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但成为女帝 第57章

作者:杲杲出日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王安认为自己身为王平之的嫡子,理应继承家主之位。

  可王含作为当今国?丈,自然不肯被一个孙辈的年轻儿郎比下?去。

  就这样,太原王氏的家主之位,到了最后,已然变成了王含与王安的意气之争,而非为了家族前途而进行的审慎选择。

  王含毕竟是当今皇后的生父,王安年纪尚轻,于?仕途功业上无所建树,又没有宫中贵人的支持,难免在斗争中落了下?风。

  就在这时,江北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鲜卑拓跋部送给江左的千匹战马即将抵达建康。

  马匹下?船的那一日,江畔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无论?是世?家还是平民,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这样骁勇的战马。

  这些来自代?北的战马,个个器宇轩昂,精神振奋,看得人眼前一亮,欢喜非常。

  然而,这一千匹战马,最终只有八百匹被送到京口,再经由郗归安排,或赴江北战场,或是留在徐州。

  其余两百匹,有的被留在了皇室园囿,但?更多的,是以赏赐的名义,进入了各个世?家的庄园。

  就连留下?来的这八百匹战马,也已经是谢瑾极力保护后的结果。

  对于?此次市马的结果,郗归并不十分满意,可建康城中却并非如?此。

  圣人因为皇室挣了脸面而欢喜骄傲,世?家子弟因为有了骏马而洋洋自得,琅琊王更是因为这项功劳,一跃成为参政王侯,进入中枢议事?。

  圣人想借琅琊王之手伸张王权,谢瑾也有心?杀一杀那些阻挠迁徙淮北流民之事?的世?家,所以痛快地议定了这件事?。

  听闻消息的那一日,褚太后召琅琊王入宫,于?宫中设宴,与圣人、琅琊王一道进膳。

  宴会之上,褚太后殷殷嘱咐,要二人谨记“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万不可为一时的私利昏了头?脑,从?而做出兄弟相争、他人渔利的事?情?。

  事?实上,对于?授与琅琊王权柄之事?,褚太后本就不甚赞同。

  可圣人的年纪越来越大?,又和太后在政见上多有不同,早已不愿按照她的安排行事?。

  褚太后连连劝告,圣人却只是不耐烦地说了句“母后是想效仿吕后听政吗?可儿子却不是汉惠帝”。

  如?此这般的指责,不可谓不重,以至于?满殿宫婢侍人,都惶恐地跪了下?来。

  太后看着圣人不耐的神色,心?中满是无力。

  她早知此事?无可挽回,可却还是举办了今日的宴会,于?席间苦苦相劝,声泪俱下?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能记得彼此间的兄弟情?谊,好歹顾念些大?局,不要为了权势反目,以至于?贻害江左,沦为司马氏的千古罪人。

  可这两个成年的儿子,却没有一个真正愿意听她说话。

  太后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琅琊王虽是当今圣人的亲兄弟,与其兄一样不满世?家的擅权,但?却并非时时都与圣人一条心?。

  权力是最美味的毒药,琅琊王在尝过权力的滋味后,总是忍不住想道,凭什么仅仅因为我晚生了两年,便要一辈子屈居人下?,永远做兄长的臣子?

  他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难免与同样满心?不甘不平的王安同气相求。

  两人交谈了几次,推杯问盏之间,只觉得世?上再找不到彼此这般的知心?人。

  于?是二人不谋而合,于?酒席间定了联姻之事?,成为朝堂上新的盟友。

  恰巧近日王含为了争夺家主之位,倚仗着后父与名士的双重身份,整日里忙着笼络朝臣。

  琅琊王搜集了王含结交朝臣的证据,一一呈到圣人面前,指斥王含的不忠之举,口口声声要帮着圣人扶持王安,架空王含这个老匹夫。

  圣人思及褚太后从?前关于?外戚的论?断,又想到王含非要请旨出兵,结果大?败而归,害得自己在谢瑾跟前丢尽颜面,一时竟对王含憎恶非常,不假思索地同意了琅琊王与王安的联姻。

  琅琊王见他点?头?,激动得行了个大?礼,跪谢圣人赐婚。

  圣人坐在御座之上,嘴角微扯了扯,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位同胞弟弟的野心?,可谋朝篡位哪里会像他所想的那样简单?桓阳和郗岑尚且做不到的事?情?,他一个资质平平的琅琊王,又如?何能办得到?就算自己不幸去世?,宫中还有太子、皇子,如?何能轮得到这个弟弟?

  然而圣人虽然心?中不屑,却还是在琅琊王抬头?之前收敛了表情?,伸手虚扶了一把,示意他重新入座。

  毕竟,他还要靠着自家这个傻弟弟当前锋,去制衡谢瑾跟王含呢,可不能现在就撕破了脸面。

  宴席还未结束,赐婚的口谕便到了尚书台。

  谢瑾思量一番,念及王含对高平郗氏的诸多敌意和琅琊王的市马之功,沉吟着在几案上扣了扣指尖,准了底下?人草拟的圣旨。

  直到圣旨出了宫门,在琅琊王府与王氏宅院外分别宣读之后,褚太后才听闻此事?。

  传信的侍人觑了眼太后阴沉的脸色,快步退了出去。

  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哆嗦着手指让宫婢去请圣人与琅琊王。

  然而,还没等圣人从?宴席过来,太后便在气怒之下?,骤然中风,倒在了花窗之前。

  宫婢们急宣太医整治,可终究为时已晚。

  圣人和琅琊王过来时,听到的便是太后纵使保住性命、也很可能会偏瘫的诊断。

  可直到此时,圣人和琅琊王依旧没有打消制衡王含的念头?。

  太后口眼歪斜地躺在榻上,流下?一行浊泪。

  圣人沉痛地说道:“往日里朕总让母后少食甜腻之物,可您总是不听,如?今这般,让儿如?何是好啊?”

  直到此刻,他担心?的仍是自己作为皇帝,被扣上个忤逆不孝的帽子,以至于?被天下?人指责,所以要率先发难,死死地定下?饮食无节这个病因。

  太后如?何能不明白圣人的想法,她满心?悲凉,缓缓移动眼珠,看向榻边的另一个儿子。

  可琅琊王竟也不自在地躲开了太后的眼神。

  他环视周遭的宫婢,顺着圣人的话锋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如?何能让母后为了一口吃的,病成如?今这个样子?”

  太后听了这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挣扎着想说些什么,可却气力不支,只好疲惫地闭上了眼。

  但?她为皇室忧心?了半辈子,究竟是放心?不下?,所以仍旧勉力睁开眼睛,颤抖着张开了手掌。

  圣人与太后对视一眼,将手放在她的掌心?,太后又费力地瞥向琅琊王。

  琅琊王踌躇着,也将左手放在了圣人手旁。

  太后咬牙用力,想握住两个儿子的手,可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只能松松搭住二人的手掌。

  她想说,你们兄弟二人,万不可为权势生了嫌隙,凡事?都要以江左为重。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喉间只能发出呜呜的急鸣。

  口水和眼泪一道流了下?来,圣人拍了拍太后的手,安抚地说道:“母后好生养病,切勿多思多虑。”

  太后的眼泪一滴滴滚落,在玉枕上聚集起了一个小小的浅洼。

  圣人看着她嘴边和衣上的口水,强忍着恶心?,喂了小半碗药,便匆匆离去。

  琅琊王倒是没走,只不过一直在翻来覆去说着好好养病之类的话,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语,也并不真的在意太后的反应。

  褚太后终究没能等到来自两个儿子的一句承诺。

  仅仅过了一夜,她那保养得宜的满头?乌发,便变得雪白。

第97章 吴雪

  七日后, 琅琊王以为太后冲喜的?名义,迎娶王平之的嫡女、王安的幼妹为妃。

  当晚,褚太后于长乐宫含恨薨逝,丧钟响彻台城。

  褚太后这一生, 做过?俏丽的?褚氏女郎, 也做过端庄的琅琊王妃, 后来又做了谨小慎微的皇后,成为忧劳国事的?太后。

  她就在这忧劳中走完了一生, 无知无觉地躺在了寂静的皇陵中。

  冰冷的?墓碑上刻着她的?姓名, 原来太后名唤褚英。

  典礼结束后,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长龙似的?离开山陵,褚英自?此长眠青山草木之?间,再不必管他人世纷扰。

  没有人知道褚英是否曾窥见司马氏江山大厦将倾的?预兆, 但好在她不必亲眼见证。

  这是她的?幸运, 也是她的?不幸。

  她是死地?里一棵挺拔的?秀木, 用尽半生的?时?间,竭力庇护周遭的?草木。

  可?她终究不够高大, 以至于不知道死地?之?外还?有另一片沃土。

  她从未想?过?离开这片死地?, 只因?她从不知道还?有别的?选择。

  她同样不知道的?是, 死地?之?所以为死地?,不仅是因?为它的?贫瘠,更是因?为它会不断攫取秀木的?生命力,直至这秀木油尽灯枯。

  褚英死于死地?的?封闭,死于死地?的?掠夺。

  她到死也不知道死地?之?外的?模样。

  葬礼结束后, 一切仿佛又?回归了从前的?模样, 台城从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其运转的?规律。

  半月之?后,在圣人与琅琊王的?合力推动下, 太原王氏因?王平之?的?掌权而短暂结合的?两脉,终于再次分家。

  自?此以后,王含与王安各为太原王氏一支首领,分别被称作大王氏、小王氏。

  朝堂之?上,大王小王争得不遗余力,常常要闹到圣人跟前,经圣人裁断之?后,才不得不偃旗息鼓。

  圣人自?践祚以来,还?从未被人这样看重依赖过?,以至于颇有些飘飘然?。

  直到四月初的?时?候,三吴地?区下了一场罕见的?雷暴雨,这才打破了圣人自?我陶醉的?美梦。

  雷暴天气本就异常,可?更加令人惊骇的?是,暴雨之?后,会稽郡竟然?飘起?了大雪。

  消息传来的?那一日,京口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酝酿着一场极大的?暴雨,却又?迟迟不肯落下。

  “常言道:春雨贵如油。如今尚在春夏之?交,本不该多雨才对。可?看今日这天气,却像是要下大暴雨似的?,实在是怪异。”

  郗归凭栏而立,看着远方的?天色,发愁地?蹙起?了眉。

  南烛上前两步,开口劝解道:“女郎莫要担心,去岁清理陂堨之?时?,咱们早已命人加固了各地?的?沟渠堤坝,如今就算下了大雨,也不会像前年那般造成灾害的?。”

  “如此天象,总是令人不安。”郗归按了按额角,在脑中琢磨着可?有什么被落下的?隐忧,“军里和光荣里那边的?房子都还?算坚固吧?”

  “女郎放心。咱们不是已经去看过?了吗?那一片的?屋子都是将士们和淮北流民一道搭建,您早已备齐了工料,那儿又?是他们自?己?和同袍遗属要住的?地?方,是以大家都很?是用心,造出来的?房子个个坚固,不会因?雨水而出什么差错的?。”

  “我还?是觉得不踏实。”郗归沉吟着,问起?了三吴的?消息,“顾信那边可?有回复了?”

  顾信是吴郡望族顾氏的?嫡幼子,生得聪颖异常,自?幼被长辈们寄予厚望,孰料却生了一身反骨,打小便不喜世族之?家对平民百姓的?剥削压迫,尤其喜读《韩非》,最爱的?一段便是“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1

  顾信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自?然?不能被家族所容,是以一直被父兄关在家里,等待着“癔症康复”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