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个水瓶
此处是西大街一处酒楼,后院是专为接待这些官员商人们,连廊中的屋子都以鱼池相隔保证了说话不会被外人听见。
几人在窗边一边透过窗子看着水中游动的锦鲤一边聊着完全称不上悠闲的话题。
胤祈眼睛盯着鱼池,手里捏了一块鱼食扔进去,顿时水中绽放一朵锦鲤汇聚成的的花。
“没事弹劾我做什么?我可是没犯什么错,御史台也是闲得很。”
这种被弹劾的待遇他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可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朝堂上的强度。
陈随风笑着意味深长的开口:“换做是别人,想有这种架势都难呢,得先有地位别人才会攻击啊~”
胤祈拍拍手掌,接过卢保递上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心,他低头看着自己慢慢干净的手指。
“还得谢谢他们,要不是弹劾折子这么多,我都意识不到我竟然也有实权在手了。”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默契笑出声来。
弹劾的权力不是御史台专属,只要是个官都能上折子弹劾,御史台比起其他官员是多了监察百官的责任在身上。
皇子本就惹人瞩目,若是一个皇子一年没接到两封弹劾折子,那么就说明他透明到大臣们都看不到他了。
去年十月七阿哥胤祐领命去祭祀皇陵,还被官员给弹劾了,因为他腿脚不利索了,所以这个官员上书认为胤祐做这个差事不合适。
当然,康熙根本没理会这种瞎放屁的人。
胤祈抬手敲敲桌子,他看向陈随风和佟风庆,“来吧,两位军师,也说说我该如何应对。”
“一个字,装,”佟丰庆最先开口,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皇上提了再做反应。”
胤祈点头,“我现在就装不知道呢,皇阿玛未叫我过去,我自然也不好主动提。”
陈随风蹙眉,“绝不能说什么,这事是我得了风声后丰庆去打听的,朝堂知道的人还少,主动提了反而不好解释。”
御史台的弹劾折子是一起送到乾清宫的,并没在早朝上有什么透露出来。
胤祈若是主动提了,恐怕还要被怀疑是如何知道的,是在御史台里有人还是在乾清宫安插了人?
“虽然皇上信任你,但是谨慎一些不是坏事,前两个月你没在京中,可是错过了不少事。”
陈随风解释起来,皇上对皇子们逐渐严苛的态度是能够看出来的。
胤祈虽然从小受宠爱,但是作为下位者还是不要去自信揣摩皇上的心态比较好。
陈随风话说的委婉,胤祈能够听懂,只是轻轻一叹后顿首。
“要装不知情,但是也要做好准备,要是皇上问的话,必须地从容应对才成。”陈随风提醒道。
人和人性格不同就体现出来,佟丰庆是提议要装不知情,他认为随机应变才能处理好事情。
而陈随风则是不论走向如何,他都习惯在事情法发生之前做出几个备案。
万一皇上问了该如何回答?万一皇上没问但是叫胤祈过去用膳又该说什么话?
佟丰庆是出身佟家见多识广,对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有信心,而汉人出身的陈随风则是更加小心,生怕一步走错影响了仕途。
两人刚好互补,只要意见不同时胤祈多听听他们两人说话,总能从中有所启发。
他嘴角弯起,“还好有你们两个帮我想办法,要是我自己一个人拿主意就不知道要想到猴年马月去了。”
陈随风摆手,“可别了,我俩个说的是办法,可还得您自己个拿主意,只有你才了解皇上不是。”
佟丰庆也赞同这话,“对啊,还是要自己看看才想的明白在,只盼着风波早些过去闹的年节都不高兴。”
胤祈若有所思的伸手摸着茶杯的壁,指尖传来的温度被忽视,他喃喃道:“了解......”
他蹙眉道:“那先装完全不知情,等皇阿玛问我再一一解释。”
他傲气的一抬下巴,“我可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任凭谁都别想要抹黑我。”
陈随风和佟风庆对视一眼,两人抚掌一笑,“哈哈哈哈对,就是这个态度!”
弹劾的折子递到乾清宫,康熙也就收着,既不看也不提。
胤祈装作不知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经常陪伴皇祖母,去兵部催军饷,探望一下染了风寒的弘晖,还有给未婚妻送些东西过去见面说说话等。
在这种事情上,他才第一次意识到皇阿玛不仅是他的父亲,同时也是他的上官才对。
若是自家小孩被人告状了,那么家长一定会问问孩子犯了什么错。
可是上官收到弹劾下属的折子一定是先放着。
真要是叫过去问话,那才是质问一样的开始了审判。
叫到乾清宫,进门就要给康熙跪下请安,然后立在一旁时听着那些弹劾折子。
若是康熙想要施恩,就会安慰几句并说朕如何如何相信你。
若是康熙想要敲打,那就温声提醒几句,叫人安分下来。
可胤祈是亲儿子,但凡康熙对胤祈有一丝信任就不会叫他去解释这些折子上写的事情。
不过...许是年底到了,大臣们也想完成这一整年的业绩。
被积压在乾清宫吃灰的弹劾折子再次迎来一位小伙伴。
这一封是御史台大佬所奏,人家明年就要到年纪乞骸骨了。
康熙无论如何也要给面子看一看的,只是他心中多少带着恼怒。
既已知乾清宫这么多弹劾胤祈的折子都没有动静,就应该知道他对此的态度才是,可是却仍然是上了一道折子弹劾。
如此行径,加上还是这位即将乞骸骨的老臣所奏,康熙不仅是认为他不识趣,恶劣的一点考虑那就是倚老卖老。
康熙的心情能好才怪,他干脆翻看一遍之后叫了胤祈和御史台几位大臣一同来乾清宫奏对,还有胤礽和胤禔也来听听。
胤祈晨起还在上驷院挑马,得到了太监传召才不紧不慢的往乾清宫走。
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啊,慢一点过去才是正常。
等到被奴才们请进去时,御史台的几位大人都各自坐好,太子也含笑端着茶杯,还能和老大胤禔说几句话,只是其中少不得刺几句。
胤祈进门利索的打了一个马蹄袖,他跪下朗声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
康熙眼中带着烦躁,不过却不是冲着胤祈,他招手,“胤祈来了,坐吧。”
从胤祈一进门,亲手操刀了最后一封弹劾折子的库和礼就打量了一下这位立功回来的熙贝勒。
身量极高,进来后解去黑色的大麾,里面是天水蓝的皇子常服,胸前团龙用的是暗纹,雅致又贵气。
只是这位熙贝勒却不似文人气质,眼眸中含着轻松的笑意却也抬眼间出现厉色,刚下战场没多久的将军他面上的警惕之色就足够骇人。
似是知道来乾清宫是为奏对,他肩膀平直,坐在那昂首挺胸的看着诸位大臣。
胤祈的肤色还没有白回来,草原上摸爬滚打的追击敌军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但是略微黑一些的肤色不影响他的英俊。
库和礼缩在袖子里的手指一动,看来这位熙贝勒还真是底气十足。
他上弹劾折子是受人之托,心中明白想要凭借一本折子就是拉下十五阿哥无异于痴人说梦,可只要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就足够了。
“皇阿玛,”胤祈开口,他环视一圈的官员,“这叫我来是....”
康熙将折子扔在案上,“你自己瞧瞧。”
魏主连忙上前捧了折子小跑过去递给胤祈。
胤祈接过折子,打开一开,呦呵!不愧是御史台的大佬就是有水平啊。
库和礼自然不会在此时开口,只是一个眼神,立即有年轻官员站出来说话。
晁程璧躬身道:“皇上,熙贝勒打了胜仗固然是好事一件,只是熙贝勒到底人年轻,免不了犯错,臣等也是希望此等行为得到规范,将来大清的将军们才既能打胜仗,且是毫无争议的胜仗。”
康熙淡淡开口,“那你说说他是犯了什么过错?”
晁程璧起身对着太子又是深深一礼,“那臣就只好直说了。”
“一罪,行军未曾联络屯兵,熙贝勒行至喀尔喀蒙古后找寻小玉兹下落,按照规矩每到一处就应和附近屯兵通信,熙贝勒不知道何故竟未曾禀报。”
“二罪,打乱作战计划,兵部出的折子上写明是熙贝勒剿灭小玉兹,策楞额驸在剿灭中玉兹和大玉兹时从旁策应,但是熙贝勒擅自做主先剿了中玉兹,紧接着联合策楞贝勒剿灭大玉兹,地方恰好临近蒙古部落,给当地百姓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三罪,熙贝勒回京后交到户部的战利品数量不对,擅自将未曾入册的战利品给了九阿哥,臣对此实在是不解,希望熙贝勒能够一解臣的疑惑。”
胤祈虽怒,但是在晁程璧说出这些罪责的时竟还忍不住赞叹。
不愧是科举历炼出来的,鸡蛋里挑骨头的事也能做的这么完美。
他起身,挑眉看向晁程璧身后的库和礼,“没想到我身上还有这么多的罪责。”
这些罪是真实存在的,胤祈也无从辩驳,他敢说自己堂堂正正是因他却无私心。
只是这三罪那是流程上的问题,避无可避。
他走到前面对着康熙拱手,“儿臣既然被问了,那儿臣也有几句话要问一问这位晁大人。”
康熙颔首,“准。”
胤祈侧身看向晁盖程璧,“晁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进士出身对吧。”
晁程璧不明所以只是心中带着最大的警惕,“是,臣是三十五年的进士”
胤祈点点头,漆黑的瞳孔盯上去,“那我也要问问您,非一甲之列需参加翰林院考试后外放为官,你外放了吗?”
晁程璧冷汗瞬间从后背渗出,他咬牙道:“臣是补了御史台的缺,从从八品做起,您说的是惯例而非规矩。”
胤祈冷笑一声,“是惯例而非规矩,你原来也知道什么是惯例啊。”
“所谓的不和屯兵联络,我在草原上啃着羊粪味的糙饼子的时候,你跟我说要每到一地和屯兵联系?”
“怎么?你不知道单独一个的骑兵在草原上多容易走丢吗?那八旗骑兵的命去执行你口中的惯例,你还真是…”他一顿,想到一个合适的词“何不食肉糜。”
晁程璧脸色惨白的回头求救,库和礼垂眼努力思索对策。
谁也没先想到胤祈面对这几条罪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再来说所谓的不按兵部折子作战,我倒是好奇,哈萨克残部是敌军,敌军去哪里还能听你话不成,全部按照计划打仗,可笑!”
“要是能完全按照计划打仗,那就不叫打仗了,那叫通敌叛国的表演!”
胤祈扫视着这些个官员,看着他们一个个侧头避开他的眼睛,“怎么?现在倒是知道羞耻了,前两个罪你们若是谁有异议,下次打仗就把你们带上,让你们现场能够看看,回来好写折子弹劾我。”
战场厮杀回来的少年浑身气势全部放出的时极为骇人,本就是得了指示才做的事,他们若是真是自以为正义也不会避开胤祈的视线了。
眼看胤祈走了几步快到库和礼面前。
康熙轻咳一声,胤祈立刻停下脚步。
到底是几十年的老臣了,那是从侍奉先帝时走过来的,康熙也要给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