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他仿佛丝毫不在意此刻的情势犹如颠倒了个个儿,十分顺畅地把自己的手递给车下的谢琇, 还真的搭了一下她的手借力,轻盈地跃下马车, 站到了谢琇身侧。
单从身姿来看, 绝对飘飘若仙。跃起时他的青袍袍襟鼓满了风,落下时风又从袍襟下溜走, 简直让谢琇怀疑他是不是专门练习过如何风光登场, 艳压一府小郎君。
就连站在软轿旁边、等着公主上轿的那位管事大叔,脸色都变了一变。
谢琇察言观色, 觉得管事大叔脸上的表情含义大概是“天哪殿下又从哪里搜罗来了一位妖孽小郎君,这府里愈发要乱套了”。
谢琇心想, 要的就是贵府上乱套。
她装作没看到管事大叔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伸手就拽住袁崇简的——手腕。
因为她巧妙地借着他的衣袖遮挡, 因此在其他人的视角看来,“公主殿下”毫不顾忌地握着的,正是这位新出现的年轻郎君的手。
“公主殿下”微微仰着头,一腔热情地对那年轻郎君说道:“……这府里地方太大,我是不耐烦走路的,也舍不得袁公子在轿旁跟着走……既然袁公子肯来,我是万万不肯委屈你的!请袁公子赏光,姑且与我同乘。”
管事大叔绷着的面皮抽了一抽,眼看着“公主殿下”热情百倍地牵着那位年轻郎君一同上轿;起轿后,轿中还传来叽叽咕咕的低笑和娇嗔声,渐渐听上去愈发不成样子了。
管事大叔绷紧一张脸,随着软轿进了二门,向迎出来的大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名大宫女伴着软轿到了公主的寝居之前,低眉顺目道:“殿下,‘青鸾居’已到了。”
随即就听见轿中一道娇笑声道:“喔哟,今日倒走得快,袁公子还没好生看看我府内风景吧?也罢,来日方长……”
大宫女打起轿帘,然后望着“公主殿下”拉着那位年轻郎君的手,亲亲热热地直入“青鸾居”正堂,不由得瞠目结舌。
这阵子公主殿下时常阴沉着脸,行事风格也颇为乖张,像今天一般好心情,已是有很多天没有见过了。
但公主殿下一如既往,行事随心所欲的风格没变,见到自己心头好的小郎君,青天白日地也要往屋子里带……虽然未必要做些什么过分之事,但就这一个动作,传了出去,也是会让那些老古板御史疯狂发出的弹劾折子淹没皇上的案头的!
大宫女在内心咋舌,表面上依然十分恭顺,问道:“未知这位公子的下榻之处应当安排在哪里?还请殿下示下。”
“公主殿下”听了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将那位“袁公子”拉到桌旁,把他按坐在一张绣凳上,才在他对面落座,单手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个不停,一壁笑嘻嘻地说道:“袁公子,你自己来说,你想下榻于何处?”
那位“袁公子”看着极为从容,隐约有些不俗的气场,像是颇有些世家子、读书人的风骨;可一开口却是惊了大宫女一跳。
“哪里距离公主近,我便住在哪里。”他平静地答道。
谢琇:“……”
这台词哪个能受得了?!幸亏她是受过现代文明洗礼的!不缺乏亲热戏偶像剧各类小言的锤炼!否则的话她可能还真的顶不住这样妥帖又浑然毫无痕迹的甜言蜜语!
她真想皮一下,说一句“好,来人,后面仓库或者倒座房给袁公子安排一下”,但深恐这样做不仅立刻穿帮,而且会马上招致“袁公子反目成仇”DEBUFF,只好目光一亮,做出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道:“既如此,袁公子不如就宿在正院啊……”
袁崇简:“……”
游刃有余的袁公子好像被噎到了。
谢琇心想,这不就是长宜公主的性格吗,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的时候恨不能把这种不能过明路的小郎君都窝藏在公主府的正院,起居一如正头夫妻;但恨的时候就如同眼下她对姜云镜姜小公子一样,不但怀疑他别有二心,而且还要派人诱他犯罪,拿他个现行……
也不知道长宜公主是真的在这方面不怎么通达人情,还是装出来的。她虽然口中说着愿意和姜云镜好聚好散,希望他出府去考科举、做大官,从此两个人相忘于江湖;但是实际上的操作,却远远不是那么一回事。
若是姜云镜真的中计,在谢琇面前露出了破绽,那么长宜公主拿着他的要害证据,还能真的客客气气把他礼送出府,任凭他考科举、做大官、位列朝堂吗?想也不可能。
有人对你仇深似海,你还想送他一程上青云?即使你当初有愧于他,也不可能这么操作。
谢琇这么想着,倒是对那位无辜受难的姜小公子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若是此间事了,能帮就帮一把吧……
她打定了主意,脸上却神色一正,仿佛刚刚只是随口调笑一句,来刷刷这位新来的年轻郎君的好感度似的,对那位大宫女道:“‘青鸾居’旁边的院子可空着?”
大宫女连忙点头道:“殿下上回就吩咐要把两旁的院子都空出来,已经办妥了……”
谢琇道:“那便选一个出来给袁公子吧。”
大宫女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谢琇奇怪道:“怎么了?退下吧。办妥了再来回我。袁公子就先与我在这里,你且先备办些茶点上来。”
大宫女又恭敬地拜下,尔后退下了。
她走后,袁崇简才笑了一笑,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道:“……怕是她觉得你模仿的公主简直可以以假乱真吧。”
谢琇这时才垮下双肩,长出了一口气。
“如此的话那就最好了。”她说,目光不由得在这间正堂四周扫视了一遍。
“总得有那么一两个心腹帮忙,我这个假公主才好在府内立足。”
没错,这名大宫女寻霭,就是长宜公主指定的心腹,配合谢琇与袁崇简在府内行事。
谢琇叹息道:“两名大宫女,还得防着另外一人……你说那个掩霞,到底是谁的人?”
袁崇简轻笑一声,道:“皇上宠爱公主,自不可能还要派个眼线放在公主府里……更何况,作为父亲,他还指望从这里听到些什么?公主与那些小郎君们日日嬉闹吗?”
谢琇模拟永徽帝的心态设想了一下,也觉得老父亲若是听到这个,血压似乎会有点飙升。
她深思道:“公主是皇后殿下的养女,皇后还需要在公主府中放个眼线吗?”
袁崇简笑道:“皇后柔懦,贵妃势大,掩霞看起来更像是贵妃派来的人……”
谢琇的头还没有点下去,就听见袁崇简继续道:“不过,若是这么轻易就能得出答案的话,我看公主也就不需要这么疑神疑鬼,连自己的府里都待不住了。”
谢琇:“……也对。”
袁崇简又“笃笃”地用食指叩击了两下桌面。
“我们尽快开始吧。”他说,“早点开始,说不定就早点结束……”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尔后向着谢琇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毕竟,盛指挥使未来的夫人也不能一直夜不归宿,是吗。”
谢琇:!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他的话语里有些什么暗指,就下意识涨红了一张脸。
“我……我可是与他说好了的!”她争辩道。
“为了公务,想必他能理解——”
袁崇简笑了,微微摇了摇头。
“袁某并非对盛指挥使有何偏见。”他道。
“……但是,盛指挥使未来的夫人倘若一直不在府中的话,即使盛指挥使本人能理解,那么,盛侍郎呢?”
谢琇一愣。
迄今为止,盛侍郎不就只是个工具人NPC吗?
但袁崇简意有所指,毫无疑问。
从古代的礼教方面来看,虽然这个世界可能架得很空,没那么严格,但她作为盛六郎的未婚妻,连续几天几夜都不回府,总得给长辈一个正当理由吧!
永徽帝的“问道于天”私印失窃,这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公开对外说……如果不行的话,那么作为吏部左侍郎,盛和礼的级别又究竟到没到有资格可以得知这件秘事的地步?
……说来说去,还是得催盛指挥使给她安排个正式编制才行!
云川卫编外人员纪折梅,在公主府度过的第一天,就开始想念云川卫指挥使盛应弦了。
……虽然只是为了一个正式编制名额,以及一份查案津贴。
第146章 【第三个世界西洲曲】44
谢琇在公主府里胡天胡地了几天, 过得无比荒唐。
所谓“荒唐”的意思就是,“公主殿下”爱重新宠,大白天的就带着新宠袁公子,在府内开发各种小地图。
举凡凉亭play、书房play、花园play……不夸张地说, 全都有。
这一次尊贵的VIP们应该觉得够本了吧……谢琇想。
她想要在府内搜寻那枚“问道于天”的私章下落, 而袁崇简好像还真的想要借此揪出公主府原来那些小郎君的把柄, 因此他们配合默契,大门一关或厚厚的帘子一拉,两个口技高手就开始哼哼唧唧,甜言蜜语,到了最后两人甚至培养出了一丝默契, 彼此目光一碰,就能立刻现场编写十八禁剧本,各司其职说台词,毫无灵魂地给亲热戏配音, 不明真相的外人听上去毫无违和感。
就连她也觉得最近几天自己过得貌似十分肾虚……
她每次开发新地图,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四下扫视, 尽可能地将一切可疑细节收于眼底, 再另找机会来翻东西。毕竟袁崇简还在身旁,虽然他的注意力看似全部都在观察外边的人之上, 但仍然不能排除他是站在公主一方的人、因此也在暗中观察她的可能性。
在公主府大地图上晃了两天, 谢琇决定展开下一步行动。
入夜,她命大宫女寻霭去传召长宜公主所怀疑的首要人选——姜云镜。
并且, 她吩咐寻霭,传召姜云镜时表现出来的态度, 务必要和从前一样,最好是和长宜公主打算与姜小公子共度春宵时的态度与说法一致。
寻霭一惊, 但并没有对她提出任何质疑,依言去了。
入夜后,当谢琇已经开始有点昏昏欲睡的时候,寻霭在外面低声通传,说姜小公子到了。
谢琇漫不经心地半倚在窗下的长榻上,顺口吩咐道:“让他进来。然后你们都可以退下了。”
寻霭应了一声,打起帘子。一道清瘦的人影随之而入。
谢琇抬眼一望,发现进来的是位皮肤白皙、容貌秀致的青年。
他身形修长却清瘦,身上只穿着一袭雪白中衣,外袍很显然已经在外间就被褪下收走;此刻他眉间带着几分倔强之色,却刚巧能把人内心深藏的那点坏心眼全部都勾出来似的。
谢琇忽然就明白了那些恶霸为何会沉迷于迫人就范。
实在是因为,姜小公子这样一身书香之气,容貌俊秀、身形清瘦,带着几分书生的风骨,宛如在重压之下快要委顿进尘土,却依然不肯屈服的兰花的劲叶,让人徒然生出某种恶质的破坏欲,想要将他整个人凶暴地压低、揉捻、碾碎,粉碎他的骄傲,击溃他的意志,让他匍匐在自己膝上,为自己折腰,哀恳自己的垂怜与宽恕——
这也算是引人犯罪的一种类型。但和盛应弦或袁崇简完全不同。
盛应弦的“引人犯罪”是那种最正常的类型,英姿勃勃,正义凛然,年少有为,整个人都在发着光,让人不由得想要看到他为自己沉醉的模样。
而袁崇简的“引人犯罪”,则是来自于他飘忽不定的态度,随心所欲的言行举止,莫测高深的反应与笑容……令人想要看清他,看穿他,看透他,再征服他——
然而此刻的姜云镜姜小公子,提供了第三种“引人犯罪”的可能。
那就是纯然的破坏欲,肆意妄为的大胆。他愈是宁折不弯,就愈是令人想要摧折他那一段在中衣下看上去劲瘦的腰;他愈是倔强地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就愈是令人想要从他的薄唇里逼迫出似笑似哭的低吟来。
谢琇:“……”
虽然这么说有点邪恶,但是……她这一刻仿佛能够理解为什么当初长宜公主在山道上一眼望去,就非得把面前这位小书生强抢回家了。
面对姜云镜,她原本有一套应对与试探的计划;但现在,她临时改了主意。
谢琇依然半倚在那张长榻上,将自己眼神中的火热感加了码,毫不掩饰地扫过姜云镜的脸,再遍及他那只着中衣的身躯。
随着她的眼神一寸寸在他身上滑过,姜云镜那修长清瘦的身躯也渐渐地开始颤抖起来。
就仿佛她的视线有若刀刃,划过一点都令他感到痛楚和难以忍受似的。
他的身躯因为那种无形的疼痛而轻颤,气息也逐渐变得有丝沉重起来。一股羞愤与窘迫之意浮上了他俊秀的脸庞。
上一篇:福女天降
下一篇:血月诡界,欢迎进入有尸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