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他还没有这么接近过她,即使在幻境中不得不假扮恩爱夫妻,他们最多也只是并肩行走,哪里像现在这样,她的手抵住他的肩头,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臂,他向前倾身,脸容无限接近她的,彼此的鼻息甚至都能吹拂到对方的脸上——
姬无凛愣住了。
离得这么近,他这才发现金主姑娘其实很好看。
和时下姑娘家流行的柳叶眉不同,金主姑娘的眉毛浓而弯,下方是明亮的剪水双瞳,眼尾略略向上挑起,笑起来时温暖亲切,不笑时又顾盼神飞。
而且,这一回被困在幻境之中,他几乎没有出多少力气。是她找出了破境之线索,说不定除掉当时那个想要绞死他、却陡然消失的恶鬼的,也是她。
幻境崩毁的时候,不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像他一样受到冲击……但无论如何,她飞快地来找他了,对他受的伤也多有关心,还拿出她师兄所制的丹药来给他……如此讲义气、出手大方、头脑聪明又身手不凡的姑娘,他还是生平仅见。
穷剑修觉得自己的脑子一时间有些混乱无章。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的脑海里会涌起这么多关于她的赞美,也不知道这些赞美所为何来。
好像她许给他再多的酬劳,也不可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给出这么多的赞美。
假如赞美是可以用灵石来计价的话,他觉得自己脑海中的赞美总应该价值至少几万上品灵石!
可是她现在还一个灵石都没有给过他,甚至还威胁说要赖掉后面那两千三百上品灵石的尾款不给。然而他依然很没骨气地觉得她长得美丽、神情灵动、为人豪爽、出手大方、头脑聪明、身手利落、有情有义……
穷剑修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幻境里的黑气所侵染,得了一种热病。
因为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耳朵后面热辣辣的,像是有一簇小火苗在那里燃烧了起来,在肌肤之下闷烧着,那股热意要逐渐发散到五脏六腑。
但下一刻,这种莫名的情绪就被打断。
佛子忽而出声问道:“姬道友站立不稳,难道是腿受了伤吗?这样干站着也不是办法,需要为你寻一根拐杖吗?”
佛子不仅这么关切地说着,而且还走动起来,到旁边寻了一根不知是哪里断落下来的木棍,长度和形状都恰好适合当成拐杖之用。
佛子走回来,一手扶住腿痛得有些钻心的穷剑修,微一用力,就把他的身躯重新扶正;另一只手则把那根木棍塞进了他的手里。
“拿着。”他简洁地说道,“不知道这座庭院里还有没有其他被幻境拘困之人,我们不能一直把时间都耗在这里。”
姬无凛:“……”
佛子面容端凛,义正辞严地说出这句话,好像反衬得他格外无能。
佛子很显然无事,既没有受到幻境的影响,也没有被那恶鬼袭击。而金主姑娘也是一样。
拖后腿的仿佛只有他自己。
姬无凛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用力拄着那根用来充任拐杖的木棍,然后示意佛子,他站好了。
佛子最后向他投下一瞥,然后转向旁边的女修。
“谢施主,”他平静地提醒道,“这座庭院里还有好几间屋舍,其他陷在困境中的人还下落不明……”
他的尾音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暗示意味,而那位金主姑娘毫无疑问已经全部接收到了。
她向着姬无凛关心地上下看了一看,低声道:“你自己慢慢走到门口可以吗?”
姬无凛刚刚才用最后的灵力强行收起了自己那柄破破烂烂的本命剑,现在连头都有些痛。他用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强忍着那种带着点昏眩的感觉,答道:“……没问题。”
他的声音里颇带着几分虚弱感,和刚刚讨饶地喊她“谢仙子”时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谢琇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想了想还是从袖中摸出一张祛病符,啪地一声拍在了他胸前。
“这是我自己画的符咒,或许能让你好受一些。”她解释道。
一股清凉之意从那张符纸所贴附之处蓦地扩散开来,仿若身体里被注入了一道清凉的溪水,那小溪汇入他的血脉,随着血液的奔腾流遍全身。
姬无凛愕然。
符……符修?!金主姑娘居然是个符修?!然而陷在幻境里这么些日子,她可从来都没有拿出过一张符纸啊!直到现在!
他那张脸似乎已经坦率地把他的疑问全部表露了出来。
但金主姑娘看出了他的震撼,反而微微一笑。
“非也非也。”她说。
“大道三千,我只是有余力多学一些不同的法门而已。若是非要下个定义的话,那么不妨说我是——兼容并修?”
姬无凛:“……”
即使你是老子不能得罪的金主姑娘,老子也要说——
我信你个鬼哦。
第222章 【第四个世界三生事】18
姬无凛腿上有伤, 挪动得极慢;而为了不影响搜寻其他受害者的时间,佛子与那位女修——并不知道她修的到底是什么,“兼容并修”说到底也只是一种玩笑话——便兵分两路,以发现姬无凛的这间厢房为界, 一人向左搜寻, 一人向右。
他们两人未曾被幻境崩毁时的剧烈冲击真正伤到, 因此搜寻起来也格外快速。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其余五名曾经在琢玉府中失踪了的修士的下落——都在两旁的不同厢房之中被分别关押着。
只是其中有三人的状况已经很糟糕了,他们的生命力被汲取,原本身为修道之人、在他们身上停滞下来的时间,也被某种秘术所牵引而重新开始流动;现在他们看上去已经不是英俊健壮的青年了,而是面容枯朽疲惫、接近老年的五十余岁的中年人。
谢琇给他们一人塞了一个据称出自于瀚海宗大师兄的秘制大药丸子, 然后把他们都搬到同一个被破坏得不那么厉害的房间里,留下行走不便的姬无凛,让他们先相互照料一下。
她还有事要做。
必须得去确定一下那位化作恶鬼的“齐夫人”的下落,然后跟琢玉君了结此事。
若是他始终被蒙在鼓里, 也就罢了;若是他一直知情不报,甚至为恶鬼“齐夫人”戕害修士提供了某种便利的话, 那么后续的处理就更复杂了。
要通知受害修士的宗门派人前来, 也要通知修道联盟主事的几家大宗门尽快派能话事的长老过来处理。作恶的修士一旦被抓住,必须得到处置, 以正视听;但琢玉君没有子嗣, 万一他真的受到重罚的话,琢玉城该怎么管, 恐怕还有一摊子事情要做。
谢琇瞥了一眼静静站在门口的佛子玄舒。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她接下来既然要去质问琢玉君, 就必须得带上佛子玄舒。
因为佛子玄舒在修士之中的超然地位,因此他的话是极具说服力的——比不知名的世外宗派“瀚海宗”或者总让人觉得正邪难辨的“合欢宗”弟子, 更容易让他人听从他的叙述和判断。
其实倘若姬无凛无事的话,让他去也有差不多的功效。
虽然本人的声名如今还远远不能和佛子匹敌,但姬无凛本身是修道界第一大宗门“灵璧宗”最有潜力的剑修弟子,未来必定会成为修士之中的后起之秀,这简直是一定的。
所以他的话也很具有说服力。只是,现在他一瘸一拐的,万一到了琢玉君面前,双方一言不合打起来的话,他的战力大打折扣,还需要她分心顾及,实在不是眼下的最优选。
因此谢琇只得捏着鼻子,虚伪地诚邀佛子玄舒与她一道去找琢玉君辩个分明。
面对这场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大风波的事件,佛子玄舒自是不可能拒绝。
他深邃的黑眸凝视着她,不过一息之间,便安然道:“贫僧与施主同去,定要将此事圆满解决才是。”
谢琇差一点冷笑出来。
圆满解决?他现在倒是知道圆满解决了?上一次他怎么每次都是痛下狠手,指间捻的是佛珠,手中出的是狠招,口里说的也都是一些恩断情绝的狗屁话?
她按捺下自己那股冷嘲热讽的冲动,转身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那么,事不宜迟,这就去吧。”
她并没有说要到那里去寻琢玉君和恶鬼“齐夫人”,但佛子竟也就这么态度安适地跟在她的身后。
姬无凛目送着她的背影,没来由地有些不放心,扬声喊道:“喂……谢琼临!”
没错,这个小世界虽然这一遭已经很不稳定了,但幸好谢琇上一次来的时候,姓名补丁已经牢牢打好了。所以她的名字依旧是“谢琇”,表字也依然是用惯了的“琼临”。
这当然也没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因此她也就痛快地告诉了穷剑修,可以唤她“谢琼临”。
此刻听到穷剑修在自己身后这么扬声喊她,谢琇驻足转过身去,微微一挑眉,回道:“什么事,姬寒容?”
姬无凛:“……”
连这点小事都要有来有往地回一记吗……金主姑娘还真是……真是——
他那迟钝的头脑没有想出后续的形容词来,却不妨碍他急急地把自己想要问的问题喊出来。
“你打算去哪里找琢玉君?”
谢琇道:“正厅?书房?这两个地方都没有的话,就去他们夫妻在正院的住处?再没人的话就找人来问?”
姬无凛:“……”
也对。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别再纠结什么“主人家夫妻俩的卧房最好不要进去”这种道德命题了。
反正他和她不是都已经在幻境里,住在人家夫妻的卧房里,同床共枕了好几天了吗。
他也没什么别的话可以回她,踌躇了一下,道:“那……那你自己小心些……”
穷剑修以前没有跟姑娘家过多地相处过,同门虽有不少女弟子,但他的穷困潦倒是全宗门知名的,人人皆知他那柄破破烂烂的本命剑简直就是无底洞,而且已经把他拖累到了使他的贫穷足以盖过他那张俊脸的杀伤力,导致他在宗门中竟然没什么仰慕者的地步。
俗话说得好,一白遮百丑,一穷毁所有!
所以一穷毁所有的穷剑修,空有一张俊颜,却完全没有和女修好言好语讨她欢心的经验。
此刻他也只能干巴巴地嘱咐她一句,听起来简直像个劳心劳肺的傻哥哥或者老父亲似的。
然后,他看到她意外地一挑眉,继而慢慢地弯起了眼,挑唇一笑。
“知道啦。”她说,想了想,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一扬手就抛到了姬无凛的怀中。
“我师兄秘制的止血生肌丸。”她道,“除了味道古怪一点之外也没别的坏处。”
姬无凛:……?
他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拔开那小瓷瓶的塞子,立刻被瓶子里透出来的一股刺鼻的气息熏了个跟头。
他强忍着那股古怪至极的味道,从瓶子里倒出一丸和刚刚差点噎死他的丹药同样巨大的药丸,放进口中。
那一瞬间他的脊椎上猛地涌上一阵不由自主的战栗,浑身蓦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寒颤。
……好像灵魂都受到了一次洗礼,人生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似的……
谢琼临那与他未曾谋面的大师兄,真真是个怪才!
足下如风、已经快要走到正厅门口的谢琇,自是不知道姬无凛内心的这一番翻搅的。
反正这些大药丸子都是她匿名在黑市上买的。卖家说了,保证疗效,不保证口味,价廉物美,效用极佳。为了挽留她这个大客户,还肯当场发个心魔誓,把那几句话又说了一遍。
谢琇心想,虽然她眼下兜里有钱,但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能省则省,也没坏处。
于是她就慷慨地扫了一番货。
现下正好让穷剑修帮忙试个药。
其实谢琇的储物戒指里还有止血生肌的药膏,但刚才众目睽睽之下,人多眼杂,她也不好拿出来让穷剑修慢慢使用,因此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等此间事了,再拿出来给他。
……其实,真正的原因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当初卖家说了,这药膏抹上之后有一盏茶时分会极其难熬,皮肤表面会感觉有如抹了厚厚一层辣椒水,烧灼得十分疼痛;但之后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谢琇心想,瀚海宗的大师兄方道友,真是对不住了!你还没有正式登场,声名就已经被我抹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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