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 第185章

作者:轻侯 标签: 爽文 年代文 轻松 穿越重生

  听到女儿声音时,林母眼泪差点涌出来。

  年三十,火车站上已经没太多人了。

  远远便瞧见出站口一堆杂物前站着个笔挺的女孩子, 穿着厚实的羊皮蒙古袍, 脑袋上戴着个怪里怪气的三角形毛帽子,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待孩子与林母对上视线, 还来不及开口,林母已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小梅!”

  “妈。”林雪君被抱得紧紧的,迟疑几秒后,也伸手拥住母亲。

  清新的香皂味道丝丝缕缕涌进鼻腔, 身体记忆中的温暖和幸福笼罩周身, 她双臂不由得收紧。

  妈妈……

  仰头越过母亲肩膀, 她看见一位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母亲身后,朝她点头的动作很克制,眼神却暴露出其内心实际上并不平静。

  林雪君回抱母亲的手伸长,林父终于上前一步,隔着手套握了握女儿的手。

  收回手,林父再抑制不住喜悦,朝着女儿又是点头又是笑。

  果然如小松所说,小梅长高了,也结实了,连看人的眼神都更加明媚无惧。在草原的磨砺下,她已长成一棵小松柏,通身都透着股不畏严寒与大风的爽朗和果敢。

  终于,林父又迈前一步,展臂拢住妻子女儿,一起拥进怀抱。

  几秒钟后,他拍拍妻女,最先从激动的情绪中恢复理性,脸上挂着少见的轻快笑容,低声道:“走吧,先回家,有话回去再叙。”

  说着就要兜着妻子女儿往回返。

  林雪君却拉住林父,为难道:“爸,你俩都是骑自行车过来的啊?”

  “对,你坐爸车后座。”单位倒是给他配了汽车,但他不爱开,又把车退回去了。

  林雪君挠了挠眉毛,她倒是好说,往车上哪里一坐都能被带回去,可是——

  “这些东西咋搬回去啊?”

  说着,她伸手指了指身后一大堆箱子袋子兜子。

  “?”林父林母目光转向林雪君身后那堆小山一样的东西,诧异地问:“这不是火车站的杂物吗?”

  “都是生产队的社员们还有公社社长让我带回来给你们的。”林雪君手上还拎着胡其图阿爸给她爷爷的牛头呢,一路都没敢乱放——毕竟,万一别人坐下不小心坐坏牛头骨,或者被牛角扎到屁股就不太好了。

  “都是你带的?”林母不敢置信地扫视那一大堆东西,再次确认。

  生产队的社员们,给带了这么老些东西?好多人就算搬家也没有这么多家当吧。

  “哎,小闺女,你爹妈过来接你了?”一位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戴着雷锋帽路过,见林雪君面前站了俩人,笑着问道。

  “是的,大叔。”林雪君点头向父母介绍道:“这位大叔和其他几位大哥大爷一起帮我搬了好几趟,才搬出来的。”

  “啊,谢谢。”林父忙过去与之握手。

  “别客气别客气,你这闺女不得了啊。说是支边的乡亲们送的年礼,哎呦,这是救过全村人的命吧?哈哈哈——”大叔开朗地指了指林雪君身后那堆东西,看得哈哈直笑。

  他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备年货,也备不了这么一大堆东西啊。想着又笑道:

  “你们家但凡小一点,都装不下这些。”

  林父想说两句谦虚的话,结果没压住自己的得意劲儿,哈哈一笑,就把谦虚的话给忘了。

  他做领导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得意忘形。

  最后没办法,林父只得托请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帮忙雇了个小卡车,好几个准备下班回家过年的大叔大哥过来一起帮忙,才将东西全运上车斗。

  夫妻俩一商量,这也别回家了,直接去老头子家吧,他那四合院空地多,能装。

  于是,卡车载着年礼和小梅,夫妻俩照旧骑着自行车,一路直奔老林头的四合院。

  …

  四合院前的窄巷,只通一车,林氏夫妻只得坠在卡车后面。

  老林头一大早就在等儿子媳妇过来一起过年了,自己和了浆糊,正踩着小板凳贴春联呢。

  街坊邻居一边在院子里顶着太阳杀鱼剁馅,一边隔着院墙闲磕牙。

  小卡车一进巷子,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被吸引了。往常可少见有这样的车往巷子里拐,外面有那宽敞大道不走,搁这儿挤啥呢?

  “谁啊?开车往这里拐?哎,老林头你家门口那俩板凳,我给你搬回去吧,别把车给挡住了,叫撞坏了也心疼嘿。”住在对面的白老先生正在院子里逗鸟呢,瞧见小卡车进巷,忙出门帮老林头把凳子捞起来,推门送到院子里了。

  “这车,哪儿不好过打哪儿过。”老林头用力将春联拍实,抱着浆糊碗下了小板凳,走到院墙边探头张望。

  卡车挡住了后面的林父林母,他也一时没能认出卡车副驾反光的玻璃窗后,坐着的是自家孙女儿。

  直到在大家的念念叨叨中,卡车停在老林头院外,邻居们都还在纳闷儿呢。

  林雪君跳下车时,终于有人看到了卡车后面的中年夫妻,“哎呦喂”“这不是老林家儿子媳妇嘛~”

  老林头往后探脑袋,看到自家儿子将自行车往边上一靠,伸手就去拆卡车斗。

  “这是干啥——”他才开口,耳边忽然传来另一道脆生生地招呼:“爷爷——”

  …

  …

  “年货?!这老些东西?”

  “哎呦,小梅出息了,带回这么多年礼?几辈子也吃不完呐,哈哈哈……”

  “这是把人家生产队冬储食物啥的都给搬回你爷爷院子里来了吧?”

  林老爷子站在院门口,听着街坊们吵吵嚷嚷地逗闷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转头瞧见林雪君指挥着“这个不能压”“那个怕冻”,笑容更大了。

  林父踩着桌子,在客厅墙上钉好钉子,仔细挂上牛头。

  这样一来,所有到林老爷子家做客的人都能一抬头就看到它。到时候大家就都知道林小梅千里迢迢给爷爷背回来一头死在草原上,被狼和秃鹫吃掉后,被人类捡回来的牛头了。

  现在,这间大屋里不止有文化,有勋章,还有了大自然的凛冽与残酷,林老爷子很满意。

  霞姐给包的沙果干得到邻里们一致好评,林老爷子很小气,一片一片地送,大家才尝出味来,还想再吃吃,林老爷子就会嘶嘶哈哈地念:“就这么一小袋子,大兴安岭沙果,晒的草原大太阳,又被小梅这么大老远背回来,尝尝就得了呗,还想吃饱啊?”

  林雪君被逗得直笑,打开酸菜袋子,拎着往屋里走,又被隔壁老太爷家的儿媳妇给看见了:“哎,这东西好啊,我妯娌北方人,冬天会腌,用荤油炒,可好吃了。”

  一边说一边满脸向往。

  林老爷子探头先看了看有多少,见带不少呢,便抬头问林母:“回头得给你爸妈也带点,剩下的你们两口子也得拿回去些,那就不多了哈?”

  “哈哈。”林母听出林老爷子的意思,那意思是‘这也不多,实在没有余力送人’,笑了一会儿才回屋取了个大瓷缸子,装了一些送到隔壁,高兴得隔壁儿媳妇当即决定晚上包酸菜馅饺子。

  林母出门时,那儿媳妇还大声喊呢:“等我们包好了,给你们送点。”

  “好嘞。”林母只裹着大衣,帽子都没戴,脸上居然还在冒汗,一点没觉得冷。人心情好的时候,什么严寒啊、干燥啊,都不是事儿。

  林老爷子带着儿子媳妇和孙女忙活了好长时间,才将院子里堆的东西整理好,光是装东西的箱子、包和布兜叠好了都堆得老高。

  “生产队和公社费心了。”林父掐腰站在院子里,抹一把汗,转头看向终于站到跟前的女儿,满眼的欢喜和欣赏。

  “大家都很好。”林雪君细细地说道:

  “这是乌力吉大哥省下来的羊排扇,这是我做的韭花酱……

  “冻柿子虽然只有5个,但是阿木古楞一共就只剩8个了。

  “酸菜虽然只有一盆儿,但这些其实够霞姐自己家吃一个多星期。

  “牛头是胡其图阿爸从自己家墙上起下来的,这个黄羊皮子也是阿爸自己鞣制的,他说不知道我家人的体格,不然就让乐玛阿妈直接把皮子缝成蒙古袍了。乐玛阿妈是胡其图阿爸的妻子,去年我跟他们一起转场去春牧场,与他们在春天的草原上呆了好长一段时间,接生了我们生产队所有母牛。

  “这一瓶马奶酒和都柿酒都是得胜叔给带的,他说如果酒量大,就喝马奶酒,酒量小,就尝都柿酒。不过这俩酒后劲儿都大,要悠着喝。

  “这些松子、烟叶、奶片儿等等,都是社长让小刘在供销社帮买的,小刘悄悄告诉我,社长自掏腰包。这相当于另一种形式发给我的奖励,认可我去年的工作。

  “啊,妈,那坨冻奶煮的时候得多开一会儿,还得放点水稀释一下,不然不习惯的人容易乳糖不耐。煮好的时候上面一层奶皮子最好吃了……”

  这么一大堆东西,每一样是哪位乡亲揣给她的,她都记得。

  林父看着徐徐道来的女儿,心里说不出来的温暖。

  他曾经担心她在边疆坐不住、呆不下,或许会哭会闹会发小姐脾气,但她用一件又一件踏实的努力与付出,证明了她的成长。

  后来他又担心小梅被夸被认同后,会骄傲会浮躁……

  可现如今看来,她脑袋里似乎一直绷着一根弦,让她记得每一位乡亲的好。且并没有因为大家一直待她好、需要她,就翘尾巴或对此习以为常。

  懂得一直关注生活中值得被感激、被庆幸的小事,人就不会迷失,也不会张狂。

  林父很欣慰,伸手摸了摸林雪君的头。

  父亲因为刚忙碌过,掌心热热的,透过头发传递给林雪君。

  她仰头笑笑,目光仔细描摹这位父亲,心里最后一些壳被剥落,她终于沉下一直藏在角落的不安,也努力抹掉了一些伤感。

  忙活完,爷孙俩一起贴好了春联。

  回屋后,大家一块在厨房忙活晚饭,林老爷子亲自上阵杀鱼刮鳞,林父和面,林母剁馅儿,林雪君跑前跑后地帮忙洗菜递东西。没人舍得让她干重活,但又想用小活将她留在厨房里,陪着他们唠嗑。

  “我养的狼可好了,晚上出门它总跟在我身后,一回头俩绿油油的眼睛,要多安心有多安心……我的狗生的狗崽,一崽难求!大家掏钱都未必买得到,其他生产队的人都来买呢……我还养了两头驼鹿,还是幼崽呢,就有这么高,一顿吃这么大一坨,一吃一盆一拉一缸,哈哈哈哈……”

  林雪君忙前忙后,一边还活灵活现地分享自己在草原上的生活。

  一些林雪松讲过的故事,长辈们听她又讲一遍,仍觉得奇趣无穷。

  可惜今年林雪松便闭关不能回来过年了,不然一大家子人在一块儿,一定更热闹。

  晚饭后,林雪君坐在椅子上,听爷爷讲他的革命故事,热血沸腾得恨不能立即背起包北上继续报效祖国——

  她现在浑身是劲儿,能一口气掏十个八个屁股!

  林父和林母也分享了他们近段时间的工作,甚至还会复盘、做自我检讨,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需要提升等等。

  林雪君认真倾听,只觉得这样的家庭氛围实在很妙,大家是亲人,但好像也因为一些尊重、认同和某种共同的意志与追求,将他们的辈分、年纪等因素都拉平。于是,大家好像都成了朋友,什么都能聊,什么都能讲,没有壁垒,没有偏见。

  在这间屋里,没有想要宣誓主权乱发脾气、乱否定人的长辈,也没有缺乏耐心只想着自己事的蛮横长辈,这是一个老革命的家庭,在林老爷子这一代,就连父权也一并被当做大山给推倒了。

  真好。

  窝在母亲怀抱,林雪君就着饭困的劲儿,难得地变回孩童,懒洋洋地听长辈们讲话。

  林老爷子和林父就工作上的事展开激烈讨论,林母则像一只称职的母猴子,抱着林雪君这只小猴子,一下一下地抚摸她头发。

  林雪君就握住母亲的另一只手,不时摸摸母亲指节处的褶皱,或抠一抠母亲的指甲,摆弄着,像在玩玩具。

  夜漫漫,一家人一边吃沙果干,一边喝红枣和红糖煮的羊奶,一边守岁。

  当屋内的钟表终于快要指向0点,林雪君跳起来,悄悄跟着秒针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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