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37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深入群众”的举措,郗归才更加深切具体地了?解到,三吴贫民?究竟过着多?么艰难的日子。

第69章 茧房

  如果说京口贫民的困顿, 是因为去年接连发生的天灾,那?么三吴贫民,则是几十年?如一日地,过着一代比一代更加艰难、更加没有希望的日子。

  连年?的劳作?, 甚至不能做到?温饱, 一旦有人?生?病, 便要卖妻鬻女、典当田产。

  就这样?,失地贫民越来越多。

  他们要么成为世族的佃客, 负担高额的田租;要么卖身为奴, 从?此荣辱不由?己, 生?死不由?己。

  可是,人?人?皆有求生?之心,兔子逼急了尚会咬人?, 那?些贫民的生?活如此艰辛, 倘若真到?了如陈涉吴广般“亡亦死、举大义亦死”的地步, 焉知不会无所顾忌地揭竿而起呢?

  毕竟,纵使是锄耰棘矝之徒, 也是有反叛和破坏的能力的。

  江东百姓向来悍勇, 若是出了什么事, 恐怕很难收场。

  因此,无论是为了百姓,还是为了吴地乃至江左的安定,郗归都不希望王定之成为会稽内史。

  但木已成舟,她?无法挽回。

  与其将心思花在这样?无用的事情上, 还不如好好想想京口未来的打算。

  北秦军队在江北劫掠, 使得江淮之间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

  郗归想趁着这个机会, 让朝廷下旨,迁徙一群淮北流民到?京口。

  如此一来,流民们可以?过上更加安稳的生?活,京口也可以?补充些了解江北形势的有生?力量。

  谢瑾之前讲过,谢墨曾试图招募淮北流民从?军,但那?些人?桀骜不驯,很难管教,怕是会祸乱军纪。

  但郗归并不这么认为。

  桀骜是一种原始的力量,只要发?挥得当,便可成为如那?些胡族一般的野性的生?命力和战斗力。

  再者说,谢墨虽是军旅之人?,却也是世家子弟。

  就算他不会像谢万那?样?明目张胆地歧视贫民兵将,也很难发?自内心地尊重他们。

  那?些人?的桀骜不逊,未必和谢墨及其部下的态度没有关系。

  毕竟,谁会喜欢既想利用自己、又?看不起自己的人?呢?

  就这样?,郗归和谢蕴各怀心思地坐着,很快就无话可聊。

  南烛估摸着时间,换下冷掉的茶水。

  谢蕴郑重地向郗归告辞,准备去探望其余的长辈和兄嫂、侄儿。

  她?走到?院中,叮嘱郗如去向郗归告别。

  但郗如却腼腆地笑了笑,说自己想要再与姑母说一会话。

  谢蕴轻轻颔首,离开了院子,南星则牵着郗如重新进屋。

  南烛收拾桌案,为郗如上了一盏乳酪。

  郗如又?一次地、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郗归含笑看着她?,并未出声打断。

  良久,郗如才?转头看向郗归:“姑母这里真漂亮!”

  “是吗?阿如喜欢什么?让南星姐姐拿给你。”

  郗如摇了摇头。

  她?喜欢的是这一整间屋子,而非某个特别的物件。

  很小很小的时候,郗如就听说过自己的这位姑母。

  据说这位姑母的屋子里有着比公主更多的奇珍异宝,她?的饮食比皇帝更加精致,她?的衣料比皇后?还要华美。

  郗如看向郗归的眼睛,他们还说,她?的这位姑母,是江左独一无二的美人?。

  那?时郗如还好奇地询问表哥表姐,姑母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可那?些表哥表姐们却支支吾吾,始终回答不上来。

  原来,他们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郗氏女,只是凭借着那?闻名建康的十里红妆凭空揣测。

  好在没过多久,郗如就在郗声的寿宴上,见到?了从?乌衣巷回来的郗归。

  令她?失望的是,郗归纵然美貌,可却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拥有那?种她?说不出来的超然于世外的美丽。

  可是,此时此刻,郗如却觉得郗归带着一种清冷卓绝、宛如神仙妃子般的独特气质——她?比从?前更美了。

  如果说从?前的郗归,只是人?间佳丽之中的佼佼者,那?么如今的她?,更似世外仙姝。

  郗如想,姑母就是凭借这般的美貌,才?能让叔祖父心甘情愿地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娶她?为妻吗?

  她?忍不住期待,人?人?都说我与姑母长得像,我长大后?也会这样?美丽吗?

  郗归被郗如凝视了半晌,终于出声打断:“阿如要不要用些乳酪?”

  郗如赧然地笑了笑:“姑母太美了,令阿如看得失神。”

  郗归被她?逗笑:“我还以?为,阿如在谢氏的美人?堆中长大,再难觉得谁漂亮呢。”

  陈郡谢氏子弟是出了名的风姿出众,当日沁芳阁初见,郗归便觉得诧异——这世上竟然有人?,无论是姿容还是气度,都可与郗岑比肩而立却毫不逊色?

  谢瑾是出了名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其余人?虽不及他,却也各有风采,很是俊秀。

  然而,郗如听到?郗归这句玩笑后?,却想都不想便径直回道:“他们都不如姑母美,更不如姑母厉害!”

  “哦?此话怎讲?”郗归饶有兴味地问道。

  郗如眨了眨眼,快速揣摩了一番郗归的语气,踌躇着开口说道:“琅琊王氏不长眼,竟然逼迫姑母和离。可姑母和离之后?,非但没有郁郁寡欢,反倒嫁给了比王家七郎好一百倍的叔祖父,这难道还不厉害吗?”

  郗归无奈地摇了摇头:“狐假虎威,算什么厉害?”

  她?认真地看向郗如:“阿如,你要记住,只有自己有本事,才?能算是真正的厉害。倚仗他人?,终究是不牢靠的。”

  “可是——”郗如犹豫着说道,“像姑母现在这样?,不就很好吗?我们只是女子,又?不能出将入相,要有什么本事呢?”

  郗如到?底是小孩子,不知道她?所谓的夸赞,实际上是对郗归的一种贬低——不是人?人?都以?成为菟丝花为傲的。

  然而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迟疑地问道:“像姨母那?样?的才?女,算是自己有本事吗?”

  “当然。”郗归郑重地点了点头,循循善诱地说道,“人?人?都尊敬姨母,难道不正是因为她?有才?学吗?”

  “可是才?学并没有什么用啊!”郗如认真地注视着郗归的双眼,“我原本也想成为像姨母一样?的人?,可后?来却发?现,虽然人?人?都称赞姨母,但她?却并不快乐。”

  郗如眨了眨眼,接着说道:“可是姑母,你却一直都过得很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郗如到?底还是太小,她?并不知道,这样?的话对郗归而言是一种冒犯。

  正如她?不知道,那?个与郗岑有关的“过去”,是郗归久久未愈的、不愿被人?轻易提起的伤疤。

  几个月以?来,郗归虽然为郗岑之死而伤怀不已、频频落泪,却也常常会忘记他已然离世的事实。

  她?好像还不太习惯、也不太相信郗岑的死讯,常常以?为阿兄只是在某个地方忙碌,所以?才?久久没有见面。

  直到?在某些时刻——譬如说现在——冷不丁地想起,阿兄似乎已经去世了。

  她?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但却清醒地知道,这就是事实。

  郗归叹了口气,落下几滴清泪:“好不好的,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姑母,你也不快乐吗?”郗如轻声问道。

  “不。”郗归微扬头颅,让泪水不再留下,“我很快乐,二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这样?快乐过。”

  “啊?”郗如疑惑地出声。

  她?看着郗归,觉得这般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开心。

  郗归转过身去,看向壁间悬挂的舆图:“过去的二十三年?中,我沉浸在一个专门为世家贵女编造的锦衣玉食的华美金笼中,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真正地世界,只是一味待在阿兄为我营造的舒适圈内。”

  “直到?如今,我才?真正触碰到?了这个现实的世界。”

  “您恨大伯吗?”郗如迟疑着发?问。

  人?人?都说郗氏女与郗岑关系密切,连郗途都对此痛心疾首。

  可此时的郗如却觉得,郗归对郗岑的态度,似乎与她?从?前听说的不太一样?。

  “谈不上恨。”郗归缓缓摇了摇头,“他是一个好兄长,想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统统送给我,而我则心甘情愿地在这华贵的温柔茧房中陷落。”

  “直到?永远地失去他后?,我才?意识到?,他从?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从?来不是他心中的第一位。”

  “我爱他胜过爱江左的一切,可他却为了北伐,将我一人?抛在这冷冰冰的世间。”

  “可我并没有资格恨他。因为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也从?来没有毫无顾忌地去帮助他实现梦想,更没有试图去寻觅自己这一生?真正的价值所在。”

  “我应该恨自己。”

  郗如揉了揉眼睛,她?并不能完全理解郗归话中的含义,只觉得此时的姑母十分独特——悲伤但并不自怜,柔软却富有力量。

  郗归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副舆图,仿佛看到?了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看到?千家万户男耕女织。

  她?转过身来,重新在郗如对面跪坐下来。

  “阿如,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然后?为之努力,为之奋斗,自己成就自己无悔的一生?。我们活着的意义,绝不仅仅是成为谁的女儿、谁的妻子,抑或是谁的母亲,也不是为了获得任何人?的怜惜与偏爱,我们应当并且完全可以?成为我们自己。”

  郗如有些不安,她?不确定郗归是不是在指责自己。

  “姑母觉得我做错了吗?”

  “不,你没有错。”郗归倾身向前,握住郗如柔软的小手,“阿如,小孩子都想获得大人?更多的关注,甚至很多大人?也不能例外。人?人?都有自利的天性,想获得别人?的偏爱。”

  她?温柔但坚定地看着郗如:“可是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我们有理智的约束,有比这种本能的竞争更有意义的追求。我们会慢慢长大,克服这种与人?竞争‘宠爱’的冲动,去寻觅真正有价值的追求。”

第70章 女将

  “真正有价值的追求?”郗如抬起头, 看?向郗归身后的舆图,“那便是您的追求吗?”

  话音落地,郗如看到郗归绽放出一个分外明丽灿烂的笑容,她从未见过这般好似在发光般的姑母。

  郗归嘴角上扬, 也看?向了那副舆图:“你看, 这浩浩河山, 难道不?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