今言。

  他目光一落,这才看见迟羡的黑衣上是?有血迹的,一些溅落在雪白的领口,并不明显。

  是?他杀了柳今言。

  “若、若我把?东西给你,你是?不是?可以放我一条生路?”

  邵生颤声问。

  迟羡松开了他,没有回应。

  他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邵生,并不像是?与?人谈条件时,妥协退让之人,可邵生却出乎意?料地觉得,他这是?默认。

  邵生便慢吞吞地往怀中摸去,有片刻的停顿,随后他猛地将手抽出,掌心里就抓了一把?粉末,用力往迟羡的脸上撒去。

  这种粉末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撒入眼睛里能够让人短暂地失明,是?他为自己?逃生预备的后手。

  谁知迟羡的反应速度太快,几乎在他手抽出来的瞬间,就翻身向后躲闪,竟是?一点也没沾上粉末。

  邵生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转身拔腿狂奔,用尽全身的力气逃跑。

  迟羡正想去追,却忽而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敲得很?急的钟声,催命一般地响着,刺耳突兀,直冲天际。

  他身形一顿,朝邵生逃跑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后转了个?方向,往前院而去。

  雪花落在人的身上,是?冰冷的,仿佛能抽干人身上的所有温度。

  纪云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马背上下来的,她被风雪灌满了脖子,几乎冻得浑身僵硬,最后马停下的时候,她都没能坐直身体?。

  好像是?许君赫拽着她的胳膊,一下将她从马背上拉下,然后稳稳地抱在怀中,让她轻轻落地。

  他的手心贴了一下纪云蘅的脸颊,狠狠皱起眉,将她眼角溢出的泪液给擦去。

  纪云蘅体?弱,这样灌风怕是?又要生病。

  可坐马车来太慢,纪云蘅不会同?意?,只能骑马。路上他挑了人少的街巷走,因此只能绕了一条远路,用最快的速度到达这里。

  幸运的是?,衙门距离这宅子比较近,在许君赫到达时,程渝带着衙门的人已经在宅前的空地处等着了。

  程渝按照命令调来了非常多的衙役,乌乌泱泱一片,等候命令。

  许君赫轻声对纪云蘅说:“做好最坏的打算。”

  门前的侍卫分作?两排,见到有人靠近立马就上前阻拦,喝声问道:“什么人,敢擅闯郑大?人的住所!”

  许君赫也不废话,手一扬,举了个?金丝白玉的令牌出来,“皇令在上,凡敢阻拦我前路者,夷三族。仔细掂量你们三族的脑袋够不够我砍。”

  人一走近,站在几盏明亮的灯笼下,众人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也有没见过许君赫的,但?见他这一身不俗的奢贵扮相,也猜得出他身份不凡。

  郑褚归手底下的人不怕泠州的衙门,却万万开罪不起许君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