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圆月柚子
岳公子简单与众人客套寒暄了几句。
然后就切入了正题:“今日食宴的主题,名曰兰竹,这亦是一道谜题,谜底就藏在接下来的菜品中。”
“某曾于佳肴中得趣,心中实在欢喜,此次便邀诸位一起来尝鲜捉趣,畅享春情!”
下边的多数座上宾都很给面子,赞了几声巧妙。
一位潇洒郎君道:“有趣有趣,兰竹的谜底藏于菜中,莫不是,这些菜品皆是由兰竹制成罢?”
岳家公子笑而不语。
之前曾与人交头接耳过的那位赵兄见状,忍不住嗤笑一声,低声道了句:“哼,故弄玄虚!”
没过一会儿,一道道菜品就陆续端上来了。
摆在桌上一看,摆盘样式都很精致,有荤有素,但大多都是人吃过的品类,并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放眼望去,没一道是与兰竹有关的。
甚至连摆作兰竹形状的菜色也没有。
这下,客人们反倒都来了兴致。
猜谜这事,太简单了没意思,像这种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异样的,实则暗藏玄机的,才最讨人欢喜,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所有人纷纷动筷,文雅地品食着菜肴,食不言寝不语,场间只能听见碗碟碰撞声,许久都听不见交谈的人声。
铁柱都看困了,在一旁背过身打了个哈欠。
又等了一会儿,见都吃得差不多了,岳公子便招人将盘子撤下去,并将桌子也擦干净。
其他人这才重新开口,继续探讨起谜题来。
仍是那位潇洒郎君先道:“我刚品了几道素食,菜色寻常,但口味却与平日里吃过的有细微差别,隐隐还能赏出一种木质芳香。莫非是那些菜在烹制前,用兰竹熬的水煮过一遍?”
旁边,另一个人也点头道:“我刚食荤菜,也是这般想法。那菜肴中带着一股别样的清香,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那位赵兄听了他俩的话,没好气道:“若是如此,那这兰竹宴就实在有些可笑了。”
“从古至今,兰竹之所以能成草木中的君子,便是因其内在高洁不屈的品性。”
“而一根长在田地里的绿菜,就是有幸泡兰竹之水,浸其香气,终归也只是一根效颦土菜而已,变不成兰竹的。”
其话中的讥讽之意明显,不仅是在说这兰竹宴,同时也是在自比兰竹,挤兑岳公子的商户出身,嘲他就是考上了秀才,也改不了那末流商户的本质。
不等岳公子开口。
就有一人不赞同道:
“此言差矣。其一,眼下岳兄还未揭晓谜底,并未直言这菜肴就是兰竹水浸出来的,兄台怎就如此胸有成竹,一口咬定这兰竹宴可笑至极呢?”
“其二,兰竹赏心悦目,田中绿菜亦可果腹。在我看来,草木山河俱是天恩,样样可爱,不分贵贱。兄台那番说辞,实在有些浅薄。”
“其三,你口中说着绿菜低贱,刚开宴后,却一刻不停地动筷食之,这般矛盾的作为实在是……”
他欲言又止,但所有人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那姓赵的秀才听了,脸色也是一绿。
他翻起眼皮,仔细瞧了瞧那拆台的人,忽而冷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宋兄啊。看来我刚燃起的竹火,真把田里的绿菜叶给烧焦了呢!”
旁边又有一人开口道:“哦?若竹子都长成你这歹样,那我看在田里当棵绿菜,也没什么不好。”
“含章兄,刚才他的那番话,你莫要往心里去。傲然青竹,屹立于泥潭之中,便不再是竹了吗?君子亦然。”
被维护的那人一脸感动地站起身来,朝他拱手:“多谢兄台仗义执言,含章受教了。”
本在一旁津津有味看读书人吵架的铁柱,突然听见了耳熟的字眼,下意识将目光扫了过去。
等看清楚情况后,铁柱顿时露出了惊惧的神情。
第74章 (修错字)
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
此时正站着桌旁,向人拱手的那个秀才,都长着一张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脸。
“这,这人不是……”
铁柱抖着嘴唇,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含章哥吗?”
含章就是宋衔青的字。
铁柱与大牛这些半大小子,往常都是叫他含章哥的。
刚才听那些人谈话间,似乎也说到了这两个字,他应该没有听错。
在一日日的相处中,铁柱等人与宋衔青慢慢建起了较为深厚的情谊。
于他们来说,对方如师亦友,偶尔又像兄长,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已经这么熟悉了,含章哥的长相,铁柱绝对不会认错。
同时,他也清楚,自己熟识的那个宋衔青,绝不可能单独跟着他们过来,出现在这里。
那么问题就来了。
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究竟是谁?
难道说,含章哥还有个同名的胞兄弟不成?也没听他提过啊!
铁柱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事,脑子都变得乱糟糟的,就像是涂满了浆糊,完全动不起来。
这到底是啥情况啊!
他忍不住在心里叫喊。
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找对方问个明白。
但是,理智又及时制住了他。
现在并不是好时机,食宴还没结束,他绝不能冲动行事,那样肯定会扫岳老板的面子,还会毁掉卖果油的大事。
忍住!
铁柱深深吸了口气,站在原地没动,眼睛却一刻不眨地盯着那“宋衔青”看。
他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
中途还借着给人添水的功夫,凑到跟前去,再确认了一遍。
啊,真是见了活鬼。
眼前的人,的确是和含章哥长得一模一样,连脸侧的小痣,都在一个位置上!
且从对方的眼神来看,他并不认识自己!
铁柱倒完水,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站着,脑子变得更加清醒冷静了。
他想,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这个与含章哥共用一张脸的人,也不知性子是好是坏。
就算食宴结束了,他也绝不能贸贸然上前打探。万一对方是个冒充别人的歹人,被他识破了,暗地里找他麻烦怎么办?
还是找个机会,先从岳公子那里,打听一下此人的情况再说吧。
铁柱径自纠结着,食宴却仍在继续。
桌上的话题,已经从兰竹谈论到了豚羊。
以赵秀才为首的几人,都认为豚肉是贱肉,腥臊脏臭。而羊肉与鱼肉,才是文人该食的荤鲜。
其他人持反对意见。
他们不一定爱吃豚肉,但都认为豚肉易得,能让百姓们沾些荤香,以贱肉相讥实在过于傲慢。
而且,豚肉也不全是腥臭的,只有公豚肉才是那般,像是母豚肉吃起来就没啥怪味,反倒是嫩滑可口。
再说羊肉,它并不是没味的,照样有股膻气,怎么就能吃出高贵来呢?
在岳公子不动声色地引导下,两方人说着辩着,就扯到了荤油上。
赵秀才与人争论上了头,红胀着脸妄言道:“要我说,也只有羊脂鱼膏才算得上是雅油,而我只吃雅油!”
又说食用豚油的都是不雅,谁吃他就要笑话谁了。
听到这里,岳公子心里一动,笑着开口:
“按赵兄的见解,只从吃什么脂膏,就能断出一个人雅,或是不雅的话,那我也有些话说。”
“赵兄有所不知,方才你在食宴上吃到的,大概就是你此生尝过最雅致的菜品了。从今往后,你只要走出这个门去,再去食那些羊脂鱼膏,也只能吃出不雅的味来。”
赵秀才闻言,嗤笑一声:“那我倒要问问了,你这菜中究竟加了什么雅物,才能达到如此奇效啊?”
“哦……我懂了,你不会是什么都没加吧?哈哈哈哈哈哈!真雅,那确实是雅啊!”
听到这里,之前执着于猜谜的潇洒郎君眼睛一亮:
“那饭菜里有没有油水,赵兄你是真的尝不出来吗?若果真如此,我可要好好关心一下你的舌头是否有恙了。”
“不过,我刚听完子安说的那番话,又想起那菜中的清香,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这兰竹宴的谜底,就藏于食宴菜肴所用的脂膏之中?”
其他人一听,觉得有理,纷纷顺着这话大胆猜测起来。
“若只是在羊鱼脂膏中加入兰竹花叶的话,应当是不够回击赵兄那番无理见解的。难道说,那烹制菜肴的脂膏,用的就是兰竹析出的花露吗?”
一人摸着下巴道。
“花露?我觉得不像,据我所知,花露还是无法代替脂膏食用的。”
众人又讨论几句。
见时机差不多了,岳公子开口道:“诸位果然博闻强识,已经猜得不远了,那由我来揭露最后谜底吧。”
“这制菜用的脂膏,的确是纯净的草木油,并未用上一丝荤脂。”
“此油有个雅称,曰兰竹露。”
“究竟是不是取自于兰竹,我也不得而知,因为这是那制油者的不传之秘。而我,不过是偶尔得了此物,颇觉稀罕有趣,便想了个蹩脚的谜题,借此机会与诸位一同分享罢了。”
赵秀才一听,忍不住道:“荒谬,草木出油之事闻所未闻,谁知你所言是真是假?或许就是随便找了些荤脂拿来哄人呢!”
岳公子一听,便叫一小厮端了个瓷碗上来。
众人凑头一看,那净白的瓷碗中,盛满了淡金的油脂,清透无暇,看着简直如同果饮一般。凑近一闻,鼻尖尽是花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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