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48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温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对着圣人行礼。

  “侍中所言极是,臣愿竭全族之力,为江北的将士制千副藤甲,再派出百名部曲,为将士们砍柴扎营、洗衣做饭。”

  “这个温述倒是机敏。”郗归听?到这里,笑着赞了一句。

  谢瑾于?朝堂之上,公然提出查检世家部曲。

  谢家部曲,本就大半在江北随谢墨御敌,留在江南的,不过是府中的奴仆和一些打理庄园田亩的使役罢了。

  纵然人人都登记造册,也不过是多交几分税款,这些钱与江北军队的耗费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可?对其余世家而言,情形却大为不同?。

  江左世家蓄奴之风极盛,世家兼并?田亩,蔚然成风,若是这些种田的部曲全部登记造册,那可?要多缴不少税款。

  更何况,谁都不知道江北战场最终是个什么?情形,大家都不想派自己?的部曲上战场,是以干脆一直瞒报自家部曲的数量。

  温氏作为元帝初年便在江左崭露头角的世家,自然也有不少部曲。

  温述不想伤害自家的利益,更不想作为出头鸟被世家们记恨,可?又不好得罪谢瑾,只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要“破财减灾”。

  “是呀。”谢瑾笑着叹了口气,“他这话一出,褚氏便立刻也站了出来,说要为江北的将士募集军费。”

  南烛送上夜宵,郗归抿了口花露引子,将玉碗放在一边,喜怒不明地说道:“褚氏向?来有眼色、知进退。”

  当年郗岑掌权之时,先帝战战兢兢,当今圣人敢怒不敢言,唯有皇后褚氏,始终冷静自若,尽了一国之母的本分。

  那时司马氏势弱,内廷之中,郗归还曾帮过褚氏几次,与之有些交情,褚氏也常常召郗归入宫品画下棋。

  可?郗岑败死?之后,直到赐婚之前的那次会面,褚太?后从未召过郗归入宫,甚至庆阳公主的赐婚圣旨,也是她?亲手颁下。

  后来圣人为郗归、谢瑾赐婚,想借太?后之名,挑拨郗归为他所用,才有了郗归与褚太?后的再次相见。

  赏花宴上,褚太?后态度恳切,言语亲热,仿佛之前的疏远从未发生似的。

  郗归从未埋怨过褚太?后。

  毕竟,郗珮作为郗岑的亲姑母,享受了郗岑带来的诸多利益,却还是在郗岑落败后与之划清界限,更遑论褚太?后这样的苦主呢?

  她?能够在成为太?后之后,始终约束家人,不为褚氏求官,已?经是难得的好人了。

  郗归只是觉得感慨,褚太?后这样冷静,这样聪慧,这样识大体,却偏偏只是个无心政事的太?后娘娘。

  倘若圣人有褚太?后这般的品质,江左的局面会好很多。

  想到这里,郗归抬眼问道:“褚氏开口之后呢?迁徙流民一事,到底是如?何定的?”

  “温、王两家开口后,世家纷纷响应,总共捐了一万三千两百副藤甲,舍了七百二十三名部曲,并?三万五千钱。”

  谢瑾话音刚落,郗归便冷笑道:“三万五千钱?去年江南大灾,今年的新稻又还未成熟,三万五千钱能买几车粮?又能养活几个将士?温氏并?非富贵世家,却也能拿出千副藤甲,怎的其余世家就只出了三万五千钱?太?原王氏拿了多少?琅琊王氏又拿了多少?”

  谢瑾深吸一口气:“我们原本的目的也并?非募集——”

  “谢侍中,你是当真?不急啊!”郗归再次冷笑,“前秦侵犯北境,满朝上下,诸多世家,除了谢氏之外,竟无良将可?用。谢墨趁此机会,一举而为兖州刺史,镇于?广陵。谢家虽得了官职,却也不得不举家供养江北的将士。如?此情形之下,你竟然还能放任这些世家抠抠搜搜地不肯出力,可?真?是令人佩服!”

  “江左如?今内忧外患,实在不宜多生事端。”谢瑾平静地开口,面上并?无喜怒之色。

  郗归冷眼瞧过去:“那圣人呢?他怎么?说?”

  “圣人见好就收,不愿一次开罪太?多世家,便揭过了此事。”

  “果?然。”郗归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南渡之初,王室多故,元帝再无能,也能做到恭俭推让,尽力调和朝野间的矛盾,于?动乱中保全江表。可?当今圣人呢?”

第83章 忧恐

  谢瑾没有说话?, 郗归一字一顿地说道:“忌惮谢氏,阴谋加害,却根本?没有相应的能力,只能继续依靠你;无兵可?用?, 求助北府, 却又听信谗言, 不愿北府扩充兵员;仇恨世家,想要解决世家多蓄部曲的问题, 却毫无胆量, 生怕被世家记恨。”

  她看向谢瑾:“你说, 这样的皇帝,怎么能令人效忠呢?”

  对于今上的品质和能力,谢瑾比郗归清楚得多。

  可?若想免于桓阳篡国的动荡, 唯有扶持正统这一条路可?走。

  先帝只有两?个儿子, 无论是论嫡还是论长, 谢瑾都只能扶持今上继位,他别无选择。

  然而这件事关乎郗岑的败亡, 虽然谢瑾与郗归都心知肚明, 但可?他还是不愿提起?。

  于是谢瑾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廷议之?后, 圣人颁下圣旨,先徙五百户流民至京口,以观后效。”

  “五百户?”郗归重重地将玉碗搁在案上,“五百户流民,其中的青壮男子不知道有没有三百个。圣人这是将京口当作?收容所了, 非但不给京口补充兵员, 还要让徐州出资养活这些老弱妇孺?我倒是不介意安置这些人,可?无论如何, 总该多给我一点青壮吧?淮北其余流民呢?安置在了哪里?”

  “其余流民,会暂且由淮北徙至江淮之?间。至于以后的去处,还需再行商议。”谢瑾握住郗归的右手,郑重承诺道,“阿回,你放心,十日之?内,第一批流民必定会被送到京口。此?事一旦开了先河,后面便会顺利很多。一月之?内,我一定会再送一千户以青壮为主的流民过来。”

  郗归没有说话?,谢瑾抿了抿唇,继续劝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京口眼下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了,等?市马之?事铺展开来,琅琊王与鲜卑互市之?事,定会吸引去大半目光。建昌马一路顺流而下,途经多地,那些世家恐怕也会想要分一杯羹。到了那个时候,流民徙徐之?事,就好?办得多了。”

  “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郗归甩开谢瑾的手,自嘲地说了一声,“不过是我还不够强大罢了。”

  她倔强地扬起?了头颅:“如果?我有桓大司马那样强大的兵力,如果?我是如同桓大司马那样强大的威胁,那他们统统都会噤声。”

  她看向谢瑾,缓缓说道:“同理,如果?你手上有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不仅仅是在政务上独占鳌头,那么他们就不会再明里暗里地讥讽你有不臣之?意,而是会做出臣服的模样。”

  谢瑾没有说话?。

  郗归坚决地说道:“无论如何,迁徙淮北流民至京口、晋陵一带,自祖父在世时便有先例,明帝也是首肯过的。淮北流民可?以暂时安置在兖、青二州,但江北毕竟太过靠近战场,无论是平民还是青壮,都无法得到必需的休养与操练,他们必须被送到京口,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成?为世家大族的奴隶。”

  “好?。”谢瑾抿了抿唇,轻轻颔首,“阿回,我保证,一定会按照你的意思安置好?他们。”

  “嗯。”郗归轻轻颔首,投桃报李似的说道,“豫州也靠近抗胡前?线,等?新的青壮训练完毕,如若你有需要,北府军可?以派人前?往支援。”

  “好?,那就多谢阿回了。”谢瑾故意作?了个揖,想逗郗归开怀,随后又打开几上的笼屉,将之?轻轻推向郗归。

  郗归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只见笼屉之?中,是一枚枚精巧的鹭角黍,每个都只有荷花酥那般大小,个个都不重样。

  “从前?在荆州的时候,你便最喜欢蜀地、吴地和广州的吃食,端午快到了,我让家里的庖厨按照各地口味,准备了咸甜各色鹭角黍。今日天色晚了,你先略尝尝看。”

  这些年来,谢瑾几乎搜罗齐了三吴与广州的各色小吃。

  阖府之?内,谁也不懂他的用?意,朝臣们也都笑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他们都不明白,谢瑾思念至极的时候,只有听着往昔一同听过的江水声、吟着往日一起?吟诵过的诗词、吃着过去郗归喜欢的吃食,才能稍稍缓解一二。

  可?即便这样,他的内心还是如同缺了一块似的,永远无法真正愈合。

  直到重逢之?后,当他们再次一同立于月色江声之?中,当郗归问出那句“你想要这支军队吗”的时候,谢瑾才感到自己?内心久久沉寂的那个位置,重新跳动了起?来。

  郗归没有动作?,谢瑾夹了一小块鹭角黍,放在小碟中递了过去。

  郗归触到谢瑾带着笑意的深情目光,触电般地垂下了头,用?进食的动作?掩盖心中的不自在——她满心满眼都是北府军和江北战事,实在不知该怎样回馈谢瑾这样的一份深情。

  她想到了七年来从不间断的通过郗岑之?手送给自己?的凤凰单枞,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谢瑾笑着看郗归吃东西?,心中是难得的幸福和满足。

  他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轻声说道:“分开的这几日,我吃到一块滋味不错的点心,便想你会不会喜欢吃。看到一枝花、一首诗、一朵模样特别的云,都想过来讲给你听。想抱着你,牵着你,吻着你,恨不得攥紧你的袖子入睡。”

  谢瑾说的其实并非仅仅这几日,而是涵括了分别的七年。

  可?这中间毕竟横亘着郗归与王贻之?的一段婚姻,他不敢明目张胆地透露自己?的觊觎,他怕郗归不喜这样的行为。

  “这样喜欢吗?”郗归玩笑着说了一句,想冲散空气中暧昧的氛围。

  可?谢瑾却好?像对她的意图全然不知似的,认真地凝视她:“是,这样地喜欢你,一日都离不开。”

  郗归扭过头去,端起?玉碗,喝了口花露饮子:“安置流民事关重大,端午祭祀之?时,我没法回建康。”

  “我知道。”谢瑾和声说道,“阿回,我没有催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的抱负,知道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只管做你自己?便是。”

  “你何必如此?。”

  “心甘情愿,阿回,我心甘情愿。”

  “好?。”郗归深吸一口气,归根到底,她其实是个冷漠的人,可?却又不够冷漠,“随便,你自己?做主。”

  当郗归的筷子撷向第三种鹭角黍时,谢瑾终于按住她的手背。

  “阿回,我带来了许多角黍,你明日再吃,今日天晚了,当心积食伤了脾胃。”

  “知道角黍容易积食,还让人这么晚送上来?”

  郗归从善如流地放下筷子,一边起?身回内室,一边随口说道。

  谢瑾跟着郗归进去,看到她在妆台前?坐下,正对着铜镜摘耳坠。

  他走上前?去,小心地为郗归卸下钗环,又拿起?玉梳,一下一下地为郗归顺着头发?。

  头油的香气随着梳发?的动作?蔓延开来,谢瑾捻起?一小束头发?,不出意外?地嗅到了与荆州相似的玉兰花味,愈发?觉得夜色浓浓,香气醉人。

  他看向镜中的郗归,轻轻揽住她的肩头,轻声开口,回答的却是郗归方才随意问出的问题:“因为我想让你早些吃到,阿回,是我自私,我迫不及待地带着角黍过来,迫不及待地想让你尝到我的心意,所以才不顾夜深,让南烛煮了角黍。”

  谢瑾将下巴靠在郗归肩上,在郗归耳边说道:“阿回,我想你,你呢?你可?有一分想我?”

  纵然古人曾用?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写过相思,谢瑾也不想重复那些含蓄的诗文,他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剖白给郗归看,根本?不想要什么含蓄蕴藉。

  他只想直白地问:我想你,你想我吗?

  谢瑾闭上眼睛,感到郗归的肩膀微微下沉。

  他在心中轻叹,随即看向镜中的郗归,在她耳边轻轻开口:“阿回,不要叹气,告诉我,你想我吗?除开政事,除开北府,你有想起?过我吗?”

  郗归不明白谢瑾为何要逼她把话?说得这样明白。

  “我每日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问有没有江北的消息传来。用?过朝食后,我不是打理各地的生意,便是去校场看北府军操练,还要操心京口的震后重建和淮北流民的安置问题。我担心生意出了岔子,害得北府军两?万余人的粮草跟不上;担心北府军训练懈怠,担心他们当中兴起?不正之?风,败坏了军队的风气和战力;担心京口重建出了问题,让徐州的百姓对郗氏失望;担心淮北流民若安置不好?,会影响北府军往后的兵源;担心部下纷纷反叛,发?现我不过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郗归眼角有些湿润:“除此?之?外?,我还时常梦到阿兄。”

  她在镜中与谢瑾对视:“我既想梦到他,又怕梦到他,我怕他斥责我将一切搞得一团糟,怕我做得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却还在自以为是、沾沾自喜。”

  谢瑾跪坐在郗归身侧,轻轻抬手擦去郗归的眼泪:“阿回,你做得很好?,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可?是玉郎,我也会害怕。”郗归握住谢瑾按在她眼下的指尖:“因为害怕,所以更要竭力去做,一刻都不敢放松。”

  “就像你是江左的侍中、朝廷的吏部尚书一样,我也是北府军事实上的首领。”郗归侧头看向谢瑾,“当我们肩上担负了如此?沉甸甸的责任时,我们便绝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像北府军的一头老牛,为之?赚钱,为之?市马,为之?募兵,如此?千般万般为之?筹谋,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候,没有丝毫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别院里的花开了又谢,可?我却根本?无暇去看。”

第84章 捷报

  “阿回, 你太累了。”谢瑾看着郗归眼下的乌青,心中怜惜不已。

  他诚恳地劝道:“其实你根本不必事事躬亲——”

  “不,不是这样的。”郗归轻轻摇头,打断了谢瑾还未说完的话, “垂拱而天下?治, 绝不可能出现?在如今的江左, 更不会出现?在任何一支军队里。军队永远需要磨砺和保护,更不必说我接手这支队伍还不到半年, 正是建章立制的时候, 更该细细筹谋, 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