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窈九九九
按理说,朱浔给晏子慎看的是邸报,不能随意外泄,可他对朱浔本来就有火气,想着和他对着干,什么事不敢做的,干脆就把这消息同玉娘说了,自己环抱着手臂在边上格外有兴趣的想看玉娘反应。
若她也是那么个担忧国事的,那就更好了,反正只有他是真的冷血冷性。
谁料玉娘得知消息后,只态度平淡的嗯了一声,就继续拐着弯儿询问起晏子慎这趟过来带了多少银钱,能不能支撑起一个月的消耗?
“等等,”晏子慎打断了玉娘的问话,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平静,“你是没听懂我说话的意思吗,西北那边出乱子了,咱们要打败仗。”
“知道啊,”玉娘眨眨眼,像是疑惑晏子慎反应为什么如此之大,“乱就乱吧,这年头哪天没乱的,三天两头的涨米价肉价,就没见往下掉过。”
玉娘管过家,知道外头米面粮油的时价,年尾比年初又涨了好些。
“要是打了败仗,乱军做大,这世道可就苦了,你别当西北离这里远着就没事,那边一乱,这里自然也有匪徒敢作乱生事。”晏子慎见玉娘似乎没反应过来这事的严重性,详加解释道。
“苦?”玉娘似乎听着了个好笑的词,“晏老爷说笑了,什么苦不苦的,我们这行当就是苦瓠子拧出了汁,十来岁二十来岁就死的多着呢,世道好不好与我们什么相干,便是太平盛世,难道就有官爷朝廷救我们脱离苦海来了?不是照样的找我们寻乐么。”
更何况玉娘有个大逆不道的话语还没敢说,真要是乱世了,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死不死的实在寻常,倒是能让这些个公子哥,官员,豪门、世家乃至皇家上下,挨个陪他们这些老百姓一起死,那才叫值呢。
“哈?哈,哈哈哈!”晏子慎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玉娘那番话时,突然莫名抱腹狂笑起来。笑的毫无顾忌、无所畏惧,甚至于到了声嘶力竭,咳嗽的几乎呕出血肉来才止住,喃喃道:“是啊,乱不乱的和你有什么相干,和我又有什么相干?”
“和我回府找人去吧。”晏子慎笑着擦去眼泪,伸出手想拉着玉娘。
“去哪里?”玉娘一脸谨慎的看着他,才刚那一番行为已经让玉娘有些怀疑,这位晏老爷燕该不会有什么遗传性精神疾病,亦或是磕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总觉得不大正常。
“回府宅,去见见你千户老爷去。”晏子慎好笑道,不是不怕世道乱么,那么大的胆子怎么又怕起了他。
“那这算是出外勤,得加钱的。”玉娘认真加价。
“给给给,”晏子慎十分痛快扯下自己扇子上的扇坠,光今天玉娘的这一番话,就值千两银子的,他听得痛快。
回到府中,朱浔果然没走,带着几个亲兵亲信还留在府中等他。
朱浔见着晏子慎来还十分欣慰,“不管怎么说,你能回心转意就好,跟着我上战场打一仗,我才好托人帮你表功上奏朝廷,替你得个官职。”
“朱大哥,不用了,我已经想明白了,似我这等若是入了官场,当初参与我父一案的大人们该睡不安稳了,今日不提那些扫兴的话,只当我们兄弟二人叙话,我带了玉娘来和你道别。”晏子慎一改昨日乖僻,诚恳的和朱浔说话。
玉娘也十分给他面子,和朱浔福身行礼,安安静静,并不多话。
在朱浔看来,这样的花娘倒是有些良家做派,“嗯”,他点点头,可惜摸遍了全身也没找着见面礼,尴尬道:“我收拾的匆忙,现在身边倒没什么东西,等你们回了府城,我一定给补上一份大礼。”
玉娘倒不图朱浔的礼,能有个面子情就已经很划算了,见朱浔还要和晏子慎说些私密话,玉娘识趣的就借着要茶水离开了屋子。
才出门,忽听得边上有个极小声怯弱的话语和她打着招呼,“是五姑娘吗?”
玉娘应了一声转过头去,才发现竟然是已经从桃花源里辞职了的小武,如今他倒是撇下了青布伙计的衣裳,换上一身干练的军兵打扮,整个人气质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只神情还和先前来李院似的拘谨,朝玉娘笑笑道,“我也要跟着千户去府城,还请你和我大伯转告一声,让他老人家别担心。”
“这有什么,”玉娘当即就接过了这个任务,不就是传个话吗,只是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换了工作,刀枪无眼,可比不得做伙计来的生活安稳。
小武只笑笑没解释,沉默了许久,方才鼓足勇气求玉娘道:“我这里行事匆忙,身边少了垫头盔的帕子,五姑娘,我这里有几两银钱,买你一个帕子不知行吗?”
说完又连忙解释,“别,别误会,倒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见小武努力想着说辞,玉娘十分大方,“不用钱,咱们两的关系哪还要收你银子,我送你一条。”
她今天出门时,为了以防万一,手上腰间系着足有三条巾帕,汗巾子太亲昵,且系在腰里不能给,怀里掖着的那条刚宴席上擦过嘴也已经用过,想了想,玉娘就把自己腕上系的那块玉色素绫帕取了下来。
那还是她先前绣花时不小心滴血弄脏了的那块,只是后来玉娘舍不得浪费,就用红线在那帕上绣了个小太阳,寓意着红日初生的好意头,这会儿正好用来送小武。
“我也不祝你建功立业那些虚话头,只盼你能平平安安回来,你大伯和婶子还在酒楼等着你呢。”玉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叮嘱着小武,“千万别热血上了头,你只跟着你家的千户,他来历大,想来也有人照拂安全些,记得啊,保命最重要。”
别为了上头老爷赔了自己的一条命,不值得。
小武紧攥着手帕,认认真真点着头,“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说完就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去。
看着熟悉的旧人要走,不管之前小武做了什么,玉娘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离别的感伤。
正唏嘘呢,就听背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哟哟,还做着我这个客人呢,怎么在我家,就光明正大送别人东西了?我这个做客人都还没得过呢。”
熟悉的尖酸又回来了。
玉娘看着身后歪嘴巴的晏子慎,干脆送了他一个青布荷包,亲切道:“谁说不给了,这就是我想给晏老爷的,这里边都是我的心意,花了我好些功夫才做的,您晚上洗完了澡窝在床铺里再打开,保准不会让您失望。”
第85章 打破
威风凛凛的千户老爷走了,可清平县人仍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少了谁似乎都没影响着他们的生活,朱浔走了,自然就有新的人物顶替他成为县城人嘴里的谈资。
是的,没错,指的就是晏子慎这个新晋交际花。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留在县城中之后大改出来时只待在后宅院的孤僻风格,转而结交起县城里的人来,今日去张家,明儿到李家,回回还一定要把玉娘也给捎带上。
看那姿态,倒不像是为了洗刷自己的谣言,反而替先前传过的谣言更加了把火。
连李妈妈这么个老江湖都有些半信半疑起来,该不会真有个府城里来的冤大头相中了玉娘吧?要是真的这样,可要好好敲一笔银子,好给福娘到时候的嫁妆垫垫箱。
玉娘不清楚李妈妈的小心思,只是见着她最近脾气好了许多,要是知道了李妈妈这个念头,准会笑她想的太多,什么相中不相中的,那边晏子慎肯娶,她李玉娘也不一定想嫁。
想这些做什么?没影的事情叽叽咕咕。
不过嘛,托了晏子慎的福,玉娘如今的业务异常繁忙起来,除开晏子慎三五不时的领了她去外头吃席见客之外,陶仲斌那边为着县城抓住了贼人不再有衙役上门勒索,且冬日里头河水结冰没了做生意的客人,也有时间大家约出来常聚。
两下里的长期生意,再加上偶尔内宅里头寒冬腊月叫过去唱曲解闷的零散活,细细算来,玉娘一天到晚竟然没怎么停得下脚步,忙碌碌倒真有点红花娘的派头,李妈妈甚至都着想花钱按月包一辆轿子,省得老一次次出门找去不方便,从这就知晓玉娘为李妈妈挣了不少。
十一月十三是福娘的生日,这一天玉娘便没有出门,干脆推了其他邀约,打算在家里痛痛快快和人过一日悠闲日子,李妈妈也破例的没说什么,只带着笑从桃花源那儿订了一桌席面,摆在正房里头,升着炉子点着炭火,还特意开了一瓮珍藏多年的好酒。
开席前,李妈妈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用筷子夹了两碗菜肉,又灌了一壶酒放在食盒中,叫福娘拿去给外头的老牛,“这一年到头的也辛苦他载你们来去,倒是也要请他吃些酒菜。”
“外头冷,还是让我去吧。”玉娘担心福娘的身子,干脆想替她把这差事揽过来。
李妈妈却摇着头,“这怎么成,你如今是咱们院里的大花娘了,哪里能干跑腿的活计,再说福娘是你妹妹,也该让她去做,一天到晚懒成什么样子,你就坐着吧。”说着话就赶紧的催福娘动身,“把我那件羊皮斗篷披了,快去快回,都等着你呢。”
“哎,”福娘脆生生应了一句,她这段日子喝着补身子的药,吃着增气血的菜,其实身子比先前健壮了好些,提着食盒也不吃力。
出了腊梅巷子左右一看,果然见着老牛带着马车停在不远处,离着李家不过二十来米的距离,福娘便快走几步将东西递予了他,还好言劝了他一句:“好歹进车里吃,别在风口里,吃了风要闹肚子疼的,我们今天不叫车子,你只管去避风处歇息吧。”
老牛望着福娘,想开口又不知说什么好,只点着头,用手催着福娘赶紧回去。
等回到屋子里头,酒色菜蔬都已经摆好,金盏在那里筛酒,玉娘坐在椅子上调试乐器,这辈子学了乐器,倒是把上辈子还记着的调都能弹了,等着福娘过来,笑着就先给她弹了一曲月琴版的生日快乐。
还没唱第二遍呢,李妈妈就打断道:“怪模怪样的,这也不成个曲子呀。”
玉娘只万事推给晏子慎身上,“这是晏老爷那边的曲子,他让我学的呢,我觉得有意思才回来弹给你们听。”
“噢,倒是有些意思。”李妈妈火速改口。
福娘捂着脸偷笑,妈妈变脸还真快,“我也来一曲。”她招手叫金盏去拿乐器。
“诶呦,这不成,哪有寿星佬唱曲子的。”鲁婶上前拦了一拦,意头不大好啊。
“没事的,今儿虽然是我的生辰,可也是妈的苦日子,怎么好不唱呢。”福娘见金盏不动身,索性和玉娘使了眼色,玉娘把手里的月琴递过去,她半倚在李妈妈身边,给她弹了一曲孝顺乐,调子不算熟练,可也把李妈妈感动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搂住了福娘直喊我的儿。
她们那里母女情深,其他人也不好打搅,只好聚在一块说他们的玩笑去。
玉娘和鲁婶的关系比和刘妈的要好,俩人一边吃还一边品鉴起菜色来,鲁婶跟着玉娘出门勤快,再加上晏子慎挑剔,席面只要大酒楼的大师傅掌勺,吃的多了,嘴巴也就刁钻起来。
这会儿品尝着桃花源中等席面,不由得就感叹了一声,“往日吃着他们的招牌菜总觉着滋味好,恨不能一日三餐都吃,如今再尝尝,却也觉得不过就是这样,哎呀,要是这样的日子过惯了,以后可怎么好。”
金盏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听着话就翻了个白眼,好好的日子着急什么,五姐在家一日,日子就红火一日,哪有什么以后呀。
玉娘笑道:“婶子要是这样,那好,等我出了门就和妈说,把婶子给了我,照旧陪着我到处吃吃喝喝岂不好。”
“那敢情好,”鲁婶听着也笑了,“五姐到时候可别嫌弃我就成,只要您和妈妈提一句,我肯定跟您走。”
金盏也着急的不管嘴里有没有东西,忙举着手示意,“还有我呢,五姐也带上我。”
还说笑呢,外头忽的响起了拍门声,急急切切,慌慌张张,像是尖刺一下就把原本清闲的屋里气氛给捅破了。
“是谁呀?”刘妈拎着门栓问话。
“是我呀刘妈,春华,张家的春华呀。”春华在门外使劲拍着门,可碍着周围人家又不敢说实话,只急切的想进门找李妈妈去。
张家出事了,是喜事,也是天大的祸事。
李妈妈拧着眉毛沉着脸,“黑鸨子那的丫头怀孕了?”
春华点着头,满脸的担忧着急,“那边今儿早上就嚷嚷着胃口不好,吐了两次,大娘子就请了孙记药铺的坐铺大夫过来瞧瞧,哪知一把脉才知道是有喜了,正好一个月。”
不应该呀,玉娘疑惑,“一个月也能把出脉来?”这么短的时间呢。
“月信也没来呢,”春华也想是大夫把错了脉,可张承志又请了医馆的王大夫过来,也是这么说的。
她咬着嘴,“现在那边可得意了,老爷和大娘子都高兴地合不拢嘴,李妈妈,您可得替我们姨奶奶想办法啊,郑家得了意,肯定会报复的!”
“胡说什么,什么报复不报复的!”李妈妈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撵了春华出去,“她们家死了人,我们家不也死了人,不去恨那绝了种的畜生,倒恨我们?我们有什么对不起郑家的,欺软怕硬的东西,我呸!”
玉娘站在鲁婶身边,却灵敏的听到了鲁婶一句小声嘀咕,“这事亏心嘞,怎么还忘了。”
什么?
第86章 打听
可惜鲁婶也不过只嘟囔了这么一句,就像是反应过来一般收住了再不敢多说,春华还想再求,玉娘眼看着李妈妈脸色阴沉下去,忙上前拉住了春华,携着她想往外头走去,“那边已经怀了身孕,妈妈就是再想法子也没用啊,总不能求菩萨把这孩子变到大姐的肚子里吧。”
“是嘞,”李妈妈接了一句,“难不成我还要去帮忙摘了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张家,不是李家,我能动手吗?要我说,还是赶紧的回去叫娇娘多调理调理身子。”
李妈妈叹了口气,十分担忧似的,“你瞧瞧那边,才进门一个月呢,就有了。唉,行了,你回去吧,我明儿就去找许大夫,让他再开两剂坐胎药来送到张家,让娇娘安心吃着,叫她放心吧,有了孩子还愁什么对付不对付的,她还有家里人呢,我这个做妈妈的还能不管不顾了么。”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来,任谁听了也说不出当娘的心狠。
春华看着李妈妈那张脸,到底还是有几分畏惧,只好答应了下来,不情不愿的顺着玉娘力气往外头走去。
出了门,盖了帘子,满屋子的热闹都锁在了那房间中,春华看着冷飕飕刮起风的外头,凄苦道:“风来墙头草,连妈妈都不肯相帮,宅子里的人恐怕都要投到那边去了,只怕我们还有的苦受。”
玉娘往前走了几步,估计这里边应该听不到外头的声响了才叫住要走的春华,询问她道:“郑家同咱们这边也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名声不好听,至于闹成这样么,怎么你就怕得如此,难不成他们还为了个没到手的客人就要咱们的命嘛。”
“你不知道,”春华抿紧了嘴,整个人的脸色都是灰白的惊慌,她是跟着娇娘的陪嫁丫头,在李家待的时间几乎和鲁婶差不齐了,之前伺候过娇娘丽娘还有月娘三个花娘,真论起对这件事情的了解,恐怕比荣娘还要深刻几分。
春华用力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咱们家……咱们家欠了她们一条人命,你知道黑鸨子有多记仇的,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怎么会欠人命?”玉娘大为疑惑,就算真的是二女争一夫,郑家的花娘争不过被气死了,也该去恨那男的,怎么把矛头对准了李家。
“这……”春华跺了跺脚,“这我不能说,说了,李妈妈会要我的命。”
“可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呀。”玉娘也着急,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吞吞吐吐的人了,又不说又要求帮忙,哪里是求人的态度。
春华听玉娘应肯了要帮忙,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才凑到玉娘边上悄悄道:“这事鲁婶也知道,你去问她。要是她和你说了,我就告诉你。”
鲁婶?那可是条滑不溜手的鱼。
玉娘想了想,等着大家酒足饭饱,她就叫了金盏去厨房帮刘妈的忙,顺便给福娘煮点解酒汤,趁着其余人都没空当的这个时间,到了倒座房鲁婶的屋子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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