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深渊归来 第18章

作者:黄油柿子 标签: 穿越重生

第25章

  赛缪尔厌恶男人,也不怎么喜欢女人,事实上他对包括自己在内的人形生物都没有好感——尤其是涉及身体的欲丨望时。

  当同屋的见习骑士们悄悄摸摸讨论新偷运进来的画册,或是深夜里借着被子的掩护一边喘粗气一边抖动身体时,他总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刀,铲除烦恼根。

  在成为见习骑士前,赛缪尔甚至没有自我纾解过。在他的认知里,性是一个同暴力、恶臭与污浊联系起来的词,也许正因如此,与同龄男性相比,他的欲丨望极弱,即便梦遗,醒来也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也许只是一堆蠕动的肉块?

  然而在住进圣殿的第二个月,赛缪尔梦见了崔梅恩。梦醒后他惊恐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更加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裤子上一片粘稠。

  见习骑士绝大多数都是正值青春的少年,私底下闲扯犊子时,也不会比街头混混们更正经几分;青春期的少年脑子里只有那档子事,圣殿内环境又封闭,是以大部分人的配菜不是小黄书就是附近街上的异性。

  年轻漂亮的崔梅恩很快就成了这类话题中最受欢迎的角色之一。

  在同期们的口中,她“虽说是个村姑,不过倒还有几分姿色”,想必“用见习骑士的身份就可以骗来玩玩”——显然,即使顶着“圣殿见习骑士”的名头,他们也与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爱嚼舌根又精虫上脑。

  赛缪尔不止一次听过同期们拿崔梅恩编造色情故事,意淫着要如何掀开她的裙子,揪住她的头发;甚至听说有个落魄贵族的后代,自以为可以拿贵族的名头骗得村姑团团转,于是斗志昂扬地跑去调戏对方,又被崔梅恩训得灰溜溜地滚了回来,在房间里傻笑了一下午,室友嘲笑他被骂得精神失常了。

  可怕的是,赛缪尔听到这些话时,理智上只觉得恶心,却又反复地在梦境中梦见自己变成故事的主角:他攥住她黑色的长发,从背后拥抱她,她满面潮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侧过脸来与他接吻。

  赛缪尔大汗淋漓地醒来,发现自己又弄脏了睡裤。

  赛缪尔每天会去崔梅恩那里买一次牛奶,并不出意外的发现牛奶摊子前总是挤满了自己那些白痴的同期。

  年轻的骑士们围着她的摊子,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崔梅恩对他们的心思毫不知情——又或许是毫不在意——她从赛缪尔手中接过八枚铜币,指尖飞快地在他掌心滑过,像一缕散漫的风。

  后来赛缪尔的梦境里便多了别的内容:他梦见自己攥住崔梅恩的手指,凑上去吻她。她不再是抓不住的风,可以任他掌控和蹂躏。

  赛缪尔敢发誓自己对崔梅恩从没起过任何淫邪的念头,至少他自认为没有。

  可是一旦做过那些堪称可怕的梦境,他就会不自觉地将现实里的景象与梦境重合起来:路过小摊时他想,他曾在这里拥抱过她;走进图书馆时他想,他曾和崔梅恩在书架后狂热地亲吻,他撩起她的裙子而她搂紧他的脖颈,将喘息压低在他的耳边;当一瓶牛奶递过来时他想,她曾像啜饮牛奶的猫那样一点点地舔掉他的……

  “客人?客人?您好?”崔梅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的牛奶,请拿好。”

  赛缪尔猛地回过神来,他一把夺过牛奶,落荒而逃。

  他可以逃出现实中的牛奶摊,却没法逃避梦境里的崔梅恩。

  越是想要逃避,崔梅恩就越是在他的梦境里反复地出现。赛缪尔曾尝试过从同期那儿借来画册,试图用别的形象覆盖住梦里的崔梅恩。于是那一晚他便梦见了画册中的内容,只是主角换成了崔梅恩与他自己。

  赛缪尔为此感到挫败:他憎恨幼年时那个阴暗房间里的“客人”,憎恨自己不知下落的生父,憎恨卡伊爵士。那些男人仿佛是被肉丨欲支配的行尸走肉,一个比一个污秽且恶心,除了徒有具人形的躯体,同春天巷子里发情的野狗没有半分区别。

  而赛缪尔自认与他们完全不同。至少曾经如此 。

  他在这时才隐约意识到:那些他憎恶的男人也好,那些他鄙夷的聒噪的同期也罢,也许他的确与他们没什么两样。

  赛缪尔对待同期总是态度冷漠,但对待其余一切能够他带来利益的人物,他是不惜谄媚与逢迎的。因此在圣殿中,他是最受教师喜爱的学生之一:对比动不动就同教师顶嘴、嚷嚷着我爹谁谁谁,或是不停犯错的贵族子弟来说,有谁会不喜欢家境贫寒却懂事知礼的赛缪尔·卡伊呢?

  赛缪尔委婉地向教授文学的老师倾诉了自己的烦恼——省去了绝大部分重要内容。他只告诉老师,最近老是梦到不相干的事,影响到自己白天上课的效率,故而十分困扰。

  他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老师听完后却哈哈大笑,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害羞的,你们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老师感慨道。

  “不,我不是……”赛缪尔慌张地试图解释。

  老师打断他的话,塞给了他一堆书籍。赛缪尔打开来看,俗气的封面,口语化的表达,不是圣殿考核里需要掌握的文学或哲学读物,而赛缪尔从不会花时间阅读不需要考核的内容。

  面对赛缪尔询问的眼神,老师把那一堆莫名其妙的书往他怀里一塞,大方地说:“别人我不会建议,不过卡伊你的话,我倒不会担心。有空的时候看看吧!你也该休息休息,别一天到晚都绷着,活得多累!”

  那天晚上,赛缪尔缩在被窝里,小心地用上刚学会的照明术,翻开了书本的第一页。

  第二天他罕见的迟到了,并且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去上课,一路收获不少看稀奇的眼神。

  老师塞给他的书是当时市面上流行的小说,不同于需要一定准入门槛的文学,它们通俗得可怕,从未接触过的赛缪尔看了第一页就停不下来,熬了他进圣殿来的第一个通宵。

  小说的主角各式各样:修女和神父,骑士和已婚的贵妇人,牧羊女与国王……描绘的故事无一例外是他们如何从相识走到相爱,又如何走到或幸福或悲惨的结局。

  修女与神父无法背离信仰,天各一方,孤独终老,却在死去后留下了大量引人遐想的信件;骑士彻夜凝望主君的窗口,只为一窥夫人的芳容,对主君的忠诚与对挚爱的迷恋使他痛苦万分;厌烦宫廷斗争的国王对天真烂漫的牧羊女一见钟情,他们最终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为了迎合广大底层读者的口味,书籍里自然少不了对情事的详细描写,往往还附上不少插图。赛缪尔看得如痴如醉,他直到这时才明白,性不仅仅是交叠的肉丨体与污浊的呻丨吟,也可以是星空下靠近的双唇、炉火旁依偎的躯体。

  二者之间为什么会存在如此巨大的差异,是因为爱吗? ——既然如此,如果赛缪尔去爱崔梅恩,那是否就意味着,他和自己憎恨的人是不一样的?

  赛缪尔恍然大悟:令人难以启齿的梦境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不再是一团乱麻,它们变作了可以用理性的思考去推论和执行的东西,就像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赛缪尔底子不好,数学是他最差劲的科目之一,但是只要可以用解题的思路去做,他就自信自己最终能完美解决掉这道难题。

  所以我要么不再做梦,要么爱她。赛缪尔思考。

  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如何才能爱她呢?

  赛缪尔开始悄悄地观察崔梅恩。

  从相邻摊子的店主口中,他知道了崔梅恩是附近村里的姑娘,自小在牧场长大。父母去世后,她索性把牧场租了出去,自己只身做小本生意。

  她做事勤快利落,待人接物进退自如,遇见来找茬的客人,也能指着对方的鼻子训斥,不像大多数故事里的主角那样容易害羞、生性温柔,似乎不能硬套故事里的方法。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赛缪尔问老师借来了更多的小说。

  在圣殿丰厚的伙食与规律的训练下,赛缪尔长得飞快,几个月过去,就出落成了一张林中仙女般的面孔。他不喜欢被人轻视,见人时总是板着脸,所以没有人知道,在他状似严肃地低头沉思时,实际是在翻看街头最流行的言情小说。

  小说看了一本又一本,赛缪尔还是没找到能往自己和崔梅恩身上套用的桥段。

  没办法,为了追求情节的刺激,小说的男女主角多半有着巨大的身份差距,常常会共同经历稀奇古怪的事件,感情进度一日三千里——而赛缪尔每天能见到崔梅恩的时间只有买牛奶的时候。

  他的掌心里攥着八个铜币,她接过去,递给他一瓶牛奶。

  她的指尖两次滑过他的手掌,肌肤的触感伴随着温暖的体温,蜻蜓点水般地一下,赛缪尔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第26章

  赛缪尔没想过两人关系的发展,会在他如此狼狈不堪的情况下发生。

  他感到自己身处一片混沌之间,勉强保有一丁点模糊的意识,眼皮却仿佛被胶水黏上,根本无法睁开,只能任由身体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上起伏,被重重抛下,或是被捧上浪尖。

  赛缪尔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昏迷,因为饥饿、寒冷、恐惧、痛苦,又或是全都有——然而没有哪一次昏迷像现在这般美好,犹如一片甜蜜的海洋。

  起初那种陌生的快乐剧烈犹如风暴,疾风骤雨般的袭来,赛缪尔听到自己从喉咙里发出溃不成句的喃喃,只能凭借本能配合对方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激烈到让他连指尖都在抽搐的垮了逐渐柔和了下来,转而变成了温暖轻柔的水流。

  水流暖洋洋地包裹着他,软的,暖的,令人心醉的。他下意识地往热源的方向凑,试图把自己全身心都交付出去,来获取更多的温度。

  再多靠近我一些,再多触摸我一些,再多温暖我一些……

  再之后,朦胧的意识渐渐地回到了赛缪尔的躯体中。他嗅到了熟悉的气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人的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一部分。明明比是他娇小了好几号的身躯,却以保护的姿态将他搂在怀中。

  啊,我又做梦了。赛缪尔想。

  他把头靠在崔梅恩的颈窝轻轻地蹭了蹭,舒适地叹了口气。这个梦太真实了,是他目前做过的所有梦里最舒服和真实的一个,真实到他在梦中徘徊好久,才恋恋不舍地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乱地垂在他的眼前。赛缪尔愣了愣,眨眨眼,闭上,睁开,再眨眨眼。

  长发没有消失,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

  微弱的烛火照亮了崔梅恩的脸。她紧抿着唇,脸颊上飞起一团红晕,眼神也有些湿润,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不知在想些什么。

  赛缪尔的确软软地趴在她的怀里,就像羊羔靠在牧羊女的胸口。在发现这个事实的同时,赛缪尔浑身一颤。

  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手忙脚乱一阵后,赛缪尔从崔梅恩的口中听闻了一个令他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去的故事。他羞耻得连脑浆都快要蒸发得一干二净,只能用一边态度僵硬地与崔梅恩交流着,一边飞快地转动大脑。

  他一向自诩有一颗聪明的脑子,此时这颗聪明的脑子却仿佛生锈的齿轮,根本无法为他提供任何有价值的建议。

  不该是这样的。赛缪尔想。不该是这样的。

  赛缪尔幻想过许多次该如何如崔梅恩进行第一次接触:那一定要是一次美好、帅气、潇洒的初遇,足以作为一部畅销小说的开头,足以让崔梅恩被他迷得晕头转向。

  他甚至真的偷偷写过,等回过神来后再慌里慌张地把写满字的纸张捏成团,再用火焰魔法烧得一干二净。

  她会嘲笑我。赛缪尔想。

  她会躲开我,鄙视我,厌弃我。如果我是她,我就会这么干。他感觉自己在一瞬间走到了悬崖边上,山崖摇摇欲坠,松动的泥土向悬崖边滑落。赛缪尔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坠入深渊的准备。

  赛缪尔不喜欢等待,等待只会令人徒增恐惧。他决定自己给这个荒诞可笑的故事书写结尾。于是他向崔梅恩求婚了。

  她一定会拒绝我,赛缪尔知道,赛缪尔确信。怎么会有人答应一个狼狈到极点的陌生人——尽管每天都见一次,但他们从没有过买牛奶以外的任何交谈——的求婚呢?

  赛缪尔艰难地说完了整个句子,静静地等待崔梅恩的拒绝。羞耻和恐惧令他脸颊滚烫,耳朵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他害怕得什至不敢看她的脸。

  “好啊。”崔梅恩说。

  看吧,她果然会拒……

  什么?

  赛缪尔的目光猛地从墙面落到了崔梅恩的脸上。崔梅恩的脸被烛光染得通红,她抬起睫毛,静静地凝视着赛缪尔的眼睛。

  赛缪尔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他想要同她确认一遍,嘴唇却没出息地颤抖着,不敢吐出一个字。

  崔梅恩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跪坐在床上,前倾身子,握住了赛缪尔的手。赛缪尔这才发现,自己就连手也在发抖。

  “天啊,被求婚的是我,为什么反倒是你这么紧张?”她笑着说,在他的指尖落下一个吻。 “我答应你。”

  “……为什么?”赛缪尔问道。

  崔梅恩仿佛没听清一般歪了歪脑袋。

  “你为什么会答应我?”赛缪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我如此的丑陋、不堪、狼狈,为什么你会答应我?

  在赛缪尔的世界观里,弱小的自己、狼狈的性丨爱与恶臭的垃圾一样,都是会为人厌弃的东西。只有纯粹、善良、美好的人才能为人所爱,就像故事里描绘的那样。

  遗憾的是,赛缪尔可以说是故事里的男主的反面。

  崔梅恩握住他的手,笑出了声。她的笑声活泼而清脆,不是嘲笑,不是讽刺,而是孩童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那般的笑声。

  她笑了好久,最后扑了上来,将赛缪尔的脑袋搂在怀中,狠狠地揉乱了他的头发。

  “没有什么为什么!”她说,“因为我喜欢你!”

  太不讲理了,这算什么回答?赛缪尔想。哪个故事会是这么发展的?毫无逻辑,不讲道理,写出来根本就卖不出去,只会沦为堆在书店角落的废纸。

  他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崔梅恩。在双臂触碰到她的体温的同时,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滚落了下来。赛缪尔赶紧把头埋在崔梅恩的颈窝里,用布料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可是他好喜欢这个不讲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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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感觉你这段时间有些变化……”同住一个宿舍的同期摸摸下巴,沉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