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不再是那个一心为国为民,大公无私地奉献出一切的“盛如惊”,而是活生生的、贪嗔爱恨都十分明显,一颗心猛烈地跳动着的“盛应弦”。
不是盛指挥使。不是盛侍郎、盛尚书,也不是盛相,不是盛首辅。
是她的六郎。她的薛霹雳。她的阿炙。
是她的弦哥。
一直都是。
永远都是。
第310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55
又是大约十数日过去, 谢琇感觉自己现在已经能够从晏小侯身上的一些极其微小的细节变化中,稍微猜出一点他的心思了。
这可是个大进展。
要知道在原作中,晏小侯虽然对谁都亲切又潇洒,刷起一般人的好感度来简直毫不费力, 但那种表相也仿若一层铁面具那般, 牢不可破地扣在他的面容之上, 阻隔了旁人投来的窥探目光,也阻隔了他真正的神情。
可是现在,谢琇不动声色地能够看懂他一些了。
这可是她主动研究得来的技能!骄傲!叉腰!翘尾巴!
不过谢琇依然不动声色,恰如其分地扮演着那个“联姻贤妻”的角色,应该是一点都没有让晏小侯看出有什么破绽。
更妙的是, 虽然她已经在姜少卿面前掉了马,但姜少卿与晏小侯的联盟,看上去远远不是铁板一块。
姜少卿信守承诺,居然真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晏小侯的夫人,原本的身份便是盛侍郎的前未婚妻。
因此, 谢琇还能心安理得地在晏小侯面前, 两个人互相刷一刷虚伪的关怀和虚伪的深情。
比如现在。
晏小侯回房更衣时,很明显是有话说的样子。
于是, 谢琇适时地一抬手, 让所有仆婢都退下。
然后晏小侯终于开口了。
“……我遇到了难事,琼临。”
谢琇:?今天是怎么回事?好感度刷够了, 所以一开口就可以直奔重点了,不需要提前先假情假义说点别的了?
她照例坐在桌边, 但立刻堆起一个适度关切的神情,就连身躯都不自觉地前倾了一点, 殷殷地望着他。
“到底怎么回事?”
晏小侯叹了一口气。
“上次的事……我循线去查,线索最终断在了当年的仵作身上。”
谢琇:“……仵作?”
晏小侯道:“正是。……郑故峤身居高位,又是突然暴毙,不论是家下人等,还是官场同僚,抑或是‘那一位’——”
他伸手指了指天,继续说道:“……都急于想要知道他的死因。刑部受命调查此事,当时,是刑部的一位经年的老仵作相验,也是他说死因无可疑,约摸是中风。”
谢琇一愣。“中风?”
晏行云道:“看案卷里的病情记录,起病快,于前一日晚间有头晕、头痛、呕吐症状,尔后陷入昏阙,因为事发时是深夜,未及请大夫来看,人已经没了……”
“中风”在古代其实指的也就是脑溢血一类的病症,单单听这些征兆,也的确像是脑溢血病发时的表现。
谢琇并不擅医术,每次出任务基本上都是外伤靠金创药、内伤靠解毒丹和自愈慢慢顶,反正她自从武功技能练到一定的层次之后,辅以一些轻功和一些符咒,已经基本上没有人能真正重伤她了,最多只是为了跑剧情或苦肉计起见负点轻伤,掉个血皮而已。
所以现在她也无从与晏小侯讨论郑故峤的病情,只能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听上去很像是那么回事……但仵作又是怎么回事?”
天气更热,屋角的冰盆里,冰块化了一半,冒出袅袅的淡色白烟。
晏小侯燕居时所穿的绸袍衣襟就那么松松垮垮地半掩着,他亦坐在桌边,摆弄着刚送上来不久的饮子,用银勺漫不经心地去捣碗中的碎果。
“啊,你说他啊,他死了。”他就这么轻飘飘地说道。
谢琇:“……死了?!”
晏小侯终于成功将一块西瓜捣碎在碗里,满意似的点了点头,道:“啊,对。他当年本就已过知天命之年,所以又隔了几年,人死了,是不太奇怪……”
说到这里,他拿着银勺的动作忽然一顿。
“可他身为郑故峤暴死案的仵作,死得还是快了一点。”他说。
谢琇:“……”
对,他说得对。
正是这样一切看似十分正常、合情合理,但查来查去线索就是处处都断掉了,这样才奇怪。
谢琇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她选择措辞的时候用了一点小心机。
她直接使用“我们”这个代词,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也划入了小侯爷这一方的人马中去;这样的话,潜移默化多时,小侯爷总会有一天习惯这种思维定式,觉得他做事时不应该甩开她——
而现在,谢琇还是拿不准,小侯爷对她说这些,究竟是因为他被她潜移默化的话术熏染得认为她是自己人,还是因为他认为这桩案子现在只有她才有机会破局。
叮的一声,他将银勺轻轻放回瓷碗里,抬起头来。
“那仵作究竟是怎么死的,郑故峤当年的验尸格到底写的是什么,这些疑问,都只能去找刑部。”他淡淡说道。
谢琇:“刑部?!可是,你们现在在查的是旧案,虽然两个案子里牵涉到一对父子,但郑故峤死得早,也没有牵涉进郑蟠楼叛国案里,刑部若是咬死不让你们看旧案卷的话,也是应有之义吧……”
晏行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点点头,道:“正是这样。”
他端起桌上的瓷碗喝了一口,客观地评价道:“有些过甜了。”
谢琇:“……那我明天让厨房换一种新口味的来。”
小侯爷虽然“嗯”了一声,但他分明又喝了两口才放下瓷碗。
而他放下瓷碗之后,视线依然垂着,许久没有抬起来。
谢琇:……?
她心想,要我帮忙就直说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果然,晏小侯沉默片刻,道:“……此事,云川卫从明面上走不通刑部的路子,也不可能去走明面上的路子。”
“暗地里也不是没试过……但刑部实在是被盛如惊经营得有如铁板一块,而且老仵作之死是一案、郑故峤暴毙又是一案,要同时查阅两个案子的记录,还要找找看这两个案子之间有没有联系……也不是轻易能完成的。”
谢琇见他实在为难,主动出声道:“所以,你希望我再利用利用自己这个‘救命之恩’,至少让盛如惊再透露点消息给你?”
小侯爷不说话,也不动作。
然而在这种时刻,沉默就能够代表一切。
谢琇等了几息,不见他的回应,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可是,你不担心他又借此把甚么新的疑点推到你面前,借你之手去调查,未来还有可能借你的幌子把事情闹大?”
小侯爷一顿,终于开口了。
“是有这个可能。”他说,思考了一息,笑着摇了摇头。
“可也不能因噎废食啊。”
“案子不能如期办结,大家全都要吃挂落。不独我一人……不,或许也有可能只有我会额外地倒些霉。”
谢琇:“……张家?”
晏小侯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又似是带着淡淡的一丝激赏。
“不错。”他说,“盛如惊啊,原本也是个能臣,如今迫不得已要跟张家绑在一起,他说不定心里也很不愉快吧……”
他轻哼了一声,抬眼复又望着他的夫人,终于笑了一笑,说道:“这或许就是我们还能合作的基础。”
……
谢琇奉命再去接近盛六郎,这一次就愈发地有恃无恐了。
奇怪的是,盛应弦居然再一次很快地答应了与她见面。
谢琇:……救命之恩这么好用的吗?而且还能一用再用?
按理说,“救命之恩”上回已经换取了一次提示,这一次就该两不相欠才是,但盛六郎很快就回复说,三日之后的未时中,请谢夫人到“琼华阁”一叙。
谢琇:……琼华阁?!
此处原本属于杜贵妃的杜家,亦曾是“天南教”的一个重要据点,没几个人知道,雕梁画栋之下,还隐藏着纵横交错的密道。
当初谢琇扮演“拜月使”傅垂玉的时候,也是通过“琼华阁”,将盛应弦引到她与袁崇简见面的密室之中,揭穿当年的真相的。
“天南教”覆灭之后,琼华阁变成了无主,很自然便教囊中羞涩的永徽帝收成了皇家铺子,填埋了地下密道之后再行开张。
如今的琼华阁,与当年的辉煌热闹一般无二。但却没人再去计较消失于其中的人了。
谢琇提早了一刻到达,伙计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把她引上了三楼。
谢琇一看,那些齐楚阁儿外头挂着的牌子居然都没改名。
伙计在一间阁儿门外停下,殷勤地笑道:“盛侍郎若是来此,不是选这间‘疏月’,就是选那边的‘浮玉’。只是不巧,‘浮玉’今天早有贵客订下,幸好小的们还为盛侍郎保留着这间‘疏月’,贵客请进!”
谢琇:“……”
啊,这个地方她可太熟悉了。
“疏月”这间阁儿,就是当初“琼华阁”中的地道入口之一的所在之处。当初她也正是将盛应弦引到了这里,才让他发现了密道的入口的。
她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才举步迈进房门。
她一进门,就愣了一下。
……屋内已然有人在了。
在外间的桌旁,盛应弦已经坐在那里,提着茶壶,正在往自己的茶杯之中倒水。
谢琇的目光一虚,不由得就飘向了一旁的墙壁之上,果然见到墙上依然挂着那幅她曾经布置在此的画。
画中云海双雁,天地苍茫,旁边题着一行小字“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她的视线一瞬间落在其中一只大雁之上。
那里,原本就藏着密道入口的机括开关。现如今,想必那机关早已被拆除,但画上的大雁墨色却略有减褪,这却是无法避免的了。
不过这一眼扫过去,几乎只是一息之间的事。谢琇若无其事地继续用眼神扫了这房间一周,就好像是初次来到这样的销金窟,不免要好奇地打量一下四周似的。
盛应弦已然站起身来,对她身后的伙计吩咐道:“下去吧,无召不必前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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