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女儿奋斗记 第65章

作者:窈九九九 标签: 穿越重生

  玉娘道:“所以你出城前,还得再去一趟温家,温老爷与夏老爷有交情,他一定知道人在哪里。”

  “他能告诉我吗?”五福担忧道,她怕温家连门都不许她进,更别说告诉县令行踪这种大事了。

  “会的。”玉娘笃定道,她指了指那红布荷包,“你把这红布荷包送上,问一句温小姐如今可好,温家会帮忙的。”

  她心里也感叹,谁曾想当日顺手救人的事,如今派上了用场。

  玉娘不企图要温家多大的帮忙,只要一个地址就行。

  五福姐到底比六巧靠谱,得了玉娘分派就转身往外行动,半点也不多问,直到晚上才匆匆返回,同玉娘点着头,“乔公公答应了,夏老爷的话,三日后重判此案。”

  “好。”玉娘望向大码头,三天,也不知这三天,人能不能赶到。

  ----

  夏知县的话不单是对玉娘说的,他直接派了身边龚师爷回城下令,连原本收拾东西准备要走的闼东之听闻得这消息,都恼怒的砸了茶盅,“这穷酸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黄县丞嗤笑了一声,安抚闼东之,“你管他呢,事情已经办妥了,无非是再演一回,贤侄又何必焦虑。”

  他手指点着前头,“再等三天也就三天,事情处置完了你干干净净回都,等领你的功劳去,和他计较什么,等死的庸碌老朽而已,等你升上去,奈何他还不简单。”

  啊,也对。闼东之听教的点着头,“还是伯父有见识,是小侄慌张了。”

  黄县丞面上如常,心里却更看低了他几分,就这样的货色,也能压在他头上,可知苍天何等不公。

  闼东之多留三天的消息,宋妈妈不知怎么也从六巧的嘴里听说了,六巧见自家妈妈终于肯看她,忙不迭把市面消息全都说了一遍,对夏知县充满期望,“妈妈放心,夏老爷既然肯重判,就不会眼睁睁被人糊弄的,他是咱们的青天大老爷,一定能秉公执法,还小七一个公道的!”

  宋妈妈迟钝的转着眼珠,没有搭理六巧,只看着躺在床上依旧没有醒来的小七,看了许久,看得六巧都闭上了嘴,她才起身去到厨房,寻出了早年间劈瓜的一柄细刀,开始研磨起来。

  宋院如今每日都有大夫登门诊脉,许大夫、王大夫、孙大夫领着药童过来看病,却对在院里磨刀的宋妈妈视而不见。

  宋妈妈白日夜里磨刀,刀刃与磨刀石接触时嚓嚓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可是左邻右舍却对这个声音充耳不闻。

  只有她早上浑浑噩噩前去买肉时的肉摊胡娘子出了声,叫住宋妈妈,指着自己的喉咙对她轻声指点道:“知道吗,我杀猪杀鸡的时候,朝这里用力最快最轻松。”

  街面上明明人来人往,可不知怎么的,摊子附近众人都如常一般买肉卖肉,似乎谁都没听出胡娘子话里的意思,也没见着宋妈妈抖着身子的鞠躬。

  大家都保持着沉默。

第124章 报恩

  距离开衙倒数第二天傍晚。

  玉娘终于在挑担子的小贩里看见了自己要等的人,亏得他只穿了背心短衫,匾扎起裤子,腰里围一条破烂烂黄布巾,挑着扁担叫卖瓜果。

  带着个草头帽子,鲁婶都认不出,见这小贩上门还不耐烦的挥着手驱赶,“你往别家去,少站我们这,姑娘妈妈们可不吃你的瓜,离远点,别把泥点子带进来了。”

  玉娘站边上看这位晏老爷吃了鲁婶好一阵的排头才心满意足的出来,招手道:“婶子叫他进来吧,我瞧瞧果子新鲜不新鲜,福娘昨儿念叨着想吃甜口呢,再有买些送隔壁也好。”

  见李院真正的主人都发了话,鲁婶这才让开了院门,指挥着这瓜果贩子将东西挑到屋里去,忍不住还在后头念叨:“别拿些次的糊弄人,我们在十街上都认识人,你小子要是糊弄了我,你就甭打算再开张了。”

  “是是是。”那贩子哈着腰,殷勤讨好的抬着东西进了里头,玉娘站在门口那往外望去,鲁婶依旧站在院门往巷子那里瞧热闹,没关注这里,她这才转身过去,瞧着晏子慎抿嘴取笑他道:“怎么这副打扮?”

  晏子慎卸了扁担,摘下草帽边扇风边看着玉娘,见她没少肉没愁眉的才算放下了心,笑道:“你信里头那么着急忙慌的,我担心出了大事儿,怎么敢光明正大的回来,喏,瞧瞧,这衣裳可都是真家伙,才早上跟城外头的瓜农买下来的。”

  “连瓜也是吗?”玉娘探着头,左右两大筐里头满满当当,真就是才摘下来还挂着露水的香瓜,不禁点起了头,确实准备充分,怪不得他过来时没人怀疑。

  “你就放心吧,”晏子慎撸起袖子跃跃欲试,“我是坐康逢,哦,就是你二姐夫的船过来的,专门从小码头上岸,换了衣裳进城门,谁都不知道我来了。对了,咱们要动手的话,最好除了你之外,也别让其他人知道。”

  “动手?”玉娘嘴里嚼着这两个字,纳闷的抬起了头,怎么觉着他比自己还兴奋?

  “你计划做什么?这时候学十步杀一人的做法可不成,你近不了他的身,人家宅院里头住着呢。”

  晏子慎一拍胸脯保证道:“不用近身也有法子,只是事情做下了,我就得赶紧走,免得叫衙役捕快们抓着。”他不担心杀人的问题,毕竟杀人好说,动动手的事,真正麻烦的是之后处置,那才是要动脑子的。

  晏子慎坐船时已然想好了解决方案,千般计谋,只消一计,反正是老曹家的人,死了也算是给朱大哥报仇,没了人,哪还有什么带福娘去长安的事,哪还有什么威胁人的事。

  反正也没人知道他来了清平县,谁开了天眼才能想到府城的晏子慎跑到清平县杀长安来的闼东之呢。

  晏子慎倒出一筐子的瓜果,从最底下抽出把胳膊长的砍瓜刀来向玉娘示意,“只要他往我前面这么一走,保管就能要了他的命。”

  计划很好,只是——

  玉娘按下了他的手,“你这样动手杀人,闼东之是解决了,黄书琅可还活着,被凶徒刺杀,他必得给闼家一个交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是一,再者……”

  玉娘站在门口往外头一指,“真想动手的人不只有你,冤有头债有主,合该叫他死在她的手里。”

  没错,玉娘也知道了宋妈妈的行动,准确来说,左邻右舍都猜着了此事,谁听不见那整夜整宿的磨刀声呢?

  “这……”晏子慎犯了难,“不是我小瞧了他,我好歹学过几招,是个成年男子,那妈妈年老体弱,她就是动手,可又怎么保证能打得过人,更别说之后躲过衙役去了?”

  “所以呀,”玉娘朝晏子慎勾勾手,示意他凑近点,“我叫你来正是为了你力气大,手脚方便,且比我们行走在外更不引人注目的缘故,不是雇你来杀人的。”

  玉娘大手一挥,抢过了本次行动的指挥权来,“后日就是开衙重审的日子,咱们现如今就剩下明天一天的时间,可得赶快。”

  说来也奇怪,玉娘真有那样的自信,只消一封信寄去就敢赌晏子慎能陪她做这杀头的买卖;晏子慎也有这样的自信,真个仅凭一封信就只身前来,愿意担负起杀人的罪名帮上这忙。

  两人商议好计划,伸手击掌就走,连叙话闲聊的时间也无。

  晏子慎挑担往西北边去,玉娘则叫鲁婶刘妈和金盏过来分果子,她们每人两个,再单独分出小篓等会送到宋家,剩下七八个里留了两个给福娘,两个给自己,其余洗净切好让鲁婶捧到正房里给李妈妈尝去,她嘴里夸赞的五姐夫回门没什么好孝敬岳母的,几文钱一个的香瓜请先笑纳吧。

  李妈妈正在那里拨算盘算账,见着玉娘来了,头也不抬就道一句正好,“你和宋家那边关系比我亲,我这里空闲银子算出来还有三十六两,等会替我送去,多年的邻居,多少帮一帮。”

  鲁婶放下盘子听见了这话就叹气,“好妈妈,三十两能坚持几天哦,我听徐婶说,光药钱一天就要二三十两的,您这也就够烧一天的份。”

  “饶是这样,再不醒来也就只能熬个两三日,躺在那里生不生死不死的,吃不下饭咽不下水,便是用药吊着能吊多久,不过三五日也就耗尽了。”

  “王太医不是说他家祖上做过太医,有个什么家传秘方吗?”在旁边的福娘提到,这还是她今天早上在宋家听到的消息。

  “可了不得!”一说起这个,鲁婶就拍掌道:“福姐你不知道后头的事呀,徐婶她们问过药方了,诶哟哟,真是宫里人才能吃得起的东西,上面的人参灵芝肉桂,都不是寻常货色,要上好的,什么白人参紫灵芝阴肉桂,听听这些名字,怕是几百两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宋妈妈哪有这个钱哦,就是她现在卖院子,一时也找不到人手凑呀。”

  “所以五福要嫁人了嘛。”李妈妈拨动着算盘珠子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刚还请了我们几个妈妈过去写契书哩,就是那个先前她做过的客人陆老爷,人都过来谈好了,嫁过去嘛要他三百两彩礼银,六巧呢,赎身也肯给三百两,她再自己凑一凑,也就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李妈妈忽的抬眼看了一眼玉娘,叹了一口气羡慕道:“这么好的女儿哦,我怎么养不出,见着自家妈妈有难,舍身也要帮哩。”

  玉娘笑了一声,平静的说出事实,“怎么养不出?只是即便有这样的女儿,在她不挣钱吃白饭那会儿就该被您给赶出院子了,哪还能捱到后面报恩呢。”

第125章 意外?

  县衙开堂这日是初九,宜祈福、出行、拆卸、动土、安葬。

  清平县城人对此案都十分有兴趣,哪怕县令老爷并不允许其他民众进入堂内围观,单是在衙门口那就聚集起了一大帮子的人。

  作为原告的宋妈妈再次出行在县衙里时,已然大变模样,形容枯槁面色憔悴,连身上都没换过衣裳,还穿着早上给小七煎药时的那身黄布袄子灰长裙,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站立不住,看她这样恐怕也走不进大堂,玉娘便求谭老爷开恩,许她扶着宋妈妈进去吧。

  按理说,今儿陪宋妈妈过来的该是她院里的两个花娘,可五福眼看着要嫁人,进了衙门沾染上命案太晦气,六巧得在家里照顾人,玉娘便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比起其他人,她可进过好几回衙门了,一回生二回熟的,舍她其谁。

  便是李妈妈嫌弃玉娘爱出风头,可看着宋妈妈的份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嘴里嘟囔着反正你也赎身了,我也管不住你之类的话语,由着玉娘今日陪着宋妈过去。

  相扶着进去,果然是在县令的衙门大堂上审理,大堂高挂明镜高悬四字匾额,下面是暖阁,上首的高背椅上坐着一位清瘦中年人,时不时捂拳咳嗽几声。直到如今,都已经六年时光,玉娘才算见着了清平县的真正一把手——传闻中的夏老爷。

  他左下首坐着黄县丞,右下首坐着张主簿,边上设有小案,坐着书吏准备做笔录,两边衙役持棍肃立,闼东之已然站立其中,见着宋妈妈与玉娘过来,他忙朝上同黄县丞对视了一眼,见着黄县丞点头才放下心来,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宋妈妈麻木的下跪磕头,依旧是那个流程,依旧是召来当初的人手询问,夏知县用帕子捂着嘴时不时就咳嗽几声,有气无力的问着话,由着黄书琅在那里推进流程。

  先是门房,再是轿夫,最后衙役,黄县丞等着全部问话结束,也没见着夏知县有什么动作,真个就像是重新把三日前的故事演练了一遍似的,半点也无插手的意思。

  宋妈妈只跪在地上垂着眼,手缩在袖子里半倚靠着玉娘,玉娘一边盯着堂前闼东之的位置,一边按住宋妈妈,示意她时机还未到,且再等等。

  啪——

  夏知县听完证词,惊堂木一拍,慢吞吞的下了判词,“此案无有明证,岂可因疑心定罪,念在宋氏慈母心肠,不再追究,此案已定,不许再报,退堂。”

  哎呀,闼东之听着这话,犹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神清气爽,低头躬身拜谢道:“谢老大人还学生一个清白。”

  夏知县也不理他,只挥手就走,其余人紧跟着退散开,黄县丞朝闼东之笑笑,果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便跟着夏知县离开了。

  闼东之踱着步来到宋妈妈边上,轻蔑道:“还以为你有什么手段,原来也只是白费功夫,有什么用。”

  他低着头笑眯眯的打量着在旁的玉娘,嘴里惊讶了一句,“怎么才死了一个女儿,这么快又认了一个呀,噢,老爷我说错了,那个还没咽气呐,命还真硬。”

  玉娘搀扶着宋妈妈起身,两人并没有像闼东之想象的那样勃然大怒亦或是反驳辱骂,反而加快了脚步踏出房门,将他甩在了身后。

  闼东之呸了一声,这样软弱的下贱东西,还敢和他耍心眼,要不是碰巧桥下有人,早把那叫什么小七小八的淹死在水里了,哪还有后头的事。他感叹了一声,到底还是心慈手软了,下回动手一定要更狠辣些才行,免得留下后患。

  正想着,忽听见堂内有人叫他一句,闼东之疑惑的转过头去,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头的砖石间竟然有光闪烁,他眯眼仔细一看,才发现缝隙里不知何时冒出来了水渍,闼东之不由自主就上前了几步查看,头上也滴答落水了才反应不对,衙门里哪来的雨水。

  这时候动作已经晚了,猛听得轰隆一声,顶上房梁瞬间塌下一块,顺着匾额的方向直接连带着砸向了闼东之,将他压在了木瓦之下动弹不得。

  才出堂门的老爷们都被吓个够呛,谭塨带着人极力招呼他们赶紧往外跑,也不管屋里有人没人,只要三位老爷没事,其余人死不死与他何干。

  外头人听见梁折瓦碎的大动静也惊慌起来,纷纷叫喊着:“不得了了,县衙又塌了!”

  外面叫喊,里边的闼东之忍着剧透也使劲求救,“快来人呐!快来人呐!人都死哪里去了!”

  尘土飞扬之际,果然见得有人冒着被砸的风险疾步行来,闼东之大喜过望,拼命张着嘴许诺好处,“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救我出来,我赏你黄金百两,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可许诺出去也没见人答应,闼东之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来人,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双沾着泥土的布鞋,再往上是膝盖灰黑的裙子,土黄带药迹的短袄以及一张才刚被他嘲笑过的麻木的脸。

  只是这会盯着他的眼睛明亮,隐隐还能看出一丝痛快,那人高举右手,手上一抹比珠子还显眼的明光。

  “等等——等等——我——”

  闼东之刚要求饶,才说了半句就听见刀刃划过长空的气声,紧接着就是颈部的剧痛和噗嗤噗嗤往外飞溅的喷血声,宋妈妈头也不回,解下裙子包住短刀就往外走,原来她内里还穿着一身同样的裙子。

  说来也奇怪,摇摇欲坠的匾额直等着宋妈妈走出了门,才轰然倒下,将闼东之严严实实遮盖在明镜高悬之下。

  外头乱糟糟人群四散,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才聚集到一处,黄书琅发现不对,怎么他的侄子闼东之不见了人影。

  记录的书吏小心猜测道:“该不会……闼公子留在了屋子里没来得及跑出来吧。”

  黄书琅当即揪住了谭塨的衣领,怒喝着叫他赶紧去救人,一定要把人平平安安救出来。

  谭塨为难道:“老爷,不是小的躲懒不肯去,而是房梁倾斜倒塌,尘土尚未分清,看不清里头的情形,这时候进去底下人怕是也容易遭难,还是再等一等吧。”

  “等?”黄县丞黑着脸却无可奈何,总不能强逼着这些偷奸耍滑的奴才去送死,只能悬着心等待。

  直等到尘埃落地之时,众人才进残墟中找人,在朽木烂瓦里头发现了闼东之的尸首。

  黄县丞暴跳如雷,连边上的夏知县都没顾及,恶狠狠的发令道:“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胆敢在县衙行凶,查!给本官去查!”

  “咳咳——”夏知县又是一阵咳嗽,捂着帕子慢条斯理的拦住了人,“黄县丞许是慌着了,怎么可能有人敢在县衙里头行凶,传出去,岂不是本朝巨案?你我不都成了庸碌?”

  黄县丞这会哪里还管什么名声,死的是闼家老三,曹公公义子的亲儿子,四舍五入那就是曹公公的孙子啊,处置不当,他头顶的帽子也甭想要了。

  黄县丞冲夏知县不客气道:“难道大人是要包庇凶徒,草菅人命?”

  “黄县丞,凶徒不是你说了就有的,”夏知县平静的摇着头,对着血肉模糊的尸体没有半分慌张,只叫人带了邕仵作过来验尸,“可验出是谋杀还是意外?”

  邕仵作六十多岁黑瘦的身躯,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才回禀三位老爷道:“回禀大人,是意外被飞溅出的梁柱木片划破喉咙,失血过多而亡,并非有人谋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