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阿木古楞比她还快,在她缩手的瞬间,他已经弹跳起越,像个小豹子般扑向塔米尔。
高个子的塔米尔被扑倒在厚雪中,嗷一声叫,抓着阿木古楞便翻身反压。
林雪君这时已抱着雪扑过来了,照着塔米尔的后背和帽子兜头便是一捧倾盆大雪。
三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很快便扑腾到一堆儿,从远处只看得到一大片雪雾噗噗腾腾漫天,人影都瞅不轻。
纵马赶到近前了,才听到助兴的尖叫和骂声。
“林同志!”骑在马上的乌力吉瞪大了眼睛,企图从打成一团的人影中找到林雪君。
“哎!”
一声不知是兴奋的尖叫还是惨叫的呼应后,三人总算停了下来。
扬在空中的雪花渐渐飘落,雪雾散去,人影显现,便见——
林雪君骑在塔米尔右胳膊上,手里还抓着一团雪似乎正欲往塔米尔脸上招呼。
阿木古楞被仰躺的塔米尔半压在身下,仍倔强地用双腿卷缠住塔米尔一条腿,双臂上拉,正与塔米尔左臂角力。
三个人要么帽子不见的,要么帽子歪了的,要么帽子被拽下来遮住半张脸的,各个狼狈不堪,却全红着脸蛋子,玩闹得浑身发热,双眼明亮如星。
“乌力吉同志——”林雪君松开塔米尔的胳膊,挣扎着想从雪堆里站起身,奈何雪太松软,一时借不到力,踉踉跄跄居然站不起来。
塔米尔被她笨拙的样子逗得哈哈笑,居然将方才被她制服的右手垫到她脚底,用力撑着给她借力。
林雪君终于站起来,塔米尔也阿木古楞也从雪中坐起。
三个雪人终于停战了。
“有只牛长了满嘴满脸的疙瘩,林同志,你帮忙看看碍不碍事呗。”乌力吉转头看了看走远的畜群。
林雪君清了清嗓子,摆回一本正经的表情:
“好嘞。”
随即拍掉身上的雪,转身见阿木古楞和塔米尔拍不到后背,又伸长手臂帮他们拍雪。两人便也起手□□地帮她拍掉背后的雪,一阵雪屑乱飞。
走回几步外,三人各自背好放在雪坡下的草药筐,又行绕到几棵挺拔的樟子松边,解了各自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后与乌力吉一齐折返。
“有几头牛长疙瘩?”林雪君深吸一口气,扭了扭胳膊。
“就一头,今年准备生头胎的小母牛,不知道影不影响别的,我看它吃草也费劲似的。”乌力吉仔细介绍道。
现在大队在赶路,畜群一直在动,林雪君想要每天挨个给母牛做检查是不可能的,只能靠赶队的牧民们通过观察来发现问题。
“是嘴巴里面,黏膜部分长泡了,还是嘴巴外面长痘呢?”刚才玩得尽兴,这会儿她的心跳还蹦蹦的呢,长舒一口气,才继续缓神仔细询问症状。
“……”乌力吉歪头想了想,作为外行,他有点不太分得清林雪君说的这两种差别。
林雪君眉头微微皱起,如果是黏膜和部分皮肤长水泡、烂斑,有一定可能性是口蹄疫,这是热性、高度接触性的急性传染病,那就麻烦了!
这样一群待产的母牛如果传染上,爆发起来对整个大队牧民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手攥紧缰绳,双腿一夹,便迫不及待地追向前方畜群。
马蹄踏地,扬起雪雾烟尘。
乌力吉望着背了药篓、骑在马背上的林雪君渐远,忽一夹马屁股,“驾!”一声,与阿木古楞和塔米尔并骑追去。
年轻女兽医工作时肃容挺背、雷厉风行,在这种时候,乌力吉常常怀疑,她与方才那个孩童般玩耍的少女,是否真是同一人。
鹅毛般的雪花仍在静悄悄地落,被救治的狍鹿仍在欢快地啃草。
好奇的天性使它时不时东张西望,在人类骑马离开时,它甚至跟同伴们一起坠在后面追了一小段路,仿佛想看看这些时而冒傻气、时而显得危险的人类们,怎么忽然跑走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塔米尔:为什么你摸阿木古楞的胳膊,不摸我的?我的可好摸了!滑溜溜的,还有肌肉!
林雪君:……
…
【塔米尔:蒙语‘力,毅力’的意思。】
第41章 饿狼群
在恐惧中生出仇恨,人类也成了野兽。
回到畜群, 林雪君将装满中药草的箩筐摘下来丢给守在畜群一侧的胡其图阿爸,便随着乌力吉大哥去看牛。
那只生病了的牛被乌力吉7岁的女儿带到了畜群外围。
小小的女孩儿戴着顶过大的尤登帽,骑在一匹较小的棕马上, 牵着病牛一脸严肃地晃悠着前行。
林雪君行到近前便翻身下马, 跑两步到小女孩跟前,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拴牛绳。
将小母牛往面前一拽,打眼看过,林雪君一路上挂着的心便放下了。
乌力吉骑着马追上来,她立即仰头笑道:“没事, 不是口蹄疫。就是长疣瘤了。”
说罢, 她又对阿木古楞道:“去取一下温度计, 我给它做做体检。”
“包了那。”阿木古楞用蒙语回了个‘可以’, 拽了马头便去找林雪君的小驴车, 她的东西都放在那上面。
“这个疣瘤没事吗?”乌力吉驾马随行在侧,关切地问。
“肯定是不舒服的, 而且这个也有可能越长越多。不过不管的话,这些疙瘩会自行脱落。”林雪君也骑上马,一手拽着马缰, 一手牵着牛往前走。
“不影响生犊子和走路。”乌力吉明白了。
“是的, 不过也还是把它放在外围走吧,这个也有很小的传染性, 虽然没什么事,还是注意点好了。”
“成。”
阿木古楞将林雪君的小药箱拿过来后,她给小母牛测了□□温,又做了些其他方面的常规检查, 都正常。
“这些疣瘤等我们到了春牧场再割掉就行, 现在在赶路, 毕竟是小型外科手术,万一因为疲劳和寒冷康复得不好,反而可能造成危险。”
说罢,她将小母牛交还给乌力吉7岁的小女儿。
戴大帽子的小姑娘虽然小小的,马却已经骑得很熟练了。她肃着眼神,在冷风中行在畜群左翼,帮着阿爸赶畜群。但凡见到有停下吃草的牛,必然驱马冲进队伍叱喝着驱赶,是个很认真的小牧童了。
在这片大草原上,所有的孩子都是如此,踩得到马镫,摸得到马背了,就开始学骑马。能骑马了,就开始帮父母放牧,之后便是年复一年马背上的一生。
“前面有狼群。”胡其图阿爸忽然在前方大喝。
“!”
听到这样的呼喝,所有人的神经都瞬间绷紧。
连牛群和马匹都紧绷起来,紧张的气氛几乎是一瞬间便笼住了整个队伍。
林雪君几人默契地在畜群边散开,这种白天遇到的狼群往往不会与畜群正面冲突。但如果是狩猎心很诚的饿狼群,懂得做特殊的战略部署的它们很可能会采用其他方式去达成目的。
畜群中的马匹等一旦受到惊吓就可能会四散奔逃,狼群了解畜群的习性,很可能会想办法把畜群冲散了,那样就会很麻烦。
狼群会追逐散逃的牲畜捕猎,其他跑掉的牲畜想追回来也很难。
耽误转场赶路不说,牲畜损失也将不可估量,人要是在追畜的过程中走丢了,冻死在路上都有可能。
尤其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找援助都困难。
林雪君匆匆赶回自己的小驴车,放下药箱后背起庄珠扎布老人送给她的猎枪,夹一下马屁股,便也往狼群正面迎去。
同样拿了猎枪的胡其图阿爸和庄珠扎布老人挡在畜群和狼群之间,骑着马左右徘徊,枪口始终对着狼群。
林雪君赶来后,骑着苏木缓步坠在两位阿爸身后,同样拔枪对准了狼群。
“咱们呼伦贝尔草原上的狼群都跟我们混熟了,知道我们有枪记仇,轻易不会与我们对上。”庄珠扎布老阿爸回头对林雪君道:“这些可能是从边境逃过来的狼群。”
“应该是3个小型狼群聚集成的大狼群。那2头大狼应该是小狼群的狼王,现在跟着大黑头狼一起捕猎。”胡其图也开口介绍:“一般只有小型狼群饿坏了,想去捕猎大量猎物或者捕猎难搞的猎物时,才会与其他狼群合并。”
林雪君没有应声,她握紧了猎枪,努力深呼吸。当对上不远处几匹巨大如毛驴般的草原狼王时,她生理上地战栗。
虽然庄珠扎布老阿爸教了她如何开枪,赶路时也尝试着开了一枪,但到底不是神射手,对上专业狩猎击杀、团队作战的草原狼群,万一失手,就可能被狼找准机会攻击。
即便胡其图阿爸他们会保护她,但如果苏木被咬一口,或被扑一下受了惊,自己摔下马了,还是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转场的队伍只有3把猎枪,这十几头草原狼要是真饿极了冲上来,他们根本不可能快速消灭全部,再怎么应对,还是必然有损耗。
身后是几百头待产的母牛和牧民们的家当,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和一个3岁的小娃娃……
畜群另一边忽然传来呼啸声,林雪君转头,才发现是乌力吉大哥正高举了铁制的投石器,将之摇出嗡鸣破空声。
那边也出现了两头狼。
“狼王将狼群分散开了,想从多个方位冲散我们……”胡其图阿爸声音变得愈发沉凝,“庄珠扎布阿爸,咱们怎么办?”
与这片草原上的恶劣自然环境和狼群们搏斗了一辈子的庄珠扎布老人仍稳稳举着猎枪,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与狼王对峙着,丝毫未显露出焦惶不安。
他身下的老马似乎也身经百战,并未显出害怕,它没有踢蹬前腿,也没有后退,只是悠哉地左右徘徊,始终处在畜群和狼群之间。
畜群后方的塔米尔也将投石器摇出嗡鸣,阿木古楞则拉开了自己的木弓。
畜群尾部也出现了3匹狼。
牛马骆驼们被牧民驱赶聚拢后守护在中心区域,尽量不给狼群冲杀的空隙。
林雪君紧张得手指发僵,身下的苏木也焦躁地快速甩动尾巴,仿佛随时会受惊脱逃。
鹅毛大雪仍在簌簌飘落,狼群静默地隔着白雾渐渐散开,大有包围畜群之意。
危机正静悄悄地笼罩住这只转场队伍。
忽然,一直稳健不动的庄珠扎布老人抬枪朝向天空,毫不犹豫地拉栓扣下扳机。
“砰”声巨响的瞬间,所有草原狼都炸起了被毛。
转场队伍中一直安静未吠的蒙獒们像是得了号令,忽然齐声大叫。那些狗吠声低沉且凶悍,显示着它们是骨骼宽大的巨犬,勇猛非凡。
一只蒙獒冲出畜群,伴行在林雪君马侧。犬吠枪鸣声点燃了所有牧民胸中的热血,林雪君头皮发麻的同时,肾上腺素也在飞速飙升。
她盯紧了狼群最右侧与她相对的那只灰毛狼王,在对方忽然绕向畜群右后方时,她毫不犹豫地拽了马缰,拉着苏木护向畜群右后侧,手中握着的猎枪一直稳稳指着狼王。
在颠簸奔跑的过程中,她对苏木绝对的信任,因此右手始终未放下枪柄。
苏木也表现出了它的勇敢和聪明,仿佛知道林雪君不会抛下它、会用猎枪保护它般,虽然害怕,但苏木一直没有惊逃,而是在她的授意下慢跑向她指明的方向。
狼群中的黑色头狼一直未动,鸣枪示警的庄珠扎布老人便也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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