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难道真的?是太久了?可她从八年前就开始上山寻他,被他拒之门外,倘若他真的?早已忘记,也不会年年拒绝见她。
纪云蘅压下心头的?焦急,转头看了许君赫一眼?。
许君赫显然不想参与其中,用一只手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喝着茶,但察觉到纪云蘅投来的?目光之后,他马上就转眼?看去,与她对望。
若是纪云蘅开口央他帮忙,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纪云蘅显然还?没有那个想法。
她抬手,将?许君赫手边的?茶壶拎过来,像模像样?地先给正善倒了一杯茶,随后推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而后道:“正善大师,十多年前你在深夜突然去了我家与我娘见面,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何事相见,但那日之后我娘就被诬陷与他人有染。她在审讯多日之后仍不肯说?出那夜相会之人是谁,因此?被锁入了宅中后院。其后四年的?时间,她未曾踏出过小院一步,直至后来患了重病也无人医治,在我面前去世。”
纪云蘅说?起母亲的?旧事时尽管努力平静,但难免嗓音里带着哽咽,缓慢的?语速让人听起来就颇为可怜,她道:“就是死在九年前的?今日。”
说?到这里,正善那平静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手指颤了颤,不知被什?么?触动。
“大师,我来找你,不是想让你追忆过去,我只是想知道,那年我娘与你见面究竟是所为何事。”纪云蘅的?目光如火炬一般,像是抓住了心中一直坚守的?东西,迸发的?热意足以将?人灼烧:“哪怕时间隔得再久,我都要还?我娘清白。”
正善闭上了眼?睛,似想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纪云蘅怕自己这些话不足以让正善改变想法,便又稍稍压低了声音,“何况今日还?有太孙殿下在场,他最讨厌被骗,倘若你不说?实话,会被他抓进牢里关起来的?。”
许君赫动了动唇,想说?这什?么?帽子就往我头上扣,我可没有说?这种?话。但转眼?瞧见纪云蘅投来央求的?目光,便没开口。
正善也不知道是真的?迫于威吓,还?是被方才的?那番话触动了心事,不再一脸冷漠,将?进屋之后一直垂着的?视线抬起来,落在纪云蘅脸上。
奇怪的?是他虽然长?了张凶戾的?脸,眼?神却?是柔和的?,徐徐开口,“施主为何空手而来?”
纪云蘅一下被问得愣住了,反问,“大师想让我带什?么?东西来吗?”
正善微微摇头,只道:“倘若施主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就不该空手而来。”
他说?完这句话,竟径直起身,躬身对许君赫行了一礼告辞。
纪云蘅起身追了两?步,到门口时正善又道:“倘若施主带来了东西,随时可上山找贫僧。”
说?完之后他便出门离去,纪云蘅怔怔地站在门口,吹了满脸的?风雪。
许君赫坐着没动,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垂眸沉思着。
直到纪云蘅关上门回来,一边扫去身上的?雪花一边问,“良学,你说?我下次上山是不是要带些大师喜欢吃的?东西?”
许君赫没有应声,还?沉在自己的?思绪中。
纪云蘅便双手托着脑袋,很?是丧气地垮了肩膀,自言自语道:“可是我之前上山的?时候也带了东西的?,糕点,水果,还?有衣裳我都带过,可是正善大师从来不见我,今年没有带东西,他却?说?我空手而来,究竟是为什?么??”
许君赫从思绪中回神,也不知道突然想通了什?么?,勾着嘴角笑了笑,答道:“因为你带来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的?。”
纪云蘅嘟囔道:“可是他不说?,我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
许君赫看在眼?里,就知道纪云蘅并没有理解这个“想要”是何意。
“纪云蘅,你真是笨蛋。”许君赫点了点她的?脑袋,带着笑地嫌弃道:“正善大师想要什?么?,不是看他喜欢,而是看你娘给你留了什?么?。”
纪云蘅有些没听懂。
许君赫就用手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忽然在桌上写?起字来。
纪云蘅见他不说?话,于是好奇地将?头凑过去,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贴上他的?侧脸,几缕发丝从他的?脸上扫过。
她低眼?看,就见许君赫在桌上写?道:月桥花院,琐窗朱户。
纪云蘅对这句诗再熟悉不过了,当年裴韵明离世前,曾勉力站起来,提笔写?下了这样?一句诗,再后来她躺上了床便再没力气下榻。
这便是裴韵明留给纪云蘅最后的?东西。
所以会被她裱起来,挂在房中的?墙上。
她的?名字就是出自这首诗,纪云蘅一直认为是母亲很?喜欢这首诗,所以那年她离世前,还?有撑着病重的?身体爬起来写?下这句诗。可今日在许君赫说?了那么?一句话,又写?下这句诗之后,她心中突然就茫然起来。
纪云蘅有些失神,喃喃道:“只有春知处。”
许君赫将?手收回,桌上的?水迹正隐隐消失,他目光炯炯地望着纪云蘅,说?:“你娘给你留了东西,但是只有春天才知道那些东西在何处。”
先前许君赫翻墙进入纪云蘅的?小院,除了想看看这个裴寒松的?外孙女如今怎么?过得那么?可怜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他想知道裴韵明离世之后,有没有给纪云蘅留下什?么?线索。
裴韵明是裴家出事之后,唯一还?留存在泠州的?裴家血脉,她曾是一个名动泠州的?才女。据坊间流传,她尚在年幼时就极为聪明伶俐,又因为是裴寒松的?独女,颇得家中长?辈的?爱护,后来裴家出事之后,她大受打击,心中郁结而早产,守孝三年。
或许是在京城听着裴寒松曾经的?风采故事长?大,许君赫一直觉得作为裴寒松独女的?裴韵明,也绝不是简单人物。
所以来到这个小院之后,他忽视了看起来窝囊又软弱的?纪云蘅,想从这块小地方里找到一些裴韵明留下的?线索。只是不知她当年压根没有想要参与那些事,还?是她死的?时候将?所有东西带走?,清理得干干净净,总之没在这里找到任何东西,倒是把纪云蘅床底下藏钱的?小盒子给扒出来了。
纪云蘅曾说?墙上挂着的?那句诗是她母亲亲笔所写?,当初许君赫对那句诗研究了一阵,并没看出什?么?端倪。而今在山上的?庙中遇上纪云蘅,偶然窥得当年旧事,才算是彻底将?这些事串在一起。
裴韵明留下的?那句诗,其实就是一个地点的?指引。
她告诉纪云蘅,她将?东西藏在了只有春天才知道的?地方。
可是纪云蘅多年来一直未能与正善大师见面,自然也就无法参破那句诗的?意思。
“娘亲为何不直接告诉我?”纪云蘅怔怔地问。
许君赫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能够理解裴韵明当时的?心情。
纪云蘅年幼的?时候,一定比现在还?要笨,还?要羸弱。
裴韵明死的?时候,该是多么?不甘心啊,她还?没有查出裴家被陷害的?真相,还?没有为裴家昭雪,就要留下一个笨笨的?,总是生病的?纪云蘅,独自踏上黄泉路。
裴韵明既希望女儿能够平安健康地长?大,好好生活,也希望她能接手自己未能完成的?事,为裴家昭雪。
所以她留下了一个谜语,让纪云蘅自己做选择。
“此?事甚为危险,你参与其中可能会死。”许君赫神色认真地看着她,并不是在恐吓。
纪云蘅看出他不是故意逗弄自己,心头也跟着一慌,抿唇不言。
“我可以帮你办此?事,为你娘查清楚当年真相,你别参与其中。”许君赫道。
“不行。”纪云蘅几乎都没有思考,拒绝得非常快,道:“我想自己完成。”
纪云蘅在自己的?事或者是决定上,都有着别样?的?固执,就像她每年都会在腊月三十这日上山,从不缺席一样?。
“从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心中只有一件事,年复一年地想要为母亲洗尽冤屈。”纪云蘅低声道:“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外祖父家的?事,如今他们都已经逝去只留下了我,我当然不能什?么?都装作不知地活着。”
她突然伸手,抓住了许君赫的?手掌用力握住,眸中有着强烈的?,希望许君赫能够理解她的?希冀,“良学,我不是要赌一口气,去证明我不是他们口中的?傻子,而是我身上流着裴家的?血液,有些事情哪怕是我会死,我也要去做。”
明知参与其中会有危险,却?还?是将?事情撂给许君赫去做,纪云蘅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是裴家的?事,是她母亲裴韵明的?事,也是她纪云蘅的?事。
许君赫没再多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最后只是蜷缩了手指,将?她的?手捏在掌中,后来她往外拽了三回才松手。
等雪势稍微小了些,两?人便离开寺庙下山去了。
八年的?时间纪云蘅都等了,更不差这一时,她母亲当年究竟留下了什?么?东西,要等春风来了才知道。
回到纪宅后,纪云蘅喝了姜汤,便老老实实不再出门。
年三十的?晚上,泠州家家户户都在欢度佳节,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纪家却?尤为冷清。
往年这个日子纪老爷都会大办年宴,将?其他几个兄弟请来宅中一同?吃年夜饭。
今年泠州出了不少大事,纪家也一样?。纪昱蹲了三个月的?大牢,出来之后不知怎么?的?,身子一下子就垮了,只靠着汤药吊命。曾经的?当家夫人也被拔了爪牙,蜗居在小院中伺候着重病不起的?丈夫,她膝下的?一儿一女更是鲜少在宅中露面。
纪昱的?几个弟弟递过信,甚至屡次上门,但是回回都被苏漪派人给撵走?。此?事状告无门,纪家人便是闹到了衙门,也没人为他们做主,只因许君赫老早就打好了招呼。
纪云蘅就更不可能在这个日子里庆祝什?么?了,因为今日是她娘的?忌日。
趁着夜晚雪小了许多,她与苏漪出门去了裴韵明的?坟墓,两?人跪在坟前烧纸钱,说?一阵哭一阵,嘴里都是离别多年,挂念多年的?话。
回到小院之后她与苏漪一同?吃了饭,早早地洗了睡觉,没有迎接新年的?想法。
对纪云蘅来说?,她生命里的?年总共分为两?个类别,一种?是有娘亲陪伴的?新年,一种?是没有娘亲的?新年,所以年年都一样?。
熙平四十三年。
刚辞了旧年,开年便撞上了一件大事。
郑褚归以权谋私,创办了一个庞大的?拐卖孩童的?组织,盘踞在游阳长?达二十来年,年前皇太孙不知如何查出了此?事,连夜解救了藏在泠州的?七十多名女孩。
也便是郑褚归下狱的?真正原因。
此?事一出,泠州与京城两?地都掀起了惊涛骇浪。郑褚归乃是朝中二品官,又是刑部尚书,掌天下刑案,没想到背地里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许君赫将?信递去京城之后,皇帝震怒,听闻朝中还?有人不怕死站出来为郑褚归求情,说?其中可能存在诬陷和隐情,当场就被皇帝砍了脑袋,血溅三尺。
自此?,无人敢在朝中为郑褚归求情,大理寺接手此?案,开始对郑家彻查,牵连官员足足三十多人,一同?摘了乌纱帽押入大牢。
这事远比先前泠州刺史?贪污一事要严重得多,朝中人人自危,心中都门清,直到朝廷这是要面临一波血洗和清算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泠州当然也不太平。
正月十五那日,该是花灯满街的?元宵节,纪云蘅上山去找许君赫玩,却?没想到扑了个空。她在行宫等了两?个时辰都没能到人回来,甚至还?在许君赫的?寝宫的?软椅上睡了一觉,遗憾下山。
隔日许君赫来找她时,带来了一个消息。
“郑褚归死了。”许君赫像是一夜没合眼?,眼?睛里有些许红血丝。
他坐在纪云蘅的?藤椅上,修长?的?两?腿交叠,将?椅子前后轻晃。
“死了?”纪云蘅吃惊地睁圆了眼?睛,“是、是怎么?死的??”
“中毒身亡。”许君赫闭上了眼?睛,颇为头痛地皱眉,“也不知是怎么?下的?毒,饭菜和饮用的?水都验过,没有毒。”
纪云蘅见他很?是苦恼,便进屋中抱了厚厚的?毯子出来,然后仔细地盖在许君赫的?身上,说?:“你看起来很?累,在这里睡一会儿吧。”
许君赫低低应了一声,确实是觉得累了,也没有拒绝。
纪云蘅坐在边上思考了一会儿,又说?:“我记得晴姨说?过她对毒术颇有研究,或许让她去瞧一瞧,能看出是什?么?毒死了郑褚归。”
许君赫听后沉默片刻,而后才叹了口气,说?:“她年前就辞别还?乡,怕是不会再来泠州了。”
第77章
“晴姨走了??”纪云蘅惊异道:“难怪我昨日去?山上找你没看见她,还以为她下山买药去?了?呢。”
许君赫没应声,好像是?真?的累了?,闭着眼睛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绵长的呼吸在房中轻飘飘地掠过,纪云蘅听他许久没说话,转头一看人已经睡着。
纪云蘅在边上坐了会儿,随后起身去?了?书房,本?想练习作画,但提了?笔没画两下,忽而听见堂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闷响。她搁下笔跑出去?一瞧,原来是?许君赫将身上盖着的毯子踢掉在地。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毯子拾起来,重新盖在许君赫身上。由于先前在行?宫里听说了?许君赫睡着之后不能被任何声音吵醒,尤其是?睡不好醒来他会大发雷霆,纪云蘅就一直不敢在他睡着之后发出较大的声响,这会儿便是?给他盖毯子也是?小心翼翼的。
只不过纪云蘅没怎么?照顾过人,也不知道少年人身上火气?旺,看不出许君赫是?觉得热了?才踢掉的毯子,于是?给他盖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一张脸出来,其后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上一篇:相亲走错桌,辣媳妇闪军婚踹渣爹
下一篇:穿为爽文女主的绿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