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香梨
人领到越修离跟前时,越修离看着眼前这个身量高挑、眼睛系着二指宽黑布,拿着根盲杖的年轻人,眼尾轻挑。
“坐。”
“殿下认识此人?”西舟怎么也记不起殿下何时与一个盲眼年轻人有过交集。
姜卿意确定没有人在盯着她后,才呼出口气,揭了眼上的黑布,露出她那双十分有辨识度的黑亮双眼,“是我。”
西舟才恍然大悟,“姜小姐!”
西舟啧啧称奇的看着姜卿意脸上的妆容,要不是眼睛和声音,还真叫人认不出来。
“下去泡茶。”
“是。”
西舟走了一段又折回来,“可您不是嫌我茶泡得不好……”
越修离抬眼看他,还好北风悄无声息的上前捂住西舟的嘴把他拖走了。
姜卿意这才踩着加厚的鞋,走到越修离旁边的位置坐下,“殿下不介意臣女坐在这儿吧?”
“嗯。”
越修离态度冷淡,但见她坐过来,还是习惯性的给她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一旁晾着,“何事?”
“臣女今夜来,是有两件事。”
姜卿意一边说着,目光却不自主的落在他的命火上,果然,头顶命火又泛起了血红,“一是上次殿下与我说,让我找我娘亲信物的事,一来我娘的嫁妆被国公府的人严密看着,我掌了家也轻易不能进去那个库房。”
自姜老夫人病倒,姜卿意不止一次想去清点嫁妆都被姜淮拦住了,她又怕打草惊蛇,只能暂时放弃。
“而且时隔多年,当年的东西,舅舅如今不一定还能认出来,所以殿下只要帮臣女将舅舅他们秘密带回京城,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相信我的身份。”
“第二件呢?”
越修离始终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她小动作太多,时而倾身过来,时而又无意识的摩挲着袖子上的花纹,暗香浮动,叫他不分神也难。
“第二件就是关于十六那日殿下主持的祭祀水神之事。”
姜卿意神色微肃,“殿下务必小心晋王,臣女怀疑他会在祭祀这段时间,假借鬼神之名,行污蔑栽赃之事!”
越修离终于抬头看她,少女脸上化了丑丑的状,一双眼睛却水亮动人,此刻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就好像这一双眼里就只装得下他这一个人一样。
越修离垂在一侧的手指悄悄蜷起几分,“你如何知晓祭祀之事?据孤所知,此事还未对外公开,就是你父亲也尚不知情。”
“谢公子说的。”
“谢景?”
姜卿意点点头,压根没注意到越修离神色的变换,“正好他父兄也要与殿下一起参与祭祀不是吗?”
越修离看她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的却尽是谢景的名字,一股名为杀意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攀上心头,一点一点的将他拉入更加黑暗的深渊里。
眼看姜卿意渴了,要来拿他提前晾着的那杯水,越修离凤眼半垂,指尖一股内力弹出。
啪嗒——!
茶杯四分五裂,茶水也溅在了姜卿意的衣裳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引蛇出洞
姜卿意愣愣的抬头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以为她看出来了,薄唇轻张,还未说出话,就听她道,“太子殿下,皇上是不是欺负你啊?”
“何来此言?”
“毕竟他给你的茶杯质量这么差,碰一下都碎了。”
姜卿意唇角翘起,俯身看他,“不如殿下将就将就,一年后若是寻不到好的太子妃,就与我凑合凑合,我怎么也不至于买不起个像样的杯子。”
越修离望着她狡黠的眼,沉默着。
但姜卿意像只是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说完就直起身与越修离保持了距离,“既然衣裳湿了,那臣女就先告退……”
“换身衣裳再走。”
越修离不容拒绝的让下人将她带了下去。
待她走了,才看着这一地狼藉,陷入了沉思,直到他的军师蓝溯摇着羽毛扇走了进来,“战场上百战百胜例无虚发的大将军,怎么把这儿弄得一团乱?”
“何事?”
越修离懒得与他贫嘴,叫人将地上收拾了,才问他。
蓝溯也知道他的脾气,越是喜欢珍视的东西,也表现的满不在意,“刚刚收到的消息,咱们在边塞的大将,已经被皇上新派去的将领全换了下来,不止如此,还找了一堆借口,降职的降职,关押的关押,这部分兵权算是全部交还回去了。”
“我们的精锐本就不在那儿。”
“我知道。”
蓝溯摇着扇子叹道,“可你说,那个新将领在没得皇上指令,便擅自做下这些决定的可能性有多大?”
越修离淡淡看向他。
蓝溯举手,“行,不提这个,那提提你喜欢的,司徒先生的人已经找到了当年跟随武安侯一同押运粮草出京的幸存者,已经保护他在来京的路上了,有他在,就能请求朝廷重新翻查武安侯旧案了。”
“务必保证人能活着进京。”
越修离看着蓝溯,“不惜一切代价!”
蓝溯正色,“我明白。”
姜卿意换好衣服出来,就见越修离正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北方,身姿颀长,气度雍容,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世俱灭的死寂与灰色,犹如前世那个深宫里的大晋帝王一样。
“殿下。”
姜卿意唤他。
越修离侧身,正好半截身影拢在阴暗中,将他本就俊美的五官更添上了几许阴郁,“换好了?”
“就是有点不合身。”
姜卿意展开双臂,越修离眼仁颤了颤,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扑过来,但她只是有些嗔怪的说,“袖子长了好大一截,殿下,这不会是你的衣裳吧?”
不止袖子,裤腿、裙摆、腰身统统都大了一截,姜卿意穿上就像是个穿大人衣裳的小孩。
越修离觉得浓稠到令人无法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活泼起来。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你说的事孤会注意。”
姜卿意见他越过自己离开,有些想问他是不是不高兴了,又怕自己自作多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看他背影在转角消失,姜卿意才卷卷袖子,重新在眼睛上系上黑布走了。
黑夜过得很快。
姜卿意的马车出来,暗处的人还没跟上去,就被北风带人给绞杀了。
有漏网之鱼追出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混杂在挤挤攘攘京城的摊贩和早起出门的百姓之中。
回到汀兰苑,落葵想把姜卿意换下的男装烧了。
“烧了做什么,留着。”
“又不合身,留着有什么用?”
“做嫁妆。”
姜卿意瞧着这身衣裳,眼尾都是扬起的。
落葵一脑袋问号,只有桑榆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姜卿意出门准备用膳,就见院门打开,跟铛铛提着大盒小盒的张婉如和谢景就来了。
“张小姐能来我可以理解,为什么谢公子也能进来?”
“是张小姐来的路上遇上了不长眼的小流氓,是本大人顺路护送来的。”谢景骄傲的抱起双臂,“没有恩人才登门就赶人走的吧?”
张婉如歉意的朝姜卿意点点头。
姜卿意倒是不介意多一张嘴吃饭,不过谢景到底是外男……
片刻后,桑榆抱着范稷回来了上,还跟谢景互举茶杯,行着平辈礼,还替姜卿意这个姐姐殷殷招呼着谢景。
谢景,“……我不是来吃儿童餐的。”
“那就出去。”
“罢。”
姜卿意的院子人少了,规矩就更少。
但直到亲眼看到桑榆悄悄去湖里抓了一小篓子的鱼来,一行人都坐在爬完绿藤的墙根处边烤鱼边吃早膳,才清楚的知道这儿究竟多没规矩。
“十六那日你们真的来接我出去看祭祀?”
姜卿意问。
谢景咬了口鱼,“自然,说到做到,祭祀的那地方有一座高塔,我带你上那塔上去看,一定能看到太子。”
“还有这样的地方?”
张婉如担心的说,“万一有刺客埋伏在那儿,太子岂不危险了?”
“怎么可能有刺客,那高塔可是我谢家的。”
谢景一口保证。
直到耳根贴在墙上的桑榆悄悄点点了头,几人才呼出一口气,张婉如更是大气不敢出,“偷听的人走了?”
“走了。”
“辛苦你们了。”
姜卿意将落葵烤好的小鱼一人分了一条,才自在的从火堆灰里刨出来一只裹着荷叶黄泥的叫花鸡来,馋的桑榆狠狠咽了口口水。
姜卿意特意分给她一只大鸡腿,又给张婉如分了一只,“这几天你们照常过来就行了,姜玉惜或许会找些借口接近你们,跟你们确认这件事,你们只管如实回答便可。”
张婉如望着手里油汪汪的鸡腿,再看随性的姜卿意,禁锢在身上十几年的枷锁好像被人打开,认真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天,张婉如和谢景一早都会准时过来吃饭,而姜玉惜也果然如姜卿意所料想了各种办法跟她们打探消息。
直到六月十六这天,姜卿意坐上了张婉如的马车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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