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樱
所以,在“时空管理局”里,也很少有任务者这么大费周章地选择这种方法。
然而,这一回,谢琇这么选择了。
最麻烦、最辛苦、最不可能成功,却唯独有可能把袁崇简带出苦海,给他的未来一种全新可能的方法。
袁小公爷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一番周折。他只是很认真地倾听着她的声音,然后语调认真地回答:
“不,你很好,特别好……”
谢琇忍不住在黑暗里翘起唇角一笑。
“……即使我要与你退婚,也很好?”
袁崇简:“……”
袁小公爷被噎住了。
谢琇哧的一声,笑出了声来。
第592章 【番外2末代皇孙】28
袁崇简无奈地抿了一下唇, 对谢大小姐的促狭性子毫无办法。
“是很好。”他终究还是回答了。
“我为了拿回你家那柄金玉如意去换钱而登门退婚,折腾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最后也未能如愿以偿地救回胡家伯父,反而害你沦为社交圈里的笑柄……你如果厌烦我, 不来救我, 这是完全正常的, 但是你不但没有袖手旁观,反而还为了我深入虎穴,为了我——”
他顿了一下,用气音说出了“杀人”两个字,又语气黯然地补充道:“……现在, 堂堂外交次长的千金,却为了救我,跑到这里来,住着简陋的小旅馆, 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谢琇:……?
袁小公爷垂头丧气,像是冠羽和尾羽都统统耷拉下来的小孔雀, 整个人都显得灰暗了。
可是, 他原本该是天之骄子的。是这可恶的、可鄙的命运,让他坠落到了泥潭里, 还要渐渐下沉, 终至没顶。
谢琇慢慢说道:“我救你,是因为你不应该得到那样的对待。命运残酷, 天道无常,但你已经竭尽全力做了你能够做到的全部事情, 担负起了本不应该由你来担负的重责大任……”
袁崇简的呼吸变得很轻,不仔细听的话, 会以为他的气息都快要消失了。
谢琇犹豫了一下,伸出那只没有垫在脸下的手,用食指轻轻捅了捅他的手臂。
他抖了一下,气息悠悠地泄出来,但仍然没有说话。
谢琇想了想,又唤了他一声。
“……袁崇简。”
这一次,她没有再用他父亲赠他的那个字。
袁小公爷,本就不该是那样的。
他就该又风光又潇洒地站在春风里,露出骄傲又得意的笑容,发挥他的才智与能力,去做一些更好的、更有意义的事情。
而不是把那些巨大的人情债背负在自己的身上,奔波讨生活之余,还要将自己身上的钱,去填那个人情的无底洞。
他似青山,但身上纠缠着行将腐朽的枯枝老树,汲取他的生命力、啃食着他的血与肉,当又一个春天到来时,他并不能长出满山新绿,而是会干涸、枯竭、凋零、坍陷,最终归于尘土。
他不该如此。
谢琇的食指停留在袁崇简结实的小臂上。
或许是因为刚刚他翻身之故,宽松的睡衣衣袖被往上蹭去,一截小臂露了出来,毫无遮挡;而她的指尖,正抵在那里,微微用力,那年轻而光洁的肌肤便微微下陷;待得她将手再移开时,那处便留下一痕弯月似的白痕。
袁崇简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但并不是因为疼痛。
他的心里,就像春日的山坡一般,遍生着蔓草,一丛一丛,毛刺刺的,扎得他有些疼,又有些痒。
“你很好。”她静静地说。
“换作别人,或许抵御不住做皇帝的诱惑,会将家国大义都抛于脑后……”
说到这里,她忽而停住,又笑了一笑。
“不,你不会那样。”她说。
“因为你若是那般没有担待之人,你从一开始就不会把那些遗老遗少都当作是自己的责任。”
“你说……我们跑了以后,那些可恶的家伙会不会再派一个人来,然后去找承郡王?”她问。
袁崇简的大脑都有一点迟钝了,缓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开始转动。
“啊……是有可能。”他简单地说,“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们就会放弃找我麻烦……”
他听到她在黑暗里笑了一声。
“没关系。”谢大小姐轻飘飘地说道,好像一点也没有把险恶的前路当作一回事似的。
“即使有再多的麻烦来找我,我也能应付。”
袁小公爷在黑暗之中微微睁大了眼睛,继而又敛下眼睫,无声地轻轻笑了。
或许她并不像他想的那样,但是,这样的她,比他能够想像得到的,还要好一千一万倍。
在这样幽深的夜里,他的内心里却满是从未有过的柔情。
真好啊……仿佛只要跟随着她,他就能得救。
就能得到指引,受到维护,收获真诚的肯定,还能……学会跳舞。
他忽而短暂地笑了一声。
“……我还没有再去邀你跳舞。”他轻声说道,语气里似有遗憾之意。
谢大小姐抵着他手臂的那根食指,原本似乎在无意识地上下慢慢滑动,划过他结实有力的小臂,在肌肤表面留下一道淡淡的指痕;但此刻她闻言却动作一顿。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之后,袁崇简忽然听到谢大小姐说道:
“没关系。”
这张不大的床铺上,他们被迫要挨得很近,以免掉下去。此刻,似乎有一股变得潮热起来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
谢大小姐说:“将来,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听到她的回答,袁崇简不由得屏息了一瞬。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莫名地变得有点沙哑。
“……那么,到了那时,你还会答应吗?”他轻轻地问道,想要伸出手去,握住那只在他手臂上作乱的纤纤柔荑,却终究没有那样的勇气。
谢大小姐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划过他的小臂,就好像这个动作能够排解她内心充斥的烦躁与不安,使她暂时得到某种程度上的平静似的。
最后,她清清楚楚地答道:“会。”
于黑夜之中,夜阑人寐,清月当空,狭小老旧的旅馆房间里,袁小公爷觉得他自己仿佛听到了这落入泥沼的十年之中,所听见过的,最好的事情。
因为谢大小姐说:“我会。”
……
次日早上,袁小公爷一睁眼,就发现——
不,并没有什么佳人在怀的美事。
他危险地睡在床铺的边缘,只消再一翻身或稍一动作,马上就会掉下去!
这个发现让他一瞬间就吓清醒了。
当然,谢大小姐也没有霸占整张床铺。她规规矩矩地侧身睡在另一半床铺上,长发散下来遮住细瘦的肩颈,呼吸很轻。
袁崇简:“……”
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靠过去稍微听一听她现在的情况。
因为她的呼吸虽然平稳,但并不像熟睡之人那样声息沉重绵长,而是若不仔仔细细侧耳聆听,就几乎听不到她的呼吸之声。
……这是正常的吗?
袁小公爷并没有与人同床共枕的经验,他也不懂这些。
他只记得父亲卧病和临终之前的那一段时间,他随侍在侧照料父亲,经常在父亲的卧房里凑合休息一整晚,睡也睡不踏实,且经常惊醒过来。
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他记得父亲呼吸的声息总是很沉重、很大声,像个老旧的破风箱一般,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完全停止了工作。
最后,父亲也是在那一阵阵可怕的喘息声中,最终停止了呼吸的。
袁崇简曾经以为自己完全扛过了坠落泥沼、父亲过世等等一系列的打击。直到昨夜,他在入睡时,这个房间里终于又多了一个人,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从未摆脱过那一场可怕噩梦的困扰。
他甘愿倾家荡产去为父亲治病,但天意终非人力可及,他依旧没有留住父亲。
然后,他竭尽全力去救的,是胡大人……不,胡伯父。
胡伯父一向忠诚于他们父子,他也视胡伯父如家人长辈,甚至不惜为了治疗胡伯父的病,放弃了颜面、放弃了婚约、放弃了自己唯一一次心动的人,也要换回如意来筹集医药费。
可是,他再一次被天意所愚弄。钱用尽了,却没能留住胡伯父的性命。
胡伯父过世时,他亦在床边。和父亲不同的是,胡伯父因为长期卧床而虚弱,呼吸的声音很轻很轻。
就是那么一线似有若无的声息,一点点消失,最后终于什么也听不到了。
袁崇简知道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但他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大脑。
他躺在那里,左右矛盾了一阵子,终究还是决定——悄悄地靠过去看看。
他实在害怕哪天早上一觉醒来,他重又变成了孤家寡人。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撑起一点身躯,轻手轻脚地从床铺上横向挪过去,贴近谢大小姐的背后,侧耳聆听着她的呼吸声。
……还好。这样接近了她之后,就会听到她小小的呼吸声,像是猫儿一般轻,但又富有节奏。
暮春的津港,天气已经有一点潮热之意了,而昨夜他们两人挤在同一张狭窄的床铺之上,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注意到那一把堆叠在谢大小姐后颈间的浓密长发上,似乎已经沾了一点汗意。
他不由得有些好笑,翘了翘唇角,心里想着,他还以为像她这样完美的人物,理应像诗中所描绘的那样,“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呢。
但原来她也是个普通人,是会睡得热起来,白嫩细致的后颈上微微渗出汗意,引得那一把乌黑浓密的秀发盘结在那里,有几分潮润,黑白分明的对照,更显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诱人的美来。
袁小公爷的心脏忽然跳漏了一拍。
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仿佛刚刚开了个水陆道场,铙儿钹儿,铜锣大鼓,一道叮叮咣咣,咚咚作响,吵得只恐全世界都要听到了一般。
这……这可不妙。
他慌忙撤回想要替她把热出汗来的长发往一旁枕头上拨拉拨拉的那只手,就想往后再挪回原位去——不,还是直接起床好了。
上一篇:福女天降
下一篇:血月诡界,欢迎进入有尸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