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大人
普通人家的仆人,但凡是像甘竹雨这种签了卖身死契的,待遇都算不上太好。
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顾忌着虚名,卖了死契的下人们境遇倒还好些,但普通人家都以务实为主,有一个卖了死契的下人,都跟遇上待宰的羊羔一样,随意使唤,别说亲爹病了,就算是亲爹死了,允许回去奔丧都算是主人家开了大恩。
像冷山雁这样的,可谓是极为宽厚仁慈的主人家了。
冷山雁淡淡一笑,随意道:“传闻?我家妻主还有了传闻?”
“雁郎君不知道?外面人人都在夸沈四娘子,说她品性温良,从不拿举人的势头压人,无论是衙门里的县丞门吏,还是大户乡绅之家提起她,都是满口的夸赞,更重要是才貌双绝,不知道有多少男儿家……”冯氏说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有多少男儿家都羡慕你嫁得好呢。”
冯氏暗自捏紧了帕子,自己差点就说错了话。
可他话中轻微的闪顿,又怎么可能瞒过敏锐的冷山雁。
仅仅一年时间,沈黛末就从臭名昭著的赌徒摇身一变成了的举人,她年纪尚轻,不过刚及笄一年,又生得姿容清丽,沈四娘子的名声传得满城皆知,成了许多男子倾慕的对象。
白茶在外采买时,免不了要接触街边摆摊做生意的男人们,经常把这些听来的消息告诉冷山雁。
所以对于冯氏明显的遮掩,他心知肚明,却只是低头笑了笑,只当没听出来,又继续与冯氏聊了一会儿,直到快晌午了,才送冯氏离开。
*
甘竹雨得知‘父亲生病’的消息后,急匆匆地就走了。
事发突然,一直在厨房里专心做事的阿邬并不知情,刚给席氏送过午饭,正准备端着甘竹雨那份饭菜给他送去,就被白茶给拦了下来:“忘了告诉你,甘竹雨回乡下老家了,这三天不用准备他的饭菜。”
“知道了。”阿邬低着头,并不过问甘竹雨回家的理由。
倒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沈黛末停下了脚步,问道:“甘竹雨回家了?他回家做什么?郎君准了?”
白茶和阿邬一起抬头,齐齐看向沈黛末。
沈黛末怀里抱着一大束白梅花,这些花几乎要把她的脸全部挡住,莹静洁白的花朵在寒冬中绽放着,浓郁的奇香凌着清寒凛冽的风中兀自芬芳,清雅脱俗。
白茶赶紧说道:“是甘竹雨他乡下的老爹生病了,郎君开恩,让他回去三天。”
“哦。”
“娘子,这是您买的花?”
沈黛末点点头:“嗯,回来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小贩子在卖,就买了一点,刚刚给父亲送了一些。”
“真好看。”白茶低声道。
“那送你一枝。”沈黛末从里面挑了一枝送给他。
“真的?”白茶受宠若惊,克制着止不住的笑容接过:“太谢谢娘子。”
“不用谢,快过年了我买的多,你们和查芝都有,阿邬这是给你的。”沈黛末又挑了一枝花开得好的腊梅给了阿邬。
阿邬俨然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一份,短暂的惊讶后,低着头红着脸伸手。
“谢谢娘子。”他的声音低而沉厚。
“不用客气。”
阿邬暗自捏紧了白梅花,脸颊滚烫。
相处了这么久了,还是这么容易害羞。沈黛末笑了笑,看向白茶:“饭菜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正在锅里温着呢,就等娘子您回来了,我们这就把饭菜端出来。”白茶道。
沈黛末点了点头,抱着剩下的白梅花进了屋。
白茶捧着腊梅,目光紧紧追随着沈黛末的背影,直到她进了屋,他才低头嗅着白梅花,闻着扑鼻馨香暗暗轻笑,但转头看见阿邬的手里也有一枝腊梅,而且开得还比他好,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碗筷,一会儿娘子该饿了。”
阿邬沉默着将白梅花放回屋里,又回到了熟悉的厨房工作中。
“郎君,我回来啦!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沈黛末抱着一大捧白梅花,脚步轻快地上了楼,几朵娇弱嫩小的白梅花受不了颠簸从枝头落下,有些顺着她的衣裳落在地上,有些则落在了她的肩头。
冷山雁站在窗边,一袭白衣,衣摆处是如山水画般晕开的墨色,一路晕染在他的腰际,半披的墨发垂在身后,冷风徐徐拂动他的长发。
他轻抬眼睫冲她一笑,捻起她肩膀上落着的白梅花,笑声低沉:“白梅花。”
“喜欢吗?”沈黛末问。
冷山雁笑着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花瓶,花瓶是油画般的银蓝色,配上姿态清淡素雅的白梅花,想想就好看。
在花瓶里倒入干净的清水后,他开始根据花瓶的深度和瓶口的宽度修剪花枝。
沈黛末就在一旁坐下,将他剪下不用的细枝末节的白梅花摘下来,放在手心里念叨:“白梅花真香,却不是那种闻着会晕头的香味,花朵像雪一样,我回来的路上远远看见有人背着背篓在卖,还以为他背着一蒌雪,可惜今年雪下得格外迟,都快过年了还没落雪。”
冷山雁看向窗外:“妻主想看雪?”
沈黛末点点头:“当然啦。瑞雪兆丰年,还能堆雪人。”
冷山雁敛眉低笑:“那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
“真的?”
“嗯,去年下雪不也是除夕夜下的吗?”
沈黛末心虚笑:“我忘记了。”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穿来呢。
“说到过年,妻主,年后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我的外祖母吧。”冷山雁看向沈黛末。
沈黛末想也没想就回答:“好啊。”
冷家一家对冷山雁都不咋地,也就外祖一家还对冷山雁抱有善意。
“你和你外祖父母很久没见了吧,这次正好聚一聚。”她说。
冷山雁低头道:“十几年了没见了。”
他父亲死的早,丰氏一家又在隔壁县,二老年纪大了,不可能三天两头地跑,渐渐地联络也就淡了,仅靠着逢年过节的书信维持着。
“我外祖母还在鹿山书院任职,虽然没有官职,但学生不少都已经入仕时常来拜访她,必须多人都要了解朝中局势,您年后就要进京参加会试,京城不比苏城县,有她提前指点,至少能知道什么人应该避开,不要太亲近。我已经给外祖母致了书信,她很欢迎您去。”冷山雁玄清凤眸看着她。
沈黛末这才恍然明白,原来他并不是突发奇想单纯地走亲戚,而是在为她筹谋打算。
她自己都没想这么多,只顾着闷头准备考试,几乎忘记了这是古代。
年底事情多,冷山雁作为当家主君也忙,却将她的事情都考虑得周到妥帖,甚至用上了自己仅有的人脉关系为她的未来铺路。
她心中有些感动,握住他的手:“谢谢你想着我。”
冷山雁眸光轻闪,像乌墨浓黑的云层里偶尔露出一线月亮波光,清冷温柔:“您是我妻主,我自然要想着您、呃——”
沈黛末脑子一热,一下将他抱住。
冷山雁微微倒吸一口气,双手愕然张开,一手执着白梅花,一手执着剪刀,停顿在半空中,生怕剪刀不长眼,戳到沈黛末。
“……妻主。”
沈黛末将下巴抵在冷山雁的肩上,蹭了蹭他的领口露出来的一截冷白的雪颈:“郎君,有你真好。”
第54章 我和郎君去串门
转眼间就到了过年,大年三十前夜是最忙的时候,有人送礼,就要准备回礼;有人来拜访,出于礼数,沈黛末就要回访;还要请客吃饭,请说书、唱曲儿、演傀儡戏的手艺人在席间弹唱,这些人无论初次来府,还是准备离开都要到主人家面叩拜,大小事务细枝末节一大堆,就连白茶都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阿邬,家里的铜钱不够了,没法打赏,你去外面兑点散钱来,快点。”白茶匆匆将二两银子塞到阿邬手里,又匆匆离开。
“好。”阿邬洗干净手上的油污,摘下围裙,打开小院的门出去。
宾客来访几乎都走席氏院子的正门,因为那边院子宽敞,沈黛末待客也基本都在那边,所以这边小院倒显得冷清,几乎没人走。
所以,当阿邬兑好了散钱,看到甘竹雨站在僻静的小巷子拐角,泫而欲泣地拉住甘菱的手不肯放手时,他有些意外。
一是,他为什么在这里?
二是,他怎么能跟女人随意拉扯,他不是一直心仪娘子吗?
不等阿邬思考,甘菱就不耐烦地甩开了甘竹雨的手走了,甘竹雨则哭哭啼啼地回了沈家。
阿邬不认识甘菱,也不在乎他们之间的关系纠葛。
他很喜欢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每一天都闪闪发光,所以他只当什么也没看见,继续沉默如海。
好容易到了除夕夜,终于安静了下来,沈黛末和冷山雁、席氏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清净的年夜饭。
年后,沈黛末给沈庆云和兰姐儿送了一点干果蜜饯类的礼品,虽然冷山雁与胡氏、阮氏不合,但沈庆云至少跟沈黛末没有明面上的过节。
沈庆云一家子清贫度日,过年了连一顿油水丰厚的饭菜都准备不起。
阮氏看到沈庆云提着沈黛末送的礼物回来,立马阴阳怪气道:“小妹如今成了举人,送礼都跟以前不同,等她考了状元更加风光,你这个姐姐也就更比不上妹妹了,不如沈家以后让她当家做主吧。”
沈庆云现在和阮氏的关系剑拔弩张,说不到两句话就要吵起来。
她讥嘲道:“她风光有什么不好?人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沈四真考上状元,当了宰相,那也得在老家置办田地房产,她能托付给外人?还不是得交给我打理。银子从我手里一过,我一辈子吃喝不愁。而且我是沈家嫡长女,沈家的族长,祭祖典礼得由我主持,她再怎么也越不过我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嫉妒冷氏,比你年轻、比你好看、比你命好,你既然这么不满意现在,趁早和离,将来你改嫁高门,我一定买一捆鞭炮庆祝!”
一番话把阮青鱼气得直跳脚,大年初一,又摔锅砸碗闹了一通。
而另一边,沈黛末已经带着冷山雁来到了隔壁县城。
丰家是书香门第,早早地就安排仆人在城门口领路迎接,并准备丰盛的饭菜款待。
丰家祖父母都是饱读诗书,性格又极为和善的人,他们的两个女儿也就是冷山雁的姑母,丰映棠、丰荆青虽然性格迥异,一个外向一个内向,但都极为真挚,跟她们一家相处简直如沐春风。
饭后,丰家祖父拉着冷山雁去后间叙旧,沈黛末则跟祖母和姑母们一边喝着温好的羊羔酒一边聊天。“雁儿来信说,你短短一年就考中举人,可见天赋过人,把雁儿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年后,你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只要会试一过,殿试就稳了,但你也要切忌,无论怎样你都是天子门生,你要忠的是天子。”
沈黛末听出其中玩绕,虚心道:“请祖母指教。”
丰祖母开始细细道来。
“当今圣上是开国先帝的妹妹,先帝虽有女儿,但不知为何下诏命圣上继位。圣上仁厚,继位之后将先帝的女儿们统统封为郡王,先帝的儿女跟圣上儿女地位相等,皆享受皇女皇子的封号品级与待遇。”
“当今太女为圣上结发夫君文皇后所出的嫡长女,名正言顺的继承者,文家世代公卿,文皇后之母文琼官拜宰相。然,近来圣上对文皇后身边的婢子宠爱异常,还将其升为贵君,给了封号。”
“瑞贵君受宠后,瑞贵君的姐姐妹妹侄女等等一众人都跟着飞黄腾达,尤其是瑞贵君的姐姐,如今官拜太仆射兼凤州节度使,手握十万精兵。”
“两年前,圣上圣体抱恙昏迷中梦见一仙人,于是大兴土木建道观,劳民伤财,尤其是南方负责运输木料的劳工们怨声载道,年前南边之所以打仗,就是因为这些劳工不满造反,也是何大将军前去平乱。因为圣上对瑞贵君一家更为信任宠爱。”
沈黛末听明白了,朝廷里党政激烈,尤其是太女和何大将军,就是朝廷里最大的两座山头。
她一个寒门考生,谁都得罪不起,千万别轻易站队。
虽然朝廷在开国第一场科举时定下了‘锁宿制’的规定,即科举考试开始之前,考官们要求待在特定场所,避免与考生接触,以保持科举考试的公平性。
但如今,这项规定已经形同虚设,考生们千里迢迢赶到京城,都会第一时间去考官家里拜访。
上一篇:我在废土种灵植
下一篇:穿书后我带孩子找到他们早死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