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又因为背靠大山可以进行伐木、春夏秋季去山上放牧等,所以咱们生产队才选这块冬牧场做了驻地,让不放牧的社员可以一直在这里生活。
“场部每年都给咱们生产队下达伐木之类跟山林相关的任务,留在驻地不需要游牧的人,也不见得就更轻松。”
“林同志知道的好多啊。”衣秀玉听着听着不自禁露出羡慕和敬佩神情,“我的任务就是搞明白这些草药,同时配合生产队的各项临时工作。”
“我来之前读了些书,这段时间也老听牧民讲嘛。”林雪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她上一世可是出生在草原的,耳濡目染都当这些知识是常识了,“加油加油!”
笑着鼓励地拍了拍衣秀玉肩膀,她才起身去穿羊皮袄子。
孟天霞跟她一道出门,两人一个去畜棚,一个去找妇女主任,拐出小院行了4分钟才分道扬镳。
待她们离开后,一个古怪的人影从小院斜前方的樟子松后探出头,垫着脚尖潜进了知青小院。
这人穿着身看不出颜色的厚棉袄棉裤,戴着顶雷锋帽,围巾将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晨雾中眉眼模糊,看不清模样。
她悄悄跑到瓦房窗下,因为被过多的牛粪堆隔开了,没办法贴窗往里看,只能踮脚探头,企图瞅清楚屋内状况。
可她挪了好几个地方,都因为距离远或窗上封的厚厚霜花而一无所获。
远处有踩雪声响起,似乎有人正往这边来,她只好抱着膀、缩着脖子快步跑出小院。
一团阳光忽然穿透晨雾照在这人身上,她恰巧抬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推开厚围巾,露出大半张脸。
竟是采购员包小丽。
她绕离知青小院后,仍时时不甘心地回望,嘴里念念叨叨:
“也没见到小狗,不知道是死了在屋里还没带出去埋,还是已经藏在蒙古袍里带走了……”
回头还得想办法打听打听,那小狗到底救没救活啊?
……
本该给林雪君打下手,一起去畜棚的阿木古楞,直到日上三竿才睡醒。
睁开眼,他茫然地望着面前的圆顶毡棚,恍惚了好半晌才意识到今天的小毡包里不是黑漆漆的。
他的毡包太小了,并没有天窗。
怎么会有光?
刷一下转头,炉灶里虽微弱却红亮亮闪烁的火光在轻轻摇晃,仿佛有一个燃烧着的小精灵在灶洞里翩翩起舞。
毡包里不像以往只有寒得人打哆嗦的清冷空气,而是弥漫着缕缕暖流,使他手脚和面颊都难得的温热。
空气中流淌着牛粪燃烧时特有的焦苦味,阿木古楞忍不住深嗅。
忽地,他身体往下一沉,人出溜进蒙古袍卷成的粽包里,使羊皮袍领盖住头面,藏起了他颤动的表情。
第34章 我方兽医需要爱护【2合1】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林雪君被三只牛壁咚了。
大队靠山的一个瓦房门打开时, 内里隐隐有鸡叫声传出。
妇女主任额仁花的丈夫是汉人,从3年前就开始养鸡,冬天冷, 6只母鸡1只公鸡都养在屋里。虽然味道不怎么好闻, 但有鸡蛋吃的时候可就香了。
今天的大会在额仁花家开,屋子里炕上炕下坐着8个人,除了大队长和妇女主任外,还有将留在驻地的农业专员、林业专员,会去春牧场的牧民老代表, 以及对草原天气、草场等了若指掌的努图克沁(管理家乡的人)庄珠扎布老人。
在蒙古族的概念里, 任何水草丰美的地方都可以称为‘努图克’, 也就是家乡。
而努图克沁就是每个部族里负责寻找下一个牧场的人, 他往往要对整个草原有非常高的了解。
站在风里嗅一嗅, 他就知道哪里的草好水好。
相传蒙住努图克沁的眼睛,把他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摘下蒙布,他只感受下风、温度、脚下的几根小草和泥土,就能知道这是哪一片草原, 适合什么牲畜、可以承载多少牲畜。
在第七大队, 他们的努图克沁就是庄珠扎布老人。
这半个月里,他带着大队里几位精干的牧民, 已经去过好几片草场做视察了。
草场返青情况、狼群分布、草场各种草类情况、草场温度恢复状况、积雪和地下水状况、河流状况等都做了非常详细的调查。
最后拟定了4个区域作为第七大队的春牧场,接下来十几户人家中的几十位牧民,会分别领走未出栏的年轻公马群、儿马群、揣驹子的母马群、未出栏的年轻公牛群、揣犊子的母牛群、揣着春羔的母羊群,以及刚生冬羔的产奶母羊和羔子群等, 分批地出发搬去他们划定的不同草场区域, 并暂时驻扎开始游牧。
留在冬驻地的汉人也会各领一些牲畜, 返春后,在被围起来的山上放养。
这些牲畜可能是工作马、工作牛、驴子骡子和不适合转场的弱畜、少量的猪鸡鸭等。
“兽医卫生员林雪君同志,就跟第二批转场队伍吧。
“乌力吉领上揣犊子的母牛,等分道扎包的时候,再让林同志跟着乌力吉家扎包住一段时间。
“不到一个月吧,牛犊子也就生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林同志再回大队驻地。”
大队长一边讲一边跟大家分析:
“林同志回驻地的路上,还能顺路去巴虎家扎包的区域,可以再看看产春羔的羊群。
“牛羊和马应该都在这段时间产仔,苏伦大姐那边产驹子的马如果有什么问题,骑着马赶路到乌力吉的草场或者巴虎的草场找林同志也近,这样一来,转场之后接春仔的牲畜应该都顾及得上,这样安排行不行?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意见?”
“我想把前两天难产的母牛巴雅尔和犊子都留给林同志,这样等林同志在春牧场帮我们接生完牛犊子回来,就能帮忙照看我的巴雅尔了。它们跟着转场,怕是走不下来,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乌力吉用蒙语道。
“行,那过后你把牛牵到林同志院子里去。”大队长点了头。
“那我之前棚圈里难产的母牛和犊子也给林同志牵去呗。”前两天因为学林雪君扯犊子、被母牛踹到命根子的赵得胜也提议。
“行。”大队长再次点头。
“转场多辛苦啊,林同志刚来驻地就生病,我看她瘦叽叽的,路上扛得住吗?别病倒在路上。”牧民老代表有些担心。
“我也有点担心。”
妇女主任额仁花也表态:
“前几天我跟着拖拉机回场部,听说好几个大队都因为疫苗打得不及时,死了好多冬羔。
“各个大队的人都反应今年开春太冷了,冬羔死了一茬又一茬,全被拉去场部做羊羔皮呢,损失可大了。
“咱们大队冬天虽然死了不少,冬羔也有死的,但跟其他大对比,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有人都盯着额仁花,听她分享在场部带回的八卦。
“场部的兽医根本忙不过来,远的大队赶过来场部找兽医,连影都见不着。
“往往是兽医今天在第三大队给羊羔子治病,还没回场部呢,又被第五大队给拉走了救急。
“我想打听兽医们在第几大队,都得不到确切的消息。”
额仁花喝一口水,继续道:
“十一大队今冬损失最惨重,他们现在就寄希望于冬羔和春羔能接好了,不然整个大队要喝一年的西北风。
“他们特别害怕冬羔生下来得羔羊痢疾啥的,这病多厉害啊,两天就能把小羊羔死绝了。
“就算没得羔羊痢疾,打不上疫苗,等春羔生下来的时候,一群羊羔放一起,都是抵抗力差的牲畜,得防着多少病啊?
“他们好几拨人跑去场部堵人,我碰见他们大队长的时候,他都在场部呆7天了,一个兽医也没见着。
“赶去第二生产大队找人都没找到。”
“咱们这有林同志,就没那么揪心。”乌力吉听得有些激动,站起来大声道。
“可不是嘛!
“而且林同志不用往其他大队跑,她就在咱们的牧场上,需要的时候她一直在。
“就算在春牧场上,也比场部近得多。
“更何况她愿意跟着转场,能亲自守着牛羊,母畜难产她会治,羊羔痢疾她能防治,知道啥时候喂什么药。
“她还有好几种驱虫汤药,说能给不同状态的牲畜用,还能治不同的虫病。
“母畜仔畜有啥头疼脑热的,有兽医卫生员在,咱就不怕。”
额仁花说着也有点上了情绪,举着茶杯站起身,转头环伺一圈儿与会众人,又继续道:
“别的大队最近有跟知青处不来,闹得知青写联名状要离开的。还有知青跟本地人打起来的。”
“知青们毕竟是外来的,不适应也正常,反正咱们大队没排挤知青。”大队长立即道。
“这我知道,可是咱们光不排挤还不够。
“你们看,孟天霞同志能开拖拉机,咱们回头就能再去场部买一辆回来。咱们这边地广人稀,好东西不少,场部供销社仓库里好多物资可以给大家买,可是运不回来。
“现在有两个司机,牛奶羊奶能及时运出去卖到供销社,供销社的东西也能多多地运回来,咱们效率提高,生活也能更好。
“林雪君同志也是一样,都是咱们大队重要的技术骨干。
“我这两天就害怕林同志跟着转场会生病,也怕林同志嫌太苦了,呆不住也要回北京。
“你们说,咱们是不是得想点办法,把人好好地照顾起来,稳稳地留在咱们第七大队。”
额仁花不由自主地在炕边来回踱步,仿佛担心那些不好的事真的会发生一样。
“这次转场,你和我都没办法跟队照应。”大队长与额仁花对视,有些为难。
草原环境就是这样,总有风雪的嘛,他们又不能不让刮大风下大雪,那能怎么办?
“我亲自跟着第二批转场队伍呢,我会的汉语多,我来照顾林同志。”
庄珠扎布老人放下茶碗:
“给林同志配一把猎枪,再给她安排一个毛驴车,让她累了就躺在车上休息。
“到时候多带点吃的,一定让她吃饱吃好了,多多睡觉,多多休息。”
“我也照顾林同志。”乌力吉听罢,表情严肃地跟着表态。
“我也照顾林同志。”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少年闯进来,关紧门后靠着门板,开口朗声道。
一群人往门口看去,见是阿木古楞,大队长皱眉问:
“你咋来了?”
“我还以为林同志在这里,过来找她的。”阿木古楞最近都在给林雪君打下手,今天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四处没找到林雪君。
“转场的时候,咱们大队的学校就开课了,你得留在驻地,上午学文化课。”大队长摆摆手。
大队里只有一个蒙汉语言都会的女老师,她自己住一个大瓦房,白天的时候当课堂用,给大队里不同年龄段的孩子上课,语文数学之类的课都她一个人讲。
扫盲运动开始后,不光孩子们要上学,不忙的时候,大人都得去认字。
边上的牧民老代表听过大队长的话,以为阿木古楞的事儿这就算敲定了,便又将话题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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