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雪悠莲
“皇上,如此一个苏家,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啊!否则若为前朝余孽所利用,届时必将是我云琅大祸…”
“姚卿的担忧,朕知。”
瑜皇眸底那抹晦暗,突然间消失,面上帝王该有的那抹深邃心思也不见,只是露出了一丝疲乏,疲乏之感。
“苏家落狱,若真引起军营内动荡,乱我云琅朝纲,便真留不得了,此些时日姚卿也已累着,先回去歇息吧!此事如何,待明日朝间便定。”
苏家是否当真已功高盖主,已危及皇家朝纲,待明日朝间如何情形,便可见得分晓,苏家是留还是杀…
明…日…
姚丞相的那一双苍眸,溘地又一抹晃动,方不再多言,叩首,告退离开。
“皇上圣明,老臣告退。”
姚丞相前脚刚走,后脚,瑜皇却微眯了眼角,就这么看着御书房门外,须臾,他才起身走去了云宸殿。
而再一次,那道紫袍身影也如同上次一样出现,将瑜皇和姚丞相之间交谈听得明白,只是这次他是藏匿在御书房外殿檐下,而非御书房中。
身影跳落殿台下,魅色眸子望去云宸殿方向一眼,倾城魅感之容深色。
“帝王之心,父皇,你终还是忌惮苏家,明日朝堂必喧嚣,怕是苏家…”
一息,两个起跳,悄然离开。
云穆靖刚如此走离,云宸殿内那安静望着墙面上悬挂的爱人画像的瑜皇,突兀间喃呢了一声淡淡帝语:
“瑶儿,倘若靖儿此去,因苏家一家而放下心中的逐鹿,倘若那女秦娆她拿她自己的命来换取苏家一家安稳,朕便饶过苏家不死,否则…”
潋滟夜色,照亮的不止云宫内的这一刻黑暗,更有此刻紫竹林间的黑暗。
床榻之上,躺着苏娆身旁的月华身影,他在那般趴倒后,于这夜幕之下醒了过来,眉目之间所生那股冰窟般的冰寒之感,让眼上的白色蒙缎都觉被冰冻,更冰冻了他周身四周三尺。
只因苏娆那两声杀戮,竟唤醒了云霁内心底的那个他,那个喜好杀戮的他,寒漠尘再次出来了,压制不住的如此出来,再次占据了这副身躯。
白色蒙缎下遮掩的那一双细长凤眸,眸内黑曜石般的那股透亮再次转变,冰寒似冰窟般的杀戮也再次浮现。
“苏…娆…”
只是当目光触及到一旁身侧人儿时,杀戮之感一息消弱,修长玉指取下眼上这条遮挡他视线的白色蒙缎,细长凤眸直落在榻上的苏娆脸上。
苍白的容色,更毫无色泽的唇瓣,如此虚弱的她,尤其是额间那道为之更加打眼的凹陷疤痕,让寒漠尘的心无端的窒了一下,觉得这道疤痕刺目。
突兀,他的嘴角却勾起来一个冰冷而冷血的弧度,玉指抚摸上去苏娆额间那道凹陷的难看疤痕,凤眸之内再生了嗜血,气息更瞬间的沉沦。
一声嗜血冰冷:
“想杀了谁,苏娆,你想要杀了谁,那寒漠尘便为你杀了谁,你是寒漠尘的特例,没有谁可以伤你至此。”
抚着苏娆额间疤痕一息,寒漠尘直接走离了屋舍,月华衣着未曾换,也不曾察觉此刻的他是如此模样的他。
走至紫竹林间,眸内冰窟般的冰寒却突兀消失,脚步溘然顿,云霁猛得按住自己心口,内心翻江倒海。
嘴角,一滴血色出,隽美容颜瞬间又苍色,心中的杀戮,暂时被压。
“寒漠尘,你莫非想要带着娆娆与你一起杀戮,你想要将娆娆拉进你的那片黑暗中吗?你莫要再忘了她是谁,你之举动,苏家必会为你所累…”
浓浓压沉之感,心更为之而沉沦。
苏家若真出事,娆娆她该何以原谅自己。
“娆娆…”
此一声喃呢,云霁的面上又生出一抹恍惚,这是属于寒漠尘的恍惚。
“她是娆娆?”
“对,她是娆娆,不能让她同你一样,那样的黑暗,那样不见天日的地狱,她若进来,就再不是娆娆了。”
“不,她是娆娆,娆娆从来都是有仇必报,她不会像你一样怯懦逃避,云穆皓,你连娆娆的眼都不曾入过,她乃是如此之人,你岂能了解…”
清凉忧沉的声音倏地却又冰寒了下来。
唯有在这两个人格如此转换之际,彼此才会生出如此片刻共存的交集。
第317章 苏娆黑化的前兆(五)
“本就身处幽冥黑暗之内,却妄图想回到人间…”
呵…
此一嗤言,更浓浓杀戮,蚀骨冰寒。
咳!咳咳咳咳…
又如此咳喘,声声迭起,云霁面色愈发苍白起来,从来都淡然明月的霁月世子,因两个人格的来回转变,终让他的面目之间生出了浓墨。
浓墨的转换之色,渲染了他的隽美眉梢,也狰狞了一分他的惊华容色。
谪仙般的霁月世子,在这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只望能有人拉他一把。
“小友,切勿杀念丛生,平心静气。”
此一声,及时而来。
踏着星河璀璨的缭绕夜色,惠善大师如此急促步伐赶至这地紫竹林间。
随之,声声佛语自云霁那白皙耳畔萦绕而入。
南无阿弥陀佛…
清心,静心,更明心。
立秋。
昨日一日还艳阳,晚时也是那等夺目其华之色,可在今早间,气候急剧下降,寒气自云层内席卷而来。
雾蒙蒙的天,似乎已遮蔽整个夏日存留的昨日最后一日温暖,秋风袭来,荡漾起林中地上片片竹叶卷起飞扬。
舞动叶姿。
月华之色装点的屋舍内,在这又一夜过后,那双紧闭的桃花明眸方才睁开,如惠善大师诊脉,苏娆醒了。
桃花明眸之内毫无光色,只是如此呆滞的呆着,可却难掩她内心狰狞杀戮,掩藏在心底被压抑了那么多年之久的仇,那么多年之久的恨…
十年前的国仇与家恨。
加之今苏家为她所累而被满门下狱,浩叔和琴娘更为她所累而魂散云宫…
如此之多仇恨,新仇旧恨,终究是让其心中阴霭浓出,混沌而雾霭的遮蔽了苏娆的心,本就要黑暗的心。
如此呆滞片刻,脑海内那如同电影般回旋播放的杀戮,最后停留在…
她精疲力尽却终究难靠近刽子手半步距离,就在她将要被拿住之时,一阵凛冽之风骤起,从天而降一道身影将她揽入怀,她便失了思绪,不知了今夕已乃何年,更乃何日。
坐起身,桃花明眸看着熟悉的屋舍,曾在此待了三日的云霁的屋舍,苏娆毫无波澜的眸子才生出来一丝光。
“呵…”
突兀,一声笑,不知怎得就发笑了,内心早已黑暗,可面上却笑颜。
就这么笑着一息,眼角一滴滢色悬挂,苏娆突然掀开被子,出去了屋。
此刻,惠善大师的屋舍住居之内,至这早间之时,那声声佛弥也方才停歇。
“小友之心,早已能自控,一念神,一念魔,切莫让心魔再控制了小友。”
蒲榻上,闭目盘膝的云霁也方才睁眼,脑海之内却油然而生出另一语: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你的生死皆在你自己…
“云霁能控制自己,云霁早已能控制自己这颗坏死的心,昨夜乃云霁一时不防,劳烦大师又一夜看守。”
一夜听佛静心,云霁的面色方才稍稍好些。
“小友无恙便好,往后切莫再随意动用内力,女施主想来也已醒来,她之心而今恐也已伤患,小友先行回,老衲去为小友与女施主煎药…”
“师父,女施主醒来了,她去了后山…”
屋舍外的小师父,眼见着苏娆出去篱笆院外,一直朝着竹林深处而去,他叫了几声都不理,忙来告知。
“娆…娆…”
云霁一时面色变,周身那等淡然从容姿态溘然消失,大步出了屋舍。
紫竹林后山,苏娆如同小时候那样,时隔十个年头后,再一次徒步攀上去山顶,伫立山顶之上,直直眺望像那根本触之不及的东宫之地。
秋风荡漾,吹拂红衣衣袂蹁跹摇曳,三千青丝飞扬,却难以柔和了她眉目间的空无,一种无神空无之态。
就这么站着,望着。
很久很久,久的似乎天地都为之寂寥,才听到一声蚊子般细弱之声:
“父王,母妃,若你们泉下有知,得知今朝之事,可还会想要娆娆活着,哪怕再怎么艰难,也要活下去,哪怕娆娆的活着是又一次用家人来换取,你们也还遗愿娆娆活着。”
此一声喃呢,喃呢发问,眼角那滴滢色还是没有滴落,就那么悬挂在眼角之处,似是一片点缀的亮片。
“若苏家因娆娆而被那刽子手灭之,娆娆就算活着,也再不会是父王与母后所期盼的那个开开心心活着的娆娆。”
眼角那滴滢色,这才化作水晶滴落脸颊。
泪滴,一滴刚落,却被苏娆当即擦掉。
“父王,母妃,这次娆娆不能再逃了,不能再像那年一样东躲西藏苟且偷生,娆娆要让苏家人都能好好活着,所以,娆娆不能再听话了。
娆娆相信,父王和母妃也必不会责怪娆娆的,父王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娆娆又怎能再去做那等逃遁之徒。”
最后留下这语话,苏娆再没有站立眺望,也没有如同儿时那般哭喊,转身下去山,如此的冷静更沉静。
一脚刚踏落后山那处山涧溪流旁,远远见那月华身影迈步走了过来。
如同他们第一次初见,就在这处后山溪流边,他就这么朝着她走来。
那时的他,清风明月,空谷幽兰,满空雪色也都只为他点缀,可此刻的他,他的心被束缚了,而今这满山秋意盎然不曾再沦为他之陪衬,反而遮掩了他本该有的那份惊华夺目。
“云霁,别走过来,就站在这儿吧!”
在云霁走至三步距离时,苏娆开了口。
山涧清澈,自山顶哗落,击打在溪流卵石上,溅入水中,泛起层层波澜,水波粼粼,荡漾起波纹四散。
清澈见底的溪流,将相隔三步距离的这两道身影,皆映在这溪流水间。
却似一道天堑银河,如此分隔彼此,难以跨越走近,也不能跨越走近。
“我不想哭,眼泪解决不了我的任何问题,我也不要你触及我的脆弱,云霁,你别走过来,别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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