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蒹葭是草
至于为什么没睡好,当然?是害怕了。可他嘴硬说不?害怕,郝如月也没拆穿,而是朝太子竖起大?拇指:“保成是小姨见过最勇敢的男子汉!”
太子笑起来,墨丸似的大?眼睛笑成了弯月牙,他知道汗阿玛心疼他,也知道小姨是为了他好。
所以当着汗阿玛的面,实话实说他害怕,却还是选择晚上一个人睡。
与太子一起用完早膳,郝如月照例去前殿开早会。没想到荣嫔居然?挺着孕肚来了,只见她眼底的青黑比太子还严重,说话也蔫蔫的。
昨夜郝如月接下皇上给的大?差事,一晚上都在做梦,梦见荣嫔挺着肚子提着菜刀追了她半条街,一边追一边喊“把女儿还给我”。
半夜醒过一回,转头发现皇上还没睡,迷迷糊糊问?皇上怎么还不?睡,皇上说才?被她踢醒,腰疼。
今日一见荣嫔,梦想照进现实,好像昨夜当真追了她半个晚上,而现实是自己还没开始做任务。
不?过很快郝如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僖嫔第一回 侍寝在御前失仪,降妃为嫔,一直托病没来给太后请安,这会儿终于缓了过来。
“荣嫔娘娘今日为何这般憔悴?”僖嫔明知故问?。
立刻有人接话:“太医院种痘成功,听?说种过痘之后,便?不?会染上天花,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又有人道:“裕亲王第一个站出来让独子种痘,宗室已然?表态,宫里还会远么?”
“可不?是吗,皇上如今只有两?儿两?女,布贵人生的五格格还不?满周岁,太子和大?阿哥……想必也不?会这时?候送去冒险。嫔妾若是荣嫔娘娘,也要愁死了。”
世间的事真有意思,从前那个僖嫔得宠的时?候,便?有一群人苍蝇似的围着她。
如今钮祜禄家这位僖嫔虽不?得宠,身?份却摆在那里,听?说还是未来继后的人选,所以还是那群苍蝇还是用一样的姿势飞。
僖嫔这个封号是有什么特?殊的气味么?
只不?过从前那个僖嫔在的时?候,郝如月没资格参加早会,都是听?惠嫔和荣嫔她们说的。这会儿换了一个僖嫔,才?算亲眼见到。
看荣嫔一脸憔悴,就知道她应该是知道了一点什么。
这段时?间荣嫔肚子越发大?起来,一直在钟粹宫安心养胎,闭门?谢客。而种痘这事她也是才?听?皇上说起,按理说不?应该传到人尽皆知的程度。
怎么一个个的都知道了?
荣嫔闻言微微蹙眉,她此来就是想向太后求个恩典,荣宪从小身?子骨就弱,好容易养到快四岁,禁不?住种痘发热。
她知道皇上只有两?儿两?女,阿哥要比格格金贵许多,特?别太子是储君,大?阿哥是长子,皇上不?可能让两?个儿子以身?犯险。而布贵人生的五格格还不?满周岁,也是不?能种痘的,算来算去只有她的荣宪最合适。
荣宪是大?清的格格,又被皇上封为公主,遇到这种事,理应挺身?而出,为君父分?忧。
若她没有怀孕,能在荣宪种痘时?陪伴左右,她肯定会主动向皇上提起,让荣宪种痘,为朝臣和天下百姓做表率。
可她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肚里揣着龙胎,太医和稳婆都说极有可能是个皇子,她不?敢为了荣宪拿肚里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做赌注。
便?是她敢,皇上和太后也不?会同意。
荣嫔入宫最早,皇上的性情她是知道的,如果荣宪合适,为天下计,皇上多半不?会犹豫。
皇上指望不?上,只能寄希望于太后,如果太后也靠不?住,她还想再求一求如月。
当初大?阿哥两?岁多还不?会走路,惠嫔日夜焦心,也是求了如月,才?得了皇上的允准,将大?阿哥接回宫,母子团圆。
那时?候如月还未侍寝,如今她正得圣宠,想必更加说得上话。
荣嫔心里装着事,头一回被人贴脸开大?并没有反击,只在心里盘算着要怎样与太后说。
惠嫔与荣嫔交好,见她被人嘲讽却无动于衷,很想替她出头。结果才?张开嘴,太后已然?到了,不?得不?咽下这口气,随众人起身?给太后行礼。
太后仍旧笑吟吟的,问?她们刚才?在说什么这样热闹,荣嫔把握住机会,愁苦道:“正在说太医院种痘的事,都传裕亲王长子要第一个种痘,皇上也想在皇子公主里选一个。”
才?说出这一句便?红了眼圈:“太子和大?阿哥身?份尊贵,皇上自然?舍不?得,布贵人生的五格格不?满周岁,算来算去便?只有荣宪了。”
说着起身?,扶着孕肚给太后跪下:“荣宪身?子骨弱太后是知道的,万一种痘有什么闪失,让臣妾怎么活!”
太后忙让宫女将荣嫔扶起,朗声说:“都是皇上的孩子,皇上自然?爱惜。可种痘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裕亲王只有一个嫡子都肯推出来,事成之后皇上自然?不?会亏待。若荣宪当真合适,被皇上选中,那也是她的造化。”
荣嫔还要在求,太后已然?道:“后宫没有皇后,我不?过是代管,皇上选谁不?选谁,我也做不?得主。”
只一句就让荣嫔闭了嘴。
荣嫔泪盈于睫,偏僖嫔还在旁边说风凉话:“荣嫔姐姐想开些,不?过是第一批种痘,听?说发几日高热也就好了。”
依附僖嫔的人帮忙补刀:“太医院说种痘这事越早越好,以刚满周岁为宜。荣宪公主快四岁了,又是女孩子,娘娘还是早些备好去疤痕的药膏,免得烧出花来留下痘坑。”
别人不?说,荣嫔还没想到这一层,当场急出泪来。
惠嫔关切地看了荣嫔一眼,冷笑:“皇上还什么都没说,你们又知道了。”
昨天她从钟粹宫出来,看见钟粹宫的宫女在外面与人闲聊,今早便?见荣嫔憔悴至此,可见她昨天就听?到了一些传言。
僖嫔表面上关切,装好人,依附她的人却专捡荣嫔的软肋戳,字字诛心,不?用问?也知道传言是谁故意让荣嫔听?说的。
从前贵妃也是太皇太后选定的继后人选,也如僖嫔一般不?得宠,可贵妃摄六宫事时?从来不?会刻意刁难谁,更不?会嫉妒有孕有子的妃嫔,暗中加害。
对抱养的大?阿哥更是视如己出。
可惜贵妃手?腕有些软,凡事只求和气,不?愿与人结怨。尽是菩萨心肠,缺少霹雳手?段,很容易让有心人钻空子。
因宫里闹天花被降了位份,失去摄六宫事的权力?,虽然?有些冤枉,但?在惠嫔看来,以贵妃绵软的手?腕很难统御六宫。
短时?间可能不?显,长此以往漏洞只会越来越多,万一出了大?纰漏,可就不?是降位份这么简单了。
同为太皇太后认定的继后人选,僖嫔是个有心计有手?腕的,可她心眼太小,不?能容人。
这时?候与荣嫔平起平坐就敢出手?害人,若让她当上皇后,皇上的子嗣还不?知要凋零成什么样。
有朝一日她诞下嫡子,且不?说太子岌岌可危,恐怕大?阿哥作为皇长子也会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果宫里非要有一个皇后,惠嫔真心希望是如月。
想着便?看向郝如月,郝如月听?了惠嫔的话,心说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皇上当真选中了荣宪公主。
只不?过皇上不?想当恶人,转头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了她。
孕中本就多思,动的又是荣嫔的心肝宝贝三格格,只一个毫无根据的传闻就把荣嫔折磨得容颜憔悴,若她直接说出皇上的意思,她倒真希望荣嫔还有力?气提着菜刀追她。
怕只怕荣嫔动了胎气,伤到腹中孩子。
所以僖嫔和她身?边的那群苍蝇固然?可恨,荣嫔也实在可怜,郝如月自始至终冷眼旁观。
因为僖嫔只是在喊死神来了,而郝如月自己就是那个死神。
第61章 真相
惠嫔话音未落,屋中有一瞬的安静。
这下不光惠嫔看郝如月,荣嫔也在看她,就连僖嫔都?在看她,好像还被僖嫔看出了一点?端倪:“听说这几日都是赫舍里女官侍寝。往常咱们侍寝,皇上不爱说话,唯独与赫舍里女官有说不完的话。”
让她这?一挑,又有几道不善的目光朝郝如月射来。如果目光能凝成实?质,郝如月现在恐怕就是个筛子?了。
郝如月迎着僖嫔的目光看过去,人家都?骑到脸上来了,自然不能怂,越怂越显得心虚:“明明是娘娘话多,御前失仪惹怒了皇上,何?苦反过来给皇上扣帽子??“
说着看向坐在僖嫔身边,说话最扎心的那一个:“上个月伊常在也曾侍寝,伊常在你说皇上是僖嫔说得?那样沉默寡言吗?”
伊常在很想说是,她仅有的几回侍寝,除了留与不留,几乎没听皇上说过话。
即便事实?如此,她也不敢当着太后的面?给皇上扣帽子?,可僖嫔正看着她,等她冲锋陷阵,伊常在左右为难。
伊常在装哑巴,郝如月也没打算放过她:“怎么,伊常在也觉得?皇上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从沉默寡言到不善言辞,可不是扣帽子?,而是人身攻击了。伊常在顶着僖嫔的死亡凝视,声如蚊蚋:“皇上、皇上与嫔妾说过话。”
郝如月朝僖嫔摊摊手:“看吧,皇上并非不爱说话,只是不爱跟娘娘你说话。娘娘有这?架桥拨火的功夫,倒不如关起门来学说话。”
惠嫔只觉痛快,她帮荣嫔说话,多多少少还要顾忌一点?僖嫔,怕她万一当上皇后报复自己,报复大阿哥。
所以哪怕知道是僖嫔指使,也不敢与僖嫔贴脸,只是笼统回怼。
没想到如月平时看着和和气气,一上来就是“擒贼先擒王”的节奏,把僖嫔怼得?表情裂开。
还是那句话,如果?宫里非要有一个皇后,她希望是如月。
荣嫔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脸色还不是很好看,但胸口的剧烈起伏平息不少。
进宫之?后第?一次被人骑脸,僖嫔又惊又怒。
没进宫的时候,额娘就提醒过她,说赫舍里如月心机颇深,手段非常,姐姐便是着了她的道,才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额娘让自己再?三保证,封后之?前,尽量绕着她走。
进宫后,她在慈宁宫住过几日,太皇太后也提醒过她,说赫舍里如月在皇上心里很不一般,让她不要招惹。
结果?她没忍住,在侍寝之?前提起,被撸了妃位。
连面?都?没见?上,她已经输了一回,便是心中有气,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对上,她以为的宫斗,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尽管字字诛心,表面?上仍旧一团和气。
哪知遭遇到的,却是指名?道姓,骑脸开大,里子?面?子?统统不要,没有暗箭,全是明枪。
就这?也叫心机颇深,手段非常?
不过她也不是傻子?,对方故意转移话题,应该是知道点?什么,于是将话题强行扯回:“我是没有赫舍里女官会?说话,也没有女官懂如何?讨皇上欢心。可种痘的事我都?知道,赫舍里女官当真没听皇上提起?”
见?对方别开眼不说话,僖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听说赫舍里女官一向与荣嫔交好,既然女官早知此事,为何?不告知荣嫔,让她提前有所准备?”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郝如月身上,荣嫔抱着肚子?更是问出了声:“如月,你当真知道?”
话说出口,心中早已明了,最后一点?指望也破灭了。
眼瞧荣嫔哭成泪人,随着抽泣,隆起的肚腹上下?起伏,郝如月终于下?定决心:“是,皇上选定荣宪公主种痘。娘娘别担心,娘娘不方便照看,不是还有臣吗,臣替娘娘看着。”
即便不为荣嫔母女,种痘是她提出来的,也不能如此虎头蛇尾地结束。
更何?况这?一举措利国利民。
哭声一下?止住,荣嫔不可置信地看向郝如月,郝如月笑着安抚:“太医院敢给公主种痘,自然是有把握的。在此之?前已经试种过上百次,只有几例染上天花,不过都?是轻症,很快便痊愈了。”
听郝如月说完,荣嫔心中稍安,还是抹着眼泪道:“荣宪还那样小,身子?骨又弱,万一染上天花……”那不是还有几例,并非万无一失。
她之?前生过五个孩子?,只活了荣宪一个,肚里揣着的还不知怎样,她不敢赌。
郝如月继续科普:“那几个染上天花的宫女都?十几岁了,臣问过胡院政,五岁以内的孩子?没有一例染病。”
其?实?她问的不是胡院政,而是皇上。她相信皇上不会?拿自己女儿的性命开玩笑,更相信太医院上下?不敢欺君。
荣嫔带着哭腔:“只恨我怀着身孕,不能陪在荣宪身边。”
郝如月安慰她:“就知道娘娘不放心。臣去,臣替娘娘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