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泉雪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你读书多,我听你的?。”
后来任晴果然?如?她所言,于绝境中奋起,短短两年便拿回了本就属于她的?商会。任氏商会重?新挂牌的?那一日,任晴来找谢南衣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哈……那帮老东西觉得我一介女流,又年轻不经事?,居然?还想旧戏重?演……想不到吧?我可?不如?我爹那么好糊弄。”任晴醉醺醺地眯着眼,搭上她的?肩膀,“该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谢南衣蹙着眉饮了一口酒,觉得又苦又涩,想不明白任晴为什么爱喝这种东西。
“咦?”任晴揉了揉眼睛,“这天上的?星星是?不是?不一样了?我怎么不记得以前有这几颗星星?”
谢南衣抬起头,跟着望过去。
她在家中藏书阁见过关于北斗七星的?记载,因此立马就认出了那两颗新亮起的?星星代表着什么。
“是?天玑星和天权星,前者主财运,后者主文运。”谢南衣顿了顿,正色道,“这
两颗星偏偏在此时出世,应当是?代表着什么……我们得去七星殿一趟。”
“七星殿……?”任晴没反应过来,“那不是?四大宗之一么?你我又非仙门弟子,去七星殿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谢南衣不语,默默伸出手,有萤火虫伴着月光而来,坠落在她的?手心。
而在她们的?头顶,沉寂了许久的?天玑、天权星光芒越来越盛,璀璨的?星芒跨越无数时空,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长发上。
“七星殿不看修为与出身,只?看机缘。为何不去试试呢?”
任晴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起身:“那就去!要是?能和七星殿攀上关系,看那些老东西以后还敢不敢看不起我……”
她们在七星殿认识的?第一个?人,正是?开阳。
开阳此时还没有踏入过那个?秘境,还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听完了二人的?来意后,他略一沉吟:“掌门前两日观测到了北斗七星的?异动,特意让我留意近期前来拜访的?生人……你们同我去天罡峰,见见掌门吧。”
一路上,任晴不肯安分,好奇地东瞅西瞅。
她拉拉开阳的?袖子,笑吟吟地问:“你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呀?成?为了七星以后,每天的?日常又是?什么?”
“我本就是?七星殿弟子。”她笑起来时漂亮得太?具有攻击性,开阳有些不自?然?抽回自?己的?袖子,“宗门中人几乎不受约束,只?要掌门召请时你及时赶到便可?,其余时间自?行安排。”
任晴眨眨眼,转向谢南衣:“听起来不错,不耽误我打理我家的?商会……谢南衣,你呢?”
谢南衣道:“我想写一本书。”
“又惦记你的?书呢?”任晴笑得花枝乱颤,“那好,反正我家商会现在是?我掌管,等你日后写出来一本你自?己觉得满意的?旷世巨作,记得告诉我,我帮你发行,帮你宣传……”
谢南衣道:“好。”
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动笔了。
她要写一本人人传阅的?旷世巨作,说书人在酒楼里重?重?敲下?惊堂木,一开口便是?抑扬顿挫的?声调:“话说很久很久以前……”
听众们来自?五湖四海,贩夫走卒与王孙公子坐在一处,聚精会神得听着这个?产生于她笔下?的?故事?。
谢南衣点起烛火,细细整理好桌上的?一沓手稿,然?后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水。
她周围是?一片葳蕤的?竹林,翠绿色的?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皎洁的?月色穿过竹叶间的?缝隙,夜色轻柔,像是?她记忆中无数个?伏案读书的?夜晚。
秘境中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数十倍乃至数百倍,这里日月盈仄,寒来暑往,于外界却只?是?缓缓流过的?几天时间。
方言修已经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她,甚至还事?无巨细地列了个?时间线出来。谢南衣垂眸,缓缓落笔。
清河剑派出了位惊才绝艳的?天才,水天灵根,姓容,单名一个?潇字。
她的?父亲是?清河剑派掌门,母亲是?七星之首的?天枢,她生来就站在了许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位置上,站在人生的?路口举目眺望时,好像前路尽是?一片坦途。
——你要写尽她的?一生。
你要写她出生那日伴随而来的?风雪,厚厚的?积雪压弯树枝,写清河剑派挂起的?红彤彤的?灯笼,来自?九州各地的?人纷纷送上最?真心的?祝福。
你要写她机缘巧合得到的?无名铁剑,十分仓促的?滴血认主,写那个?倒在清河剑派门外的?不知名的?男子,他临死之时拼尽全力?也无法如?愿的?一眼。
你要写她幼时枯坐竹林之间,潜心修炼剑法,写她始终用?着这把锈迹斑斑的?破铁剑,从未嫌弃过它比不上旁人。
你要写她领悟剑法,写她悟道突破,写她十五岁时踏入金丹境,剑意湛然?澄澈,在宗门大比上一剑引来滔滔江水,与落日交相辉映。
你要写她的?过往在一夕之间尽数埋葬于大雪之下?,墓碑上刻着一百多人的?名字,写她说不上顺遂的?人生,尽是?与不同人的?道别。
你要写她对这个?世间依然?心怀善意,愿意立誓与百姓留在瘟疫蔓延的?城中,写她一人一剑踏上登天梯直面天道,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如?此才是?一桩算得上完整的?故事?,起承转合,应有尽有。
这个?故事?的?原型如?方言修所言,实在精彩,精彩到足以盛下?谢南衣想过的?无数情节。她将初稿改了又改,直到日臻完美,一个?字也动不了了。
她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幻境中已经走到了第十个?年头,万里长风穿过竹林,竹叶纷纷扬扬,散落得满天都是?,其中夹杂着一点湿润的?寒气,那是?去年深冬尚未化尽的?雪。
谢南衣将鬓边生出的?几根白发拢到耳后,带着她的?手稿走出了秘境。
她非仙门出身,没有灵根不擅修行,旁人仗剑天涯的?时候她也曾偷偷羡慕过,而后谢南衣才慢慢明白,她的?笔亦可?作为她的?刀她的?剑。她冥冥之中受到天道感召,位列七星,也许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写这么一本书出来。
而秘境以外的?现实世界,才过去了十日。
任晴——现在是?天玑了——见到她的?白发先?是?愣了愣,旋即瞪了方言修一眼,抱怨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是?我那时候在场,肯定不会同意……”
谢南衣将手稿递给她:“你从前承诺过,会帮我发行我的?书……对,就这本。”
她想她以后漫长的?一生中,都写不出比这本更加传奇的?旷世巨作了。
第107章 七星归位
酒楼里热闹非凡, 宾客熙熙攘攘,说话?声此?起彼伏,直到重重的一声“啪”, 瞬间满堂寂静。
身?着长袍的说书?人?得意?地捋了捋胡子,挑起眉梢,一开口便迅速进入了状态:“老夫今日讲的, 依然是?那少年天才成泽的故事……却说三十?载前, 有一少年名为成泽, 天赋异禀, 剑术超群,年纪轻轻便展露出不凡之姿……”
正说到兴头?处,说书?人?手舞足蹈, 唾沫横飞:“然而若一人太过优秀, 总是?容易招来小人?暗中嫉恨……”
忽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直直地摔在了说书人面前的桌子上。说书?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定?睛看去——那居然是?一本书?,封面崭新无比,似乎是?刚印刷出来,还带着浓重的墨水的气味。
这是?从二楼的雅间扔下来的。
只见重重帘幕之后, 隐约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形, 一边伸了个懒腰,一边不紧不慢地掀开?帘子, 漫不经心道:“换这本讲。”
她穿着打扮十?分随意?,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修边幅了, 腰上系着一把微微泛着蓝色的剑,虽然尚未出鞘, 但酒楼里所有人?都认得——
断水剑。
其主人?乃是?天下前三的高手,揽月宗宗主,段菱杉。
说书?人?哪见过这号人?物,半晌才反应过来,翻开?了这本书?的第一页。
清河剑派,容潇。
“——清河剑派的容潇?”
华阳城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没有之一,任氏商会的总部?也设在了这里。近来商会好像联合了仙门百家,共同捧一本书?,这本书?的作者笔名南衣,几年前也曾出过红极一时的话?本,但已经封笔许久了,想不到新书?居然达到了如此?可怕的热度。
更可怕的是?,这本书?背后似乎是?四大宗之一的七星殿,连掌门天璇都为此?作保。
华阳城最大的书?肆早已人?声鼎沸,有人?瞥见扉页上赫然写着主角的名字,而这个名字十?分眼熟,他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这不是?那谁吗?之前在华阳城我还见过……”
“她当时化名萧无名,城里闹瘟疫的时候,就是?她拦在城门前面,不让我们出去!”
“当时
确实是?事出有因,凌霄宗的程宗主下令不让开?城门,说是?瘟疫在华阳城内还能想办法控制,万一传播到了城外,可就难办了……”
“你替他们仙门中人?说什么话?,分明就是?她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死活,才不管我们这些平头?百姓!”
忽有铮铮剑鸣之声响起,剑光如虹,眨眼的工夫便斩落了说话?人?额前一簇刘海。
这是?凌霄宗的剑法。
黑衣青年自人?群中走出,眉宇间满是?冷冽之色:“你似乎漏了不少事实,需要我提醒你吗?”
他缓缓扫视众人?,收剑回鞘。
“瘟疫的源头?乃一凌霄宗叛徒,多年前败给程宗主后,转而修炼傀儡之术。我们找到这人?之时,我与容潇都感染了瘟疫,灵力凝滞施展不出招式,是?她冒着生命危险选择断后,才给了我去找程宗主求援的机会。”
“至于你说的她不让百姓出华阳城,此?为凌霄宗的意?思,你大可寻我来辩驳……但你别忘了,她也曾当着诸位的面立过誓,瘟疫解决之前她都会与诸位待在一处,绝不会独自离开?华阳城。”
那人?被下了面子,讪讪道:“你算老几,说得好像你亲自在场一样?……”
“不巧,我确实在场。”黑衣青年道,“我名季川,也是?现任的七星玉衡——如此?,我的话?够分量了吗?”
玉衡微微侧过身?,让身?后的凌霄宗众人?走上前来。
许小五与墨竹对视一眼,正了正神色,高高举起手中的宗主令牌。
程昀泽死后,宗主之位交给了另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老,但长老年事已高,不出意?外的话?,下任宗主就在许小五与墨竹二人?之间产生。
墨竹痴迷刀法,更想做个闲云野鹤的刀修,对这个位置兴致缺缺。宗门中有什么事务她向来是?能跑多远跑多远,这次听闻容潇的名字,她才主动请缨跟了过来。
“我代宗主禀告诸位,容潇乃我凌霄宗贵客,也是?整个华阳城的恩人?。我宗历来以礼待人?,决不允许尔等随意?编排他人?。”许小五朗声道,“若再有造谣诽谤、惹是?生非者,就休怪我凌霄宗无情了。”
玉衡仔细观察着众人?的脸色,心中不禁感慨,四大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团结过了。
两天之前,他还在他的住处闭关,直到天璇带着方言修不请自来,敲开?了他的房门。
方言修的样?貌同他记忆里变了许多,眼睛似乎也出了问题,但他能站在此?处,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
玉衡从容潇口中听说过那道堪称灭世的天雷,还曾惋惜过方言修的死。然而方言修如今却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无形中便证明了一个事实:人?力也可胜天。
他亲眼见证过程昀泽的努力,对轮回之事的了解远远多于旁人?,因此?立马就想到了其中关窍。
“你的意?思是?,思瑶有可能……”
方言修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她并?非处在轮回之中,就算轮回终结,恐怕她的结局也不会发生改变……”
玉衡一颗心脏缓缓落入低谷,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么方兄便请回吧,我对其他事没有兴趣。”
方言修却抬起眼:“但你不想与天道争一争吗?如果从未存在轮回,那么四神器可以逆转时空的说法当然也不存在……你就不会被洛菁诱导着去找程昀泽,程昀泽也不会觉得他还有机会救他的女儿,所以才选择处理宗门事务,没有来见她最后一面……你还记得她死前最想要等的人?是?谁吗?”
“你是?救不了她的命没错,但你至少可以让她了却一桩遗憾——”
玉衡的动作顿住了。
不得不说,对方早就看出了他的软肋在何处。
——同一时间,容潇缓步踏过清河剑派的断壁残垣,红衣迎风,凛冽的冰雪环绕在她的剑上。
“可你至少要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昨日你滥杀无辜,今日我自也可杀你。”她歪了歪头?,唇角虽然扬起,眼中却无半点交易,“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洛菁的手已经按在了流月琴的琴弦上,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