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44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谢瑾不?相信。

  他伸出手,想抓住一点过去的碎片,脑中却满是郗归从前?的笑声。

  在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中,他终于意识到,他原本就爱她的不?同。

  重?重?的时光像浓浓的迷雾,掩盖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以至于七年之后,他们回头看去,只知道?彼此依旧相爱、相信,却没有意识到,他们都已经走得太?远。

  就像两株原本就不?相似的幼苗,在短暂的纠缠后,朝着南辕北辙的方?向,尽力地生?长?出去。

  越是努力,便越遥远。

  郗归不?是郗岑,她比郗岑更?甚。

  谢瑾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她比桓氏、比北秦,更?有可能?成为?江左政权的掘墓之人。

  “阿回,你当真要毁了这?一切吗?”

  “不?是我要毁了它。”郗归怜悯地摇了摇头,“是它自取灭亡。”

  一个苟且地偷来数十?年生?机的王朝,终究会尽失那不?属于它的气数。

  或许在最初的时候,衣冠南渡,新亭对泣,士人们还怀着光复河山的念头,江左尚且能?为?这?想望提供一块绝佳的土壤。

  可世家却在这?土壤中牢牢扎根。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取不?足以奉有余。1

  世家的贪婪汲取了江左所有的养分,而司马氏为?了权力,心甘情愿地许出了予取予求的承诺。

  江左从此便无可挽回地败坏了。

  王丞相又如何?郗司空又如何?

  再有能?耐的治世能?臣,面对江左这?个畸形的怪胎,都只能?让它苟延残喘地稍稍续命,而不?能?根治其与生?俱来的顽疾。

  郗归垂眼?说?道?:“两军相争,一胜一败,所以胜败,皆决于内因。2江左是自己腐烂掉的。一颗果?子,当它从内部开始腐烂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再阻拦这?个进程。包括你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只是它败坏的帮凶。”

  “可至少它现在还没有败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谢瑾痛苦地说?道?,“胡马临江,势不?可挡。阿回,在大局跟前?,这?颗果?子难道?没有在发?挥作用吗?毁掉它,便会比如今更?好吗?”

  郗归并?未直接反驳:“一栋腐朽的楼阁,固然可以短暂地为?行人遮蔽风雨,但终究还会訇然崩塌。到了那个时候,焉知不?会砸死更?多的人?”

  “外忧内患,二者孰轻孰重??”谢瑾追问道?。

  郗归却笑了:“你看,你也会说?,外忧内患,孰重?孰轻。所以大敌当前?,我予桓氏刀枪,桓氏为?我市马,又有何不?可?”

  她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谢瑾的胸膛:“玉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啊。”

  谢瑾却没有笑,他握住郗归的手,郑重?地说?道?:“阿回,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都还不?到时候。”

  “当然。”郗归也收敛了神色,带着几分认真,几分嘲讽,“腐朽的楼阁也可物尽其用,我不?会急着推倒它。”

  “当然,你也尽可以捍卫它。”郗归漠然补充道?。

  “我们不?是敌人。”谢瑾不?明白,为?何好端端地,又谈到了这?样剑拔弩张、图穷匕见?的地步。

  “我们当然不?是敌人。”郗归重?新坐在榻上,“我们一样地追寻正确,一样地渴望安定,当然不?是敌人。”

  她甚至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事实:“你与阿兄尚且算不?得敌人,我们又如何会是敌人呢?”

  谢瑾原本还因郗归的言语而感到安心——哪怕是粉饰,哪怕是哄骗。

  可随即便被郗归的后一句话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郗岑的存在会时刻提醒他,自己与郗归之间还横亘着一条性命,纵使那并?非出自他与郗岑的本意。

  他说?:“我们岂止并?非私敌?阿回,我们是爱人。”

  “呵,爱人?”郗归嘲讽地笑了一声。

  “可爱又能?够有什么特权呢?”她厉声问道?,眼?中渗出了眼?泪,“作为?挚友,你与阿兄之间,难道?没有朋友之爱吗?还不?是要争个你死我活?阿兄对我,难道?没有兄妹之爱吗?可他却这?样将我一人抛在世上?”

  谢瑾看到郗归眼?中的痛色,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他感受到了襟前?浸湿的眼?泪,后悔得无以复加:“对不?起,阿回,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

  “你看,直到此刻,你也只说?不?该提起,而不?会说?不?该与我阿兄相争。”

  “我——”

  郗归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谢瑾将她抱在怀中:“无需多言。玉郎,我们每个人,首先都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然后才是谁的亲人、谁的爱人、谁的朋友。我们出身在这?样的家族,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权力利益相距不?远,谁都不?必为?了生?计忧心,是以都比寻常人更?加在意自己理想。”

  谢瑾听到她说?:“人人心里都有一个大同世界,有一幅宏伟蓝图,谁都不?肯承认自己是错的,我们都想完成自我实现。”

  郗归的语气很是平静:“时间会证明一切,但时间绝不?白白证明。在流淌的岁月中,我们要自己尝试,自己斗争,甚至彼此刀戈相向。”

  “我绝不?会,阿回,我绝不?会。”谢瑾紧紧抱住郗归,丝毫不?肯放松。

  “不?要做出这?样的承诺。”郗归睁开眼?帘,“因为?我不?能?承诺。”

  “你听过玉碗被烧裂的声音吗?”谢瑾很想这?么问,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的心好似一只单薄的玉碗,在熊熊的烈火中,一点点爬满了蛛网似的裂纹。

  他觉得心痛,又觉得好像理应如此。

  甚至还觉得,痛也好过无知无觉。

  他庆幸自己毫不?犹豫地爱了七年,这?爱使得他此时此刻依旧可以毫不?犹豫地开口:“但我可以承诺。”

  “不?,你不?可以。”郗归离开了谢瑾的怀抱,直直看向他的眼?睛,“这?样的承诺,会显得你在阿兄面前?的坚持,你们所谓挚友的情谊,是那样地不?堪一击。”

  爱情有多么伟大呢?

  郗归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她绝不?相信爱情可以高过原则。

  “能?够引起人类持久的惊奇与敬畏的,应该是星空,是道?德,是真理,而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浅薄爱情。”郗归毫不?留情地说?道?。

  “可我从来不?觉得爱是浅薄。”谢瑾坚定地反驳。

第79章 臣服

  “从前你曾为我讲过一个故事——贫乏之神趁着丰盈之?神醉酒, 与之?共眠,诞下了爱神。1那时你告诉我,爱是?贫乏向往丰盈。”

  谢瑾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灵魂曾在今晚毫无抗拒地向着郗归臣服。

  “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让我开始愿意思考不一样的可能。阿回, 这是?嘉宾没?有带给过我的。”

  他郑重地看向郗归:“从前我觉得?你与嘉宾相似, 觉得?你们都是?与我不同的人。可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 我与嘉宾, 甚至还有桓阳, 不过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不过此间?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士人,有着不同却相似的抱负,在一方天地里挣扎来挣扎去。可你却不同, 阿回, 你与我们都不同。”

  谢瑾由衷地庆幸, 庆幸在这七年之?中,他从未真正放手。

  所有的坚持都有了结果, 他所喜的, 不仅仅是?与郗归结为夫妇。

  与真正的爱情相比, 无论是?世俗的名?分,还是?□□的欢愉,都显得?那?样地微不足道。

  他真正庆幸的,是?他终于比从前更为清晰地触到了郗归的可贵灵魂。

  和情欲的爱潮相比,灵魂的交锋更加令他感到心颤。

  对他而言, 今夜的郗归, 是?星空之?上的另一片星空,是?真理之?后的又一面?真理。

  他不确定那?是?否正确, 甚至并不认同,但那?已足够令他心折。

  没?有人不会为这样的触动折腰,除非那?个人对自己真正的灵魂毫无知觉。

  他的额头紧贴着郗归的额头,他的皮肤呼吸着郗归的皮肤,可他还是?觉得?能够且应该更近一步,他们的心应该离得?更近。

  谢瑾迫不及待地盼望明天的到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推动命运的齿轮,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最终的结局。

  他觉得?自己正和郗归站在沙盘的两侧,他们即将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推演。

  他不必等到一切开始,便可以想到那?会有多么地酣畅淋漓。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在前往京口的渡船上,他还并不完全明白,自己为何这样地喜欢和如今的郗归在一起。

  朝堂之?上,他游刃有余。

  可与七年后的郗归在一起时,他们却总是?在争论。

  然?而他却沉溺于这种相处的状态。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论辩中,他竟比在朝堂之?上轻松得?多。

  与郗归辩论的,是?那?个全不设防的真正的他。

  更可贵的是?,她也从不在这争论中遮掩真正的自己。

  他们的灵魂相对而立,纵使立场不同,但却都是?坦诚而开放的。

  郗归说得?没?错,他们纵使政见?不同,却从来不是?私敌。

  于是?他们仍旧可以像荆州的玉郎和阿回、郗岑和谢瑾那?样彼此信任。

  甚至比那?时更好。

  因为郗归的灵魂,比那?时更为耀眼,也更为深刻地吸引着谢瑾。

  谢瑾真正明白了自己爱的是?什么。

  “爱从不浅薄。”谢瑾无比坚信地说道,“如果有人觉得?爱情庸俗而浅薄,那?他不是?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爱情,便是?对爱心怀偏见?。”

  郗归扭过头去:“我无意与你就爱情展开辩论。”

  她不是?十?几岁的女孩,不会永远沉溺在“浪漫爱”的神话之?中。

  在那?个未来的世界,爱情之?所以曾经神圣无比,是?因为它曾与自由,与理想,与无数珍贵的东西联结在一起。

  所有人都在爱情中寻觅价值,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

  那?种神圣的纯洁的高贵的爱情,其内涵是?由恋爱双方共同赋予的。

  而“爱”本身,仅仅只是?一件普通的容器。

  郗归的拒绝令谢瑾发?出?一声释然?的轻笑,他认为她在刻意回避——一种可爱但别扭的刻意回避。

  “阿回,关于朝堂之?事,你字字珠玑,可一谈到爱情,你却说无意辩论。”谢瑾带着满腔情意,直视郗归的眼眸,“究竟是?爱情不值一提,还是?你刻意贬低?”

  “我并不同意你的看法。”谢瑾笑着说道,声音温和极了,也幸福极了,“阿回,我认为爱是?很好的东西。能够爱,是?一种难得?的品质,我不会羞于提及。”

  谢瑾还想说,你从前明明很敢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