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哑口无言。
“嘿嘿嘿。”
“哈哈。”
站在边上听到包小丽所言的几个社员忍不住笑起来,他们盯着包小丽,一脸看热闹的愉悦劲儿,丝毫没觉得当面嘲笑包小丽搞错事情、瞎说胡掰被当场戳穿,是件不厚道的事。
甚至,他们的笑声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臊得包小丽赤红了一张脸。
“你不是说人家知青们把狗吃了吗?哈哈哈,大变活狗,人家还说那狗是放牧的好手,等长大了,它一条狗就能放上千头羊。哈哈,吃是吃了,又给吐出来了,哈哈哈哈。”笑得最欢的年轻小伙子拍一下包小丽的肩膀,大声地调侃。
“诶?听说那狗没救了?必死的吗?”穿红棉袄的妇女站在包小丽另一侧,转头与那小伙子一唱一和:“应该是救不活,可能使了点什么仙术之类的,比如吹一口仙气儿给渡活了,是吧?”
“有道理,这么说的话,包小丽同志没讲错嘛。的确是救不活的病狗,吃中药是挺浪费的。毕竟吹口气就能救活,干嘛还费那事儿煮什么中药啊?”年轻小伙子嘴快地应声,随即哈哈哈哈笑个不停。
“……”包小丽脸色难看地快步跑开,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红棉袄妇女和年轻小伙子甩得远远的。
坐上拖拉机副驾时脸色都还黑着。
“咋了?刚才你们在那儿聊啥呢?笑得好大声。”孟天霞坐上车后,转头看了包小丽一眼。
“哪是我们笑得好大声,是他们笑话我。”包小丽撇嘴。
“他们笑你啥?”孟天霞好奇地打探。
“你之前不是带回条病狗嘛,我还跑去跟大队长告状呢,都要死的狗了,还费力气救它,这不是没事找事嘛。结果被大队长训了一顿。”包小丽越说越气,“这几天我见你们又没动静,想着肯定是把狗给治死了,就跟他们说叨了两句。我说完了才看到林同志蒙古袍里揣着那狗,结果被他们好一通嘲笑。早知道林同志真能救,我就不管闲事了。”
“?”孟天霞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嘲笑包小丽吃饱了撑的枉做小人,还是该惊叹包小丽对自己的行为如此坦率。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噗一声笑出来,进而又变成哈哈大笑,摇头对包小丽道:“你啥也不知道,林同志医术可好了,牛啊羊啊的什么都能治。她以前看可多医书了。连卫生员王英不懂的,林同志都懂。你还不知道吧?王英有事没事都要悄悄来请教林同志的,怎么给人开药,怎么给人打针之类的,林同志都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后啊,林同志的事儿你少管,人家的水深着呢,你乱趟什么啊,别把自己淹死了。哈哈哈…”
包小丽恼羞成怒,青着脸抓住拖拉机车座边的护栏,“你,你再说,我可下车了。”
“咋地?不坐车去场部,要跟额仁花大姐一样骑马啊?看不把你屁股磨开花。”孟天霞在包小丽胳膊上抓了一把,将对方稳稳按在车座上,又拍了拍对方肩膀,“要多信任同志。而且,遇到不同意见,要辩论,不要背后搞小动作。”
“……”包小丽鼻子里喷出好大一股气儿,到底没有反驳孟天霞。
这时林雪君跟大队长他们讲完话,又凑到车边来叮嘱孟天霞开车小心,不能因为学会了、能开了就疏忽。
孟天霞笑应着,又探手摸了摸从林雪君怀里探出脑袋的小边牧糖豆。
包小丽趁机悄悄打量林雪君和她怀里的小狗,狗的配色还是之前那一条的样子,但看起来却像完全换了一条狗似的。
那种破布娃娃般随时会升天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小狗脖子支棱着,脑袋灵活地蹭孟天霞的掌心,圆圆大大的狗眼睛水汪汪的。之前干巴巴灰突突的鼻子也变得润黑润黑的,鼻头噗噗地喷气,湿润的水滴在冷空气中化成小冰粒挂在鼻子边上的毛毛上,像长了一层白胡子似的,很可爱。
还……真给治好了?
瞧小狗那精神头,跟没病过似的,皮毛都有光泽了,还蓬松了许多。
还……真给治好了啊!
啧啧!
包小丽长叹一口气,抬起头忽然发现林雪君在看自己。
想到之前自己做的那些糟心事,包小丽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
“包同志,我还没向你道谢呢。”林雪君忽然开口。
“啊?”包小丽脸刷一下转白,尴尬地攥住衣摆。她死死盯住林雪君的眼睛,羞愤之情慢慢逸出。那浑身绷紧的样子,仿佛只要对方开口讽刺自己,立马便要羞愤跳车。
“多亏你帮我跟大队长提起中药的事儿,现在药柜子放我们仓房了,想抓药、想规划一下中药储备,都可方便了。”林雪君微微仰着头,笑得特真诚。
“……”包小丽嘴巴一扁,犹豫了下,才破罐子破摔般道:“林同志,我现在信服你厉害了!之前都怪我,错看了你,是我不对。以后,以后我肯定配合你的工作,要是有异议,也直接给你提出,绝不在你背后嚼舌根!”
说罢,她像担心林雪君不相信一样,举起右手便发起毒誓:
“我要是再给你拖后腿,我就天打雷劈,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
“行了,别在那儿唠家常了,时间不早,出发了。”大队长见她们三个姑娘在这叽叽咕咕个没完,走过来拍拍林雪君,示意孟天霞该动身了。
林雪君却还怔愣着回不过神来,她被大队长拨拉到一边,仍满脸疑惑地望着包小丽,不懂自己道个谢而已,对方怎么还发毒誓呢?
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狠辣的毒誓!
…
随行的额仁花大姐骑马先行,孟天霞也启动了拖拉机,转弯拐出停车场。
突突突声中,忽然传出几声哽咽。
孟天霞一转头,发现包小丽居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直拿脏袖子抹眼泪。
“你哭啥?”孟天霞愕然。
“我,我是犯了错,我也要道歉的,呜呜,可是林同志她恨上我了,还讽刺我、羞辱我。呜呜呜,我,等我从场部回来,我给她负荆请罪还不行嘛。她,她讽刺我,呜呜呜……”包小丽一诉起苦来,哭得更凶了。
“?”孟天霞把着方向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忽然遏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爽朗豪放,几乎将拖拉机的车头掀飞。草原风鼓鼓吹过来,将她的笑声扬起,甚至压过发动机的突突声。
“你还笑!”包小丽一下梗住,转头愤愤。更委屈了。
“你是傻子吗?林雪君同志不是在讽刺你,我们真的以为大队长之所以把药柜搬到知青小院的仓房,是因为你跟大队长提议了。林同志还说你高风亮节、以大局为重呢,哈哈哈哈……你自己心虚啥,谁讽刺你了?哈哈……”孟天霞抬起巴掌,啪啪地拍包小丽肩膀。
“你,你手握好换挡杆!别撒手啊!”包小丽大惊失色。
孟天霞忙收回手继续握紧换挡杆,可想起包小丽过于丰富的内心戏,还是忍不住笑。
包小丽扭捏地坐在边上,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一时尴尬得坐立难安。
…
林雪君同其他人慢步走出停车场,望着拖拉机颠颠的屁股,仍觉方才包小丽的反应古怪。
她正琢磨着,前方拖拉机副驾上的包小丽忽然抓着车扶手杆站起身,迎着草原风,回头朝她猛力挥手,捂着快被风吹跑的帽子,高声喊:
“林同志,等你从春牧场回来,我给你——我,我请你吃饭,给你买礼物!”
那样子仿佛是正要去参军的小伙子,在向自己的留守爱人表白,大声呼喊等他当兵回来就娶她……
拖拉机突突突地响,就仿佛电影里况且况且的火车行进声,烘托得这个场面更戏剧化了。
“……”林雪君目瞪口呆地望着被拖拉机载着渐行渐远的包小丽,疑惑成倍上升。
傻子挠头,什么情况?
走在林雪君身边的衣秀玉和大队长都迷糊了:
“你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她为啥要请你吃饭,还给你买礼物啊?”
“?”林雪君摊手,如果她说她也不知道,他们会信吗?
她也想知道为啥啊,她简直好奇得抓心挠肝。
包小丽怎么还当谜语人呢?
话讲一半就跑,她接下来不得好奇得抓心挠肝嘛!
拖拉机的突突声渐渐模糊,那辆一颠一颠的拖拉机载着真相,逐渐驶出了所有人的视线范围。
一只乌鸦嘎嘎叫着从人群头顶飞过,仿佛在说:
“林雪君,想知道答案吗?就不告诉你,嘎嘎嘎……”
第37章 病狗登门
因糖豆被治好,而引来的病人。
放牧的王建国在草场上遇到了一个第十大队的牧民, 地广人稀的草原上,但凡遇到个活人都会觉得稀奇。
他们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像久别重逢的至交好友一样边走边聊尽了各自的人生。他们还未记住对方的名字, 却已经知晓了对方从小到大经历的所有喜悲, 包括各自大队的所有八卦。
夜晚回返时,他带来了这些来自陌生人的人生故事和八卦传闻。
其中包括南边巴尔虎旗的一队知青和兵团炸旷采石时发生了意外,闷雷忽爆,一位戴破帽子的女知青伤了头,事后包扎的时候才发现伤口深至脑浆, 人没送到公社就没了。
另一个八卦是鄂温克自治旗南的一个生产队向西北方向春牧场转场时, 骆驼摔倒在湖面, 坐在上面的人不幸跌进冰湖, 高烧转至肺炎, 送回公社医疗站抢救失败,正值壮年就没了。
这些消息让第七大队忽然沉在忧虑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首批转场的队伍便在全队壮丁的帮助下拆卸住了一冬的蒙古包,拆下来的部分东西要带去春牧场, 另一部分则整理成一堆, 挂上户主名牌,在仓库里存放一个春夏秋, 等冬天他们游牧回来扎包时领走继续使用。
大队长一边安排人干活,一边不断检查首批队伍要带的东西、绑行李的绳子是否结实。
林雪君也起了个大早,她赶在队伍出发前,最后一次对所有马匹、骆驼等牲畜做检查。
粪便状况是否良好, 精神如何, 有没有出现预示病症的焦躁踢蹬等行为, 眼睛、鼻子、牙齿、耳朵和四蹄是否健康……
晨风呼呼,一头牲畜一头牲畜地触诊、叩诊和视诊,手冻僵了,就暂时揣回袖口,用温暖的小臂暖手。冰手往小臂上一搭,便是一层鸡皮疙瘩,汗毛也都冷得立起来。
林雪君嘶嘶哈哈地跺脚,缩了脖子躲在马匹身侧挡风。
“怎么样?牲畜们状况还行吗?”大队长刘海、眉毛、睫毛上挂满了白霜,像个白发大叔般走过来,在寒冷中苦着脸问。
“现在状况还行,接下来转场路上,就要跟队的牧民们随时照看了。”林雪君拍拍一匹马的屁股,将它赶走后大声回答。远望背负山一样多行李的骆驼队,她有些担忧地问大队长:
“骆驼们扛得住吗?”
“……”大队长目光也望着那些负重的骆驼,嘴巴却像蚌一样闭紧了,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天渐亮时,首批队伍终于从大队出发。
坐在马上的牧民都穿戴整齐,做好了迎接路上每一个极寒时刻的准备。
大队长叼着老烟袋,目送队伍离开好久才折返。
吃过早饭,林雪君照例去棚圈做检查时,发现阿木古楞正围着骆驼忙忙碌碌。
凑过去看,才发现他正抱着骆驼的一只脚比比划划。
1个小时后,阿木古楞给骆驼做好了特殊的鞋子——扁扁的宽宽的,像鸭蹼一样,看起来骆驼穿上后能学会游泳。
“它们穿上这样的鞋,就不会在冰面上滑倒了。”阿木古楞认真地向林雪君解释:“骆驼的蹄子太小了,走在冰面上像棍子一样着力点小,又打滑。一旦摔倒了就会四腿劈叉地伏在冰上,想再站起来很难。有了这个鞋,它们蹄子跟冰面的接触面变大,就不会摔倒了。”
“!”林雪君听得瞪圆了眼睛,这短短一段话里可包含了许多物理等学科知识,尤其能想能做,动手能力还强,小阿木古楞可真厉害,她忍不住点着头由衷地赞叹。
阿木古楞得意洋洋地搓了下自己冻得通红的脸,之后强行给骆驼穿上了他做的四只蹼鞋。
林雪君跟阿木古楞并肩立着,一起期待地盯着骆驼,等它跑起来,见证奇迹。
可是,2分钟后,骆驼终于不情不愿地穿着蹼鞋动起来了,可是它趔趔趄趄、怪模怪样地走了两步,就开始烦躁地踢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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