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喵
“我这皇位,怎么来的?”赵律问。
张朔震惊地望着他。
赵律却不为所动,继续问道:“我这皇位,究竟怎么来的?”
张朔哑然,连忙道:“你忘记了,赵衡那傻子眼睁睁看着若瑾自焚,你一气之下抢来的。”
“噗”,赵律终是遏制不住,喷出喉咙里的一股腥甜。
张朔吓得六神无主,惊恐道:“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了?”
“嘉雯……嘉雯葬在哪里?”
“嘉雯她还葬在那道观外啊,你亲自让人挖的坟,你忘记了?”
“不仅仅是她,若瑾也葬在那里了。”
“他们都死那么久了,坟头都长草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去看!”
赵律说着,一把推开了张朔,他要去看个清楚。
深山老林里都修出了青石板道,很长很长,蜿蜒而上。
青苔从台阶的缝隙里生长出来,看得出这条路修了有几年的光景了。
休息的凉亭都开始被蚂蚁在基角处拱了土,潮湿的阴雨天,蜘蛛爬满了房梁。
赵律一步一台阶地走,虔诚得像去叩拜高人。
张朔跟在他的后面,许多宫人远远跟着,暗暗嘀咕。
皇上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要出宫,还来祭拜两个小辈?
重修了两次道观香火鼎盛,香客们人来人往,孩子们上蹿下跳。
这人间还很祥和,百姓安们居乐业,死两个人算什么?
更何况还是早就死了的。
一新一旧的坟头挨着,中间不过半尺之距。墓碑周围到扫得干干净净,供品都成堆了。
有人在林间小憩,见有人来祭拜,说得头头是道。
“左边那位,庞大将军之女,年少时鲜衣怒马,男儿性情。她喜欢上同窗的白若瑾,拉着他私奔,本是准备去西宁找父母做主的,说起来也不算私奔。”
“要怪就怪罪臣徐定,当年他还是永宁侯,此人坏得很,从中作梗就想逼嫁外甥女,结果庞姑娘抵死不从,落魄到这道观里殉情了。”
“后来就是右边那位,洛阳白家的长房公子,大燕的正三品,官至九卿,文采一绝,家世显赫,却始终惦记佳人,最后也来此殉情了。”
“这白鹤道观,原本在深山老林中,求啥都不灵。后来有了这凄美的爱情故事,年轻人都喜欢求姻缘,据说灵得很。”
“喂,兄台。”
“我见你年纪不轻,家中应该已有妻室,你来求什么啊?”
那手指摩挲着墓碑,在庞氏嘉雯上久久不愿挪开的青年,闻声笑了笑,温煦的目光覆上一层雾气,掷地有声道:“姻缘。”
话落,一滴清泪夺眶而出。
大梦一场,转眼浮世三千尽成空。
我来求姻缘了,你可听得见?
嘉雯,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赵律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第451章 番外一:师父,我等你回来
赵律从白鹤道观回来,把自己关在太辰殿内。
待一切渐渐平静下来,遗失的记忆慢慢被寻回。
赵律开始怀疑,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庞嘉雯早就死了,在她死前,他们甚至于都没有见过面。
他那执拗的外甥,最终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选择为庞嘉雯殉情了。
庞彪本来对白家极为不满的,可见白若瑾用情至深,倒也选择了原谅。
说起来,那都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可如今清晰得宛如昨日才发生的。
赵律将那本《窥》烧毁了,所有星运命盘之说,都将不再留存于世。
张朔有些不舍,说他还没有看懂。
赵律就道:“看不懂最好。”
话落,他又问:“引魂令呢?”
张朔一头雾水:“什么引魂令?”
赵律怔住,引魂令竟然不见了。那东西在他魂魄的滋养下,足以改天换日,怎么可能不见了?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梦!
赵律一下子站起来,推开张朔就往外走。
张朔还拿着那本没烧完的命盘论,问道:“这还烧不烧了?”
赵律走了,没有人回答他。
他蹲下身,继续烧着,却发现那些图放在火里以后,好像一张张都活了起来,吓得他全丢在火盆里。
……
赵律再次回到成国公府,李老夫人的曾孙都会满地跑了,一个个牙牙学语,偷偷躲帘后看他是谁,乳母们怕打搅了,急忙匆匆把人抱下去。
赵律主动说起庞嘉雯,耳清目明的李老夫人一下子来了兴趣,望着他道:“柯老夫人来找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律蹙了蹙眉,淡淡道:“阴亲之事不可再提,我不会同意的。”
李老夫人眸子暗了一下,狐疑道:“你从前是同意的,现在怎么了?”
赵律道:“母亲就不心疼嘉雯吗?她都已经死了,说不定早入了轮回,何必要多此一举?”
李老夫人愕然,惊讶地望着他。
见他神色不对,眉宇间拢了一抹戾气,以为是哪个小人进言,让他误会了。
当即便道:“你原本是最心疼这两个小辈的,可是谁说了什么?”
“柯老夫人虽然腆着老脸来找我,但我可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是心疼若瑾,从前庞家不松口,我们也不能枉顾人家的意愿,现在庞家松口了,你怎么还不许了?”
赵律闻言,冷声道:“嘉雯为什么会死,柯老夫人她敢说没有责任吗?”
“现在她想如何就如何,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再说了,嘉雯不会愿意的。”
李老夫人愠怒了,不悦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律笃定道:“我就是知道。”
他深深看了一眼李老夫人,目光里满是不可更改的决然。
李老夫人被他吓了一跳,却见他掀帘出去,走得急匆匆的。
“谁惹他了,怎么吃了炸药一样?”
李老夫人狐疑着,却见洪嬷嬷进来,小声道:“往容怀堂去了。”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不近人情了?”
洪嬷嬷不敢回话,轻轻叹了一声。
容怀堂还是从前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
就连伺候的人都是熟悉的,把里里外外都打扫得纤尘不染,好像就为了等他这个远游的主人回来。
赵律在容怀堂里逛了一圈,发现墙角里的一株牡丹开得正好,正是那株洛阳锦,枝繁叶茂,好像已经种下去很多年了。
赵律伸手去摸,浇水的婆子说道:“这容怀堂里的花花草草都不知换了几波了,这株牡丹却越长越好,像是生来就扎根在这里的。”
“还有院外那棵金合欢树,长得也好,年年都开得金灿灿的,特别招人喜欢。”
赵律站起身来,朝外望去。
院外耸立的金合欢树的确又高大了不少,恍惚中,那上面趴着一个懒倦的少女,还在暗暗嘀咕着: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不觉,赵律走到树下。
他望着枝繁叶茂的金合欢,轻轻一跃就上了树,坐在当年少女趴过的位置。
清风袭来,香气袭人。
宛如那少女突然睁开了灵动的眼眸,让他的心脏为之一颤。
赵律摸着树干,就像隔着漫漫时光,抚摸着那个满脸欢喜,朝他看过来的小姑娘。
仿佛还听见她在耳边说:师父,我好想你啊!
那样直白,毫无保留地倾述对他的思恋。
现在的他也很想回应她,光明正大地回应她,告诉她:“我也很想你啊,嘉雯,你在哪儿呢?”
这青天白日的,大树成荫,骄阳明媚。
伸手可以穿衣吃饭,运功可以翻墙上树。
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
他竟然也快分不清了。
“嘉雯……”
他低低地唤她,突然,手指在粗壮的树干上摸到了什么?像是有人故意刻上去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