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姬无凛?!”
他听见她的口中吐出这样一个名字。
然后,她就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屋中。
“姬无凛!”她又喊了一遍那个名字,语气里显而易见地带上了一抹焦急之意。
玄舒:“……”
他想了想,举步亦是往她推开的那扇房门走去。
他刚到门口,就看见屋内一片狼藉,几乎像是被强风刮过后的废墟一般;而在房间的墙角,靠墙倚坐着一个青年,此刻他的头无力地垂落下来,身上的锦衣染满血迹。
他的右手亦垂落在身侧的地面上,在他手边不远之处,一柄破破烂烂的宝剑静静躺在那里。
玄舒的目光落在那青年的脸上,发觉那青年此刻即使紧闭着双眼,但五官依然能看出往昔的英气来;即便如今发鬓散乱,几缕不听话的乱发垂落在他的脸侧,挡住了他的一部分面容,但他看上去狼狈但不衰颓,就如同他手边的那柄灰扑扑的长剑一般,虽然失去了光彩,但仍然是一柄蒙了尘的神兵,一旦重新被修复,就会绽放出更为强大的气场来。
而刚才那说话隐约带着机锋的少女,此刻正单膝半跪在那青年面前,她的焦急毫不保留地从她的语调之中流露出来。
“喂!姬无凛!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姬无凛……”
她乱七八糟地唤着他,好像浑然忘却了被她丢在院中的佛子,全副的注意力都在那青年身上,左手抱着他的头,右手便探到他脑后去摸,好像在检查他是否撞到了头才会昏迷不醒似的。
她摸了他的后脑还不够,竟然沿着他的头顶、前额、鬓间……一路摸了下来,语气也愈来愈焦急忧虑。
“姬无凛……”她听上去忧心如焚,甚至好像带着一点哭腔了。
“你……你别死啊,姬无凛……”
佛子玄舒:“……”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一幕很是刺眼。
他刚想指点她去探一探此人的鼻息,就能直观地判定对方到底是死是活;结果就看到她的手放在了那青年的颈侧,像是在感受着那青年脉搏的跳动一般。
“明明还活着啊,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到底是哪里受了重伤?”
她这么说着,手底下却也没有闲着,一路往下,就要去摸那青年的胸口,仿佛真的在查探对方到底哪里受了极重的暗伤似的。
那青年终于从喉间发出吭的一声,几乎是用气音,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都……都说了……叫我……寒容……”
佛子看到那少女的手陡然一顿,下一刻,她蓦地破涕为笑。
“……我偏要叫你姬无凛!”她喊道,哧的一声笑出来,又猛地吸吸鼻子,威胁似的说道:
“你敢吓唬雇主!尾款没有了!”
那个叫“姬无凛”的青年龇牙咧嘴,发出一阵抽气声。
“疼死我了啊……你这是要我命啊……呃别碰那里!……谢道友,谢姑娘,谢仙子……我的剑都坏掉了啊……再不修,真的要断做两段了……那什么劳什子的夫人,想要我的命啊……”他一连串含含混混、乱七八糟地抱怨着,连带着一点半真半假的哀求和讨好成分。
佛子:“……”
甚是油嘴滑舌!
但那少女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出那一番话里根本没几分可信度似的,还甚是认真地问道:“你伤着了哪里?我这里有我大师兄炼制的固本培元丹,你要不要先服一粒?”
姬无凛目光一亮。
“要!”他答应得极快。
那少女便探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来倒出一粒,刚要递给他,却犯了难。
无他,姬无凛这一身实在是狼狈至极,就仿若在灰堆里打了个滚似的,又是尘土、又是脏渍、又是血迹,好好的一件锦袍,破了好几处,大概即使脱下来洗干净,也不能穿了。
或许是那少女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姬无凛难得地收起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态,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讪讪笑道:“这……非我所愿……是那什么‘夫人’用古怪的缭绫把我捆住吊起,若是刚刚幻境没有崩塌的话,我早晚会被吊在这里跟车裂一样被撕成几瓣……”
那少女勃然变色。
“你说什么?!”
姬无凛直承她的怒火冲击,表情看上去更顺服了,若是他头顶上长着两只狗耳朵的话,此刻只怕都要耷拉下来了。
“我……那个……刚刚还在那什么‘宝相寺’里,结果一眨眼就跑到了这个房间里来,看到了那个‘夫人’……她应该是已经成了恶鬼,浑身都冒着黑气!上来只问了我一句话,就是我相不相信你……”他讨好似的,一口气交待着自己刚刚的遭遇。
“我当然要说我相信你啊!然后她就冷笑起来,说什么既是如此,且看我的造化……就把我捆绑吊起!也不知道后面一段时间她去了哪里,那缭绫一阵紧一阵松,有一次还不知道从哪儿又冒出一段来,倏地一下就捆在我脖子上!若不是我及时召出本命剑来把那一段缭绫好歹斩断了,我只怕现在就成了个吊死鬼……”
随着他的叙述,那少女身上透出的气息愈来愈沉凝,似是在强抑着怒火。
“然后呢?”
姬无凛乖乖招认道:“那缭绫颇为坚固,我的本命剑都快要磨坏了,这才斩断了飞出来缠绕在我脖子上的一段。我本想继续,但房间却突然天摇地动起来……最后垮塌下来,我也掉落在废墟里……”
那少女道:“这么说来,其实你身上的伤都是幻境垮塌时被砸出来的了。”
姬无凛慌忙道:“我的脖子差点被勒断啊!你瞧!说不定现在还有瘀痕!”
那少女毫不客气地一抬手便捏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他的脖颈就倏然绷直,呈现在她的面前。
姬无凛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但下巴被捏住,他的头也动弹不得,因此他只能像个弱小又无助、还被人强迫的小可怜一样,仰着头,发出细细的声音:
“你瞧……我没骗你吧……那个恶鬼真的差点勒死我啊……”
他一张嘴,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嘴里骤然被塞进来一样异物。
姬无凛:!
他猛地一闭上下嘴唇,停顿了两息,才慢慢蠕动齿关和舌头——
原来竟是她塞进来的一颗药。
大概就是刚刚她拿出来的什么大师兄炼制的“固本培元丹”,因为嫌他手太脏而没递给他,如今倒是趁便直接塞他嘴里了……
姬无凛:“……”
他能说什么?他只能赶紧嚼一嚼然后吞掉丹药,继而立刻叩谢金主姑娘大发慈悲救他狗命。
就在姬无凛猛嚼着那颗尺寸有些大的固本培元丹的时刻,佛子终于也移动了。
他从门口举步踏入这间几乎已经没有一处平整地方的房间,僧鞋直接踩过地上掉落的碎砖石木屑、家具摆设的残骸。或许是因为重重地踩到了打碎的瓷器,他的脚下发出咯吱的响声。他所行经之处,僧鞋移开,碎瓷片几乎化为齑粉。
第221章 【第四个世界三生事】17
他慢慢地走到姬无凛的面前, 站在那位少女的身后,开口道:“姬道友应是无碍,这位……道友,不必忧心。”
他想称呼她, 却忽然发觉她刚刚并没有跟他通名报姓。
她好像也并没有想要知道他是谁的意图。刚刚她一张口就称呼他“小师父”, 然后就直接把话题导入了幻境背后的真相。说完之后, 她就干脆利落地直接进入这些屋舍查看,好似十分自然地,就把互通名姓这个环节给跳了过去!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不过这也无妨。
这个幻境总共扣留了七八位修士之多,她总不能每个人都跳过互通名姓的环节。待得把其他人都救出之后, 总是要互相寒暄一番的。
他并不着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事能够令他心急。
因此他如今还是一副端严之貌,说话也是缓声静气的,十分符合佛子应有之风范。
果然,靠坐在墙角那青年闻声一抬眼, 几乎立刻就愣住了。
“你……你是——!”
他冲口而出。
玄舒料想对方已经猜到他的真实身份,于是便也大方地应道:“竺法寺, 玄舒。”
他说完之后, 果然看见那位名叫“姬无凛”的青年眼睛瞪得更大了。
“那……那不就是佛子吗!”他脱口道,惊异的眼神在玄舒脸上停留了一息, 又飞快地移向他面前的那位少女。
“是佛子!佛子也来了, 你怎么——”
他的口中犹含着半颗还没嚼完的大药丸,为了说话而用舌头把它拨到一边去, 顶得一侧脸颊鼓起,看起来有点滑稽可爱。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面前的少女就一掌呼在他鼓起的脸颊上,立刻就把那半颗大药丸又拍回了他的舌头上, 堵住了他下面的话。
“快吃药!吃完再说!”少女怒道。
姬无凛:“唔唔唔——!”
少女的那一掌拍得真是恰到好处,力道再大一点,那半颗药丸就要直飞向他的喉咙口,把他憋个半死了。
但是话说到此,她也没法再无礼地装聋作哑、不自报家门,于是她站起身来,缓缓转过身去,向着玄舒微一颔首致意,道:
“久仰佛子大名,我是瀚海宗弟子,谢琇。”
玄舒:“……!”
他从前应当并不认识她,但此时听她清亮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脑海中却陡然一震,犹如山林中的寺院里,暮鼓晨钟乍然鸣响,震碎了满庭静谧;那钟声嗡然回荡,随风传出很远。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轻声又重复了一遍:“……谢琇?”
谢琇:“……”
怎么?您跟这名字有仇?还要再多念一遍,记牢一点,将来好报复?
她强忍着向天翻个白眼的冲动,调开视线,低头望向好不容易才把那个大药丸干咽下去的姬无凛。
“还能站得起来吗?……寒容。”
姬无凛打了个寒颤。
他不明白为什么金主姑娘硬要在问话之后再多加上一遍自己的名字,但他明白这件事不宜多问。
他叹了一口气,试着移动了一下身躯,只感觉浑身吱吱嘎嘎地,骨头仿佛都重组了一遍。
他的声音也被勒颈的伤势所影响,听上去甚是沙哑。刚刚慑于金主姑娘的气场,他一口气地报告别后种种,不敢换气,现在才觉得咽喉一阵一阵地疼痛。
他只好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颈子,哑声道:“还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服输似的就要单手撑地站起身来,结果他的身躯比他想像中更沉重些,他腿上一阵入骨的刺痛,丧失了重心,向着旁边踉跄一步,不意又踩上了掉落的碎石,身躯猛然一晃,眼看着歪歪斜斜地就要往金主姑娘的身上倒过去!
姬无凛:!
完了!他可不是故意的啊!这下子金主姑娘不会误以为他不是个正经人吧?!看他们在幻境中同床共枕了好几天,他都睡得规规矩矩、笔管条直、丝毫不越雷池,就应该知道他的人品啊!
他这么想着,但身躯却全然不听使唤地倒下,无法只凭双腿就生生把重心扳正,下意识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金主姑娘伸出了手——
金主姑娘反应比他还迅速,一抬手刚好抵住他的肩,另一只手则架住他伸出的手,须臾间就撑住了他。
可这么一摔之下,没法控制两人之间的合理距离。在一阵天旋地转之间,他们两人猛地接近了许多,当姬无凛稳住身躯再定睛看时,险些魂飞魄散。
……金主姑娘的脸,就在他面前数寸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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