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45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可他旋即便意识到,那?个活泼的、灵动的、灿烂的敢爱敢恨的郗归,也许正是?消逝在了他和郗岑的争斗中,消逝在了她所说的腐朽的江左。

  而作为帮凶之?一,他不能也不应苛求郗归,他不配指责她不够爱。

  是?她教?会他爱。

  他曾经为了家?族、为了江左活了许多年,直到遇到她之?后,才拥有了一种全然?不同的生命体验。

  他是?一个窃贼,从她那?里学到爱人的能力,如何能反过来指责她看低爱?

  他只是?为她感到难过。

  在荆州时,她曾经那?样义正言辞地指责他,指斥陈郡谢氏不顾惜家?中女儿的心意。

  可如今,在她眼里,甚至就连她自己的心意也变得?无足轻重。

  谢瑾伤怀地看向郗归,可郗归却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说:“从前我爱你,爱阿兄,可现在,我爱百姓,爱天下。”

  这滔滔的江水,滚滚的红尘,市井巷陌间?每一个努力生活的普通人,哪一个不值得?她去爱?不值得?她奋不顾身地爱?

  命运让她穿越迢迢的时空,趟过神秘的虚空,最终来到这里,也许正是?为了这片土地,而绝非为了让她去爱某一个人。

  谢瑾并没?有反驳,他沉静地说道:“可我爱你。我爱江左,爱建康,爱谢氏,但这些通通不妨碍我爱你。阿回,我爱你。”

  即使是?在七年前的荆州,即使是?在最情浓的时刻,谢瑾也从来没?有讲过这样直白热烈的情话。

  谢家?玉郎是?一泓深沉的潭水,是?一枚温凉的玉璧,是?含蓄再?含蓄,温润再?温润。

  可现在他说:“我爱你。”

  时光荏苒,他们的改变绝不仅限于立场,还有性格,还有灵魂。

  他们曾那?样紧密地灵魂相贴,在彼此身上留下了自己独有的印记。

  物换星移,那?印记婉转地蔓延开来,铺满了爱人的心室,也改变了那?个原本的灵魂。

  他们仍旧互相吸引,却与从前不同。

  郗归有些怅然?。

  她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了谢瑾真挚的爱情。

  她来自遥远的未来。

  在那?里,她没?有如今这般的权力与富贵,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对那?个尚在青春期的普通女孩而言,她和周围的朋友们,有谁不曾渴盼过轰轰烈烈的美好爱情?

  可那?样的爱只属于飘摇乱世和太平盛世。

  但此时此刻的阿回和玉郎,却处在一个没?那?么好、却也绝不算最坏的时代。

  爱情的传奇,不会发?生在这样平庸而腐朽的时代。

  因为没?那?么好,所以要被世俗牵绊,不能为爱情奋不顾身。

  因为绝不算最坏,所以还有一线希望,还总想要勉力一试,还不能放纵自己为爱情沉醉。

  郗归说:“玉郎,我们都是?想要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条路要走。人生太长,长路漫漫,能够一直相伴的,只有志同道合的同路之?人。”

  “难道我们就绝非同路之?人吗?”谢瑾直白地问道。

  “那?你要问自己,而不应该问我。”郗归坐在妆镜之?前,径自拆卸钗环,“江左无药可救,我要守护一方百姓,而绝非一个腐朽王朝。你要做司马氏的捍卫者,而我,恐怕要做司马氏皇权的掘墓人。”

  乳白的玉钗搁到妆奁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谢瑾的心房也随之?一颤。

  他拿起犀角梳,轻轻为郗归理着头发?:“我不知道往后会如何,但至少眼下,我们能够携手同行。阿回,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但愿如此。”郗归看向镜中的自己,“未来如何,取决于我们怎么做。玉郎,你想好了吗?你是?要做司马氏一家?的忠臣,还是?要做江左的社稷之?臣?”

  这是?郗归第二次问起这个问题。

  谢瑾没?有办法否认,自己的内心出?现了一丝小小的动摇。

  他从小便敬佩郗司空,敬佩他外拒胡族,内安江左,敬佩他一心为国,谦冲挹盈。

  他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郗司空那?般的臣子。

  他渴望江左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所以他一力反对桓阳与郗岑的图谋,拒绝他们将江左拉入动荡的漩涡。

  他处心积虑还政于君,想要挫杀世家?的烈焰,让司马氏成为江左真正的天子。

  可司马氏的君主,真的担负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他迟迟没?有真正完全还政于君,是?不是?也是?因为自己心中仍有疑虑?

  谢瑾不知道。

  他身处浩浩荡荡的浪潮之?中,不知道历史的大?潮正在朝着哪个方向涌动。

  挣扎之?中,谢瑾听到郗归说道:“家?国天下,本非一物。一姓之?国,与万民之?天下,孰轻孰重,这难道很难选择吗?”

  谢瑾轻轻搁下了手中的梳子,同样看向镜中的郗归:“可是?阿回,你怎么知道,你选择的、就一定正确呢?”

  “你动摇了。”郗归薄唇微启,吐出?的是?宛如咒语一般的可怕预言,“玉郎,你动摇了,你自己也不确定,你所坚持的是?否正确,所以转而问我。”

  “我坚信我的选择,不过,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郗归转过身去,靠在妆台的边缘,看向谢瑾的眼睛,“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理智的栅栏一旦松懈,只会越来越脆弱。心间?的裂缝永远只会越来越大?,玉郎,动摇绝不可能只有一次。”

  她站起身来,手掌覆上谢瑾的心口,“你听,他变了。无论你是?否承认,你都不再?是?从前那?个坚定的你自己了。”

第80章 豫州

  谢瑾的心跳乱了一拍, 但随即便镇静下来:“早已经不是了。从我们在京口重逢,从我答应予县公?徐州刺史之位的时候,我便不再是从前那个我了。”

  想要把北府军纳入麾下,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毕竟郗途还在建康, 谢瑾想?要说服他, 简直易如反掌。

  纵然那样?做会碰到不少来自郗声、郗归乃至于北府军将士的压力, 但那些并非不可解决——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

  但谢瑾并没有选择这样?做。

  那时他告诉自己,江北形势严峻, 与郗归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可究竟是为了什么, 谁又说得清呢?

  郗归向后拉开?了些许距离, 打量着谢瑾的神?色。

  谢瑾不自在地侧头:“眼下北秦蠢蠢欲动,千般万般,御胡为要。”

  “当然, 御胡为要。”郗归扬起下巴, “那么, 玉郎,益州建昌马之事, 你意?欲何为?”

  谢瑾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并拢, 于袖中?微微摩挲, 最?终紧握成拳。

  “回到建康之后,我便立即禀明圣人,着人去豫州主理市马一事,与桓氏易得良马,经江州、扬州而运至徐州。”

  “豫州?”郗归挑眉问道。

  谢瑾缓缓眨了下眼, 认真地看向郗归:“对, 豫州。”

  郗归快速走向外间,抬头看向壁间悬挂的舆图。

  江左建国之初, 仍命中?朝的宁州刺史王让掌管宁州,甚至因为王让势大的缘故,还让他兼了左近的益州刺史。

  然而王让为人好大喜功,执政期间,专仗威刑,鞭挞殊俗,逼得多地接连反叛,降于成汉李氏。

  宁、益二州自此?名存实?亡。

  直到桓阳掌控荆州,才?出师讨伐,攻入成都,收复二州。

  但好景不长,桓阳薨逝的那一年,北秦符石派大军急攻成都,宁、益二州再次沦陷。

  尽管如此?,桓氏部下在二州经营多年,绝不会没有丝毫势力留下。

  北秦君主志在南下,绝不会轻易与江左互市。

  只有通过桓氏,江左才?有可能市得益州的建昌马,北府军才?能获得更?多的战马御敌。

  郗归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舆图。

  江左侨置的豫州,位于江淮之间,与荆、江、扬三州接壤。

  陈郡谢氏自二十年前,便开?始在豫州筹谋。

  那时谢怀已经年老?,陈郡谢氏风头正?盛的杰出人物,是谢瑾的堂兄谢崇。

  谢崇效仿前贤,企图借助戎旅之事,以一种与当年的郗氏、虞氏和桓氏相似的方式,谋求门户利益。

  他不顾家族的反对,辞去清贵的给事黄门侍郎之职,出任建武将军、历阳太守,又转督江夏、义阳、随三郡军事,为江夏相。

  其时士族子弟之间,早已流行起尚清谈、好美饰的风潮,谢崇虽门第不高,却能够辍黄散以授军旅,所以特为圣人、朝臣所重。

  此?后桓、虞二氏之争愈演愈烈,谢氏兄弟趁此?机会,于谢崇死后相继出任豫州刺史,在平衡上下游势力的同时,大大提升了陈郡谢氏的威望,扩充了家族势力。

  直到谢亿兵败逃归,被废为庶人,谢氏才?不得不退出了豫州。

  与郗氏、桓氏不同,谢氏在豫州,并没有真正?建立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以至于如此?轻易地就?被罢免了刺史之职。

  直到谢瑾执政,谢墨为将,这个问题都还没有被真正?解决。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在豫州留下了不少影响,特别是在经济民生方面。

  郗归相信,有谢瑾在中?枢背书,豫州主理市马之事,会进行得很顺利。

  江左若能通过桓氏购得建昌马,马匹便可自荆州出发,沿江而下,经过豫州与江州之间的西阳、新蔡诸郡后,到达扬州地界。

  北府军则可自徐州出发,溯江而上,带着马匹返回京口。

  唯一的不妥便是,陈郡谢氏势力太盛,早已惹得众人眼热。

  郗归担心,一旦谢家通过豫州与桓氏产生牵扯,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作为攻讦谢瑾与谢墨的工具。

  谢墨此?时尚在江北御胡一线,在刘坚等人还无法?独当一面的情况下,谢墨是万万不能出问题的。

  谢瑾有着和郗归相似的考量。

  郗归在京口的作为,不可能长久地隐瞒下去。

  北府军这样?一支骁勇的力量,谁人不想?夺走?

  一旦郗归被冠上通敌的名头,北府军的归属便会引起众家哄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