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月
但是被送到京兆府大牢与国公府所有人关押在一起的魏清廉,他的天是变了。
他从人人尊崇的家主兄长,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徒畜生。
魏家那几位叔父,年事已高,且大半辈子都锦衣玉食,哪里遭得住牢狱之苦?
如今他们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进大牢之后便躺着不起,但看到魏清廉被押送进来,奋力地挣扎起来,朝他啐了一口,“畜生!”
“你好狠的心啊!”
“你父亲真是看错了人,就不该让你承爵。”
“你承爵之后,害死了多少国公府的子侄?你真是没良心,畜生不如,狗都不如,呸!”
“你也有今日了,上天有眼啊。”
“本来你一人死,我们全族都好好的,现在你害得我们人不人鬼不鬼,你孙女都被你害死了。”
魏清廉被衙役拖着,神情木然,所有人骂他,他都可以当做听不到,但听到说自己的孙女被害死了,他下意识地寻找自己儿子。
他看到了魏泽兴,他的儿子。
他就靠在牢中的铁栏前,对着墙,背对外边,但肩膀抽着,显然在哭。
他没有了锦衣束冠,穿着囚衣,发丝凌乱,若不是背影还如此熟悉,他怎敢相信这就是泽兴?
他双腿一软,更是无力行走,被衙役拖着送进了与魏泽兴同一个牢室关押。
魏泽兴本来是和好几个人一同关押的,但京兆府尹谢康亲自下令,把其他几人送走,让他们父子关押在一起。
魏清廉死活不愿意挪脚进去,是衙役用力把他拖进去的。
父子两人,同一个牢室,耳边都是亲族的骂声。
男女分开关押的,若是女眷在,只怕骂得更难听。
而在这之前,被骂得最惨的就是魏泽兴,他因为没有及时跟大家说魏清廉要逃的事,导致大家也逃不及被抓捕于此。
所以他的女儿死了,大家还骂他是活该,是他愚孝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魏清廉进了牢室之后,才发现泽兴身前还抱着一个孩儿。
他的孙子,那个刚满一岁的孙子,如今就静静地躺在魏泽兴的怀中,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过去了。
魏泽兴在女儿死了之后,两天不吃不喝,后来衙役便把他的儿子送过来,这才激发了他求生的意念。
如今,祖孙三人是在同一个牢室里,耳边除了骂声,父子都没发出一句声音。
最后,一声沉沉的呜咽,从魏泽兴的嘴里发出,但很快就止住。
魏清廉跪趴在地上,全身颤抖,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落下,苍白起泡的嘴唇几次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魏泽兴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落下,父子之间,也没什么好说了。
倒是怀中的孩儿醒来了,那一岁的孩儿,满脸脏兮兮,头发乱糟糟,似鸡窝般,哪里还有昔日可爱的样子?
那孩儿的眸子惺忪睁开,看到了魏清廉,露出了稚儿的笑,“祖父来了!”
他张开双手,扭着小身子挣扎便要朝祖父去,“祖父抱。”
魏泽兴把他的小手垃了回来,用力抱紧不需他再挣扎出去,努力压抑着情绪,却是带着哭腔,“看错了,那不是祖父,是不认识的人。”
“是祖父,是祖父。”孩儿呼着纠正父亲,“父亲再看看,是祖父。”
那孩儿聪慧,八个月的时候便会叫人,十个月会走路,如今一岁零一个月,已经能说整句的话了,且说得十分清楚。
魏国公府上一次那么聪慧的孩儿,还是那个庶出的长子魏清晖。
“不是祖父,是陌生人!”魏泽兴哭着低吼了一句。
那孩儿便不说话了,无措地执着父亲的囚衣,也没再偷偷地瞧魏清廉一眼,最后伏在了父亲的怀中去。
小孩儿最是敏感,看得懂大人的脸色。
这牢房里,气氛仿佛是凝固了,对魏清廉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对魏泽兴而言也是。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也没人再骂了,开饭了。
京兆府没刻薄他们,陛下只说关闭,也没提审,只换了囚衣关押,折辱他们的尊严,这自然也是陛下的旨意。
饭菜有几块肉,也算不错,魏泽兴把肉全部挑给了儿子,儿子摇头说不吃,全部又还给了父亲。
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魏清廉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复杂。
但魏泽兴顾不得他,他如今只担忧自己的儿子也活不下去。
因为他虽然被抓了回来,但陛下未必会放了他们,只怕判个流放,流放路上孩儿老人都是受不住的。
他的儿女,都会折在这里头。
正担忧焦灼着,有一名衙役进来了,对魏泽兴说:“魏泽兴,魏侯爷叫我来问你一句,是否愿意把你的儿子交给他,他可以带你儿子离开这里,暂时住在侯府。”
魏泽兴猛地转身,他甚至想都没有想,呆滞的眼睛里发出一丝希望的亮光,“愿意,愿意!”
“不能!”魏清廉这才说话,声音嘶哑却颇具威严,“不能交给魏清晖,是他抓我……是他,是他谋害我们国公府。”
大家一听,便知道是魏清晖把他给抓回来的,当即对魏清晖黑转粉,纷纷大赞他才是魏家有情有义之人。
魏泽兴方才再说出愿意之后,心里其实也有一丝犹豫,但听到是父亲的这句话,他当即瓷实了心,对着那衙役说:“烦请把犬子送到魏侯爷手中,也不求他善待,只求别……别刁难,别虐待。”
第665章 去乾坤殿的路上
那孩儿抱着父亲不愿意离开,魏泽兴一咬牙,把他塞到了衙役的手中,含泪说:“拜托了。”
衙役一手抱住,那孩儿便挣扎喊着,“我要和父亲一起,我要和父亲一起。”
“惠儿,惠儿听话,父亲和母亲很快就会去找你,你先去跟着伯祖父。”魏泽兴哽咽说着。
“惠儿不能去!”魏清廉想出牢门去抢回孙子,但衙役一手抱着孩儿,一手把他给推开,另外一人急忙锁上了牢门。
“惠儿要听话,不准哭!”魏泽兴双手攥紧铁栏,冲儿子哭喊着。
孩儿是真听话,没再张嘴哭出声来,只是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十分的可怜。
魏清廉气得顿足,“糊涂,糊涂啊,他不是魏家的人,他是被逐出家门的。”
魏泽兴直到儿子看不见了,才慢慢地转身,缓缓滑落坐下,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失去女儿,仿佛在他心头剜去了一块肉,痛不可当,如今只盼着儿子能活下去,别的都不敢奢求了。
他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自称是父亲的人,他为什么就舍得丢下自己的妻子孩儿,满府的亲人,独自逃了去呢?
什么重振家族声望,那都是假大空的话,实则他就是自私,怕死,虎毒尚且不食儿,他真是狠心。
骂声还在继续,他们被抓入牢中所遭的苦,全部都算在了魏清廉的头上。
至于另外那边关押女眷的大牢,也被告知说魏清廉被逮捕回来。
国公夫人听了之后,惨然一笑之后,又木然地坐着,作为国公府的主母,她一样承受了所有女眷的谩骂。
清点人数的时候,少了魏三夫人和一个妾侍,还有三房的几个子女,不过,官府没有追究,更没派人去追。
如今三房的那两位不愿意离开的妾侍,现在悔恨得肠子都青了,当初真该跟着三夫人走的。
如果走了,现在就是海阔天空,以三夫人积攥下来的私几银子,日子不定过得有多好呢,怕还是如往日那般锦衣玉食。
当然,如果三夫人得知她们是这样想的话,也会庆幸她们没有追随而来的。
衙役把那魏泽兴的儿子惠儿送到了魏清晖的手中。
那孩子离了父母,心里惶恐,但见了魏清晖也不害怕,往魏清晖怀中便蹭了过去。
魏清晖反而是不习惯与人这样的亲昵,把孩子往地上一放,“站好,自己走!”
但看到孩儿眼底的泪光浮起,竟是触了他心底最柔的地方,心头一软便又抱了起来,“走吧,小短腿。”
这般说着,他又想起另外一个小短腿,那小短腿跳起来咬人可痛了。
侯府没有主母当家,但家仆老妈妈的都有,见侯爷带回来这么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娃,惨兮兮的,老妈妈哎呦地叫了一声,伸手便抱了过来,“这哪里来的娃娃呢?滚煤堆回来的吗?”
惠儿回头看着伯祖父,伯祖父淡淡说:“这是福妈妈,以后跟着饿了冷了就找她。”
惠儿便软软地喊了一声,“福妈妈!”
福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小哥儿,咱先去吃饭,饿了吧?”
家仆们也没问这是哪里来的小娃娃,但侯爷是抱着进来的,显然极为看重。
魏清晖也吩咐了一句下去,“善待这孩子。”
有他这句话,惠儿在这侯府的日子就好过了。
他先回了书房换衣裳,准备去工场,朝廷里的那场风云突变,他没打算参与。
他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去,是听到魏泽兴的女儿死在牢里,那孩子也是他叫人葬了,去看过一眼,心里生出一股难受劲,这才把魏泽兴的儿子接了出来。
至于魏家的人以后如何处置,也不到他过问。
出门之前,他想了想又去找了京兆府尹谢康,问能不能把剩下的那些孩儿都放出来。
大人犯事,稚儿无辜,且关押魏家的人本来就是陛下为了逼魏清廉回京的。
如今魏清廉回来,但旨意没下来,魏家的人不能放,只是那些孩儿若都死了在牢中,那真是罪过了。
因此,十岁以下的孩儿,谢康把他们送到别的地方去关押,那不是牢狱,是一所宅子,安排了一个官差和一名老妈子照顾起居,待最后局势大定,再看看朝廷有没有旨意去处置他们。
前内阁官员,六部的尚书和侍郎,御史台所有的御史大夫,包括那位被麻袋套头的钟御史,全部齐集在丞相议事厅。
那些封存的箱子已经打开,金银暂且放在一旁,但其中有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着的文书与书信,是被拆开了的。
丞相看过,其他人没看,丞相不让。
他说:“本相召集诸公前来,是这木盒子里有些信笺,需要送呈到太上皇面前去,请太上皇定夺,至于这里头与什么有关,与谁有关,与何等要紧的事有关,诸位暂也不问,只等太上皇定夺便是,若太上皇定夺了,诸公也不要质疑,要安抚文武官员,稳定人心。”
诸位大臣见他神色凝重,知道接下来的事或许会很大,大家也不敢发问,就连看到屎壳郎不滚屎球都要参奏一本的钟御史也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看着易丞相。
因为,钟御史心里头也很明白,既是要越过陛下,求见太上皇,请太上皇定夺的,就一定与当今陛下有关。
御史台虽有对陛下直谏的义务,但这一次,只怕不是直谏不直谏的事。
“诸公,走吧!”丞相拿起了那漆黑雕花的木盒子,捧在了怀中,“我们到乾坤殿去,求见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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