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大人
两人全程低垂着眼,规规矩矩地行跪拜礼,声音也不大不小正合宜。
冷山雁端坐于主位之上,容貌昳丽肌肤似雪,用一根质地极好的白玉簪子挽起的浓密墨发自然地披在身后,狭长的丹凤眼冷艳而疏离,更有种深不可测的威慑感,仿佛被毒蛇盯上,不死不休。
“不必多礼,起身吧。”他淡淡一笑,丹凤眼眼梢微挑,笑意却不达眼底。
“是。”
两个人一同起身,但阮鱼却在起身间隙,偷偷地朝冷山雁身旁的右座上瞄了一眼,见位置上空无一人,表情淡淡失落,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番小动作做得很是隐蔽,但还是被冷山雁敏锐地察觉出来。
“坐。”他慢条斯理地抬手示意。
阮鱼和靳丝两人双手都规矩地叠放在膝上,面对着冷山雁的方向,轻轻侧坐。
冷山雁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睨了眼正襟危坐的二人,这才第一次看清了他们的样貌。
阮鱼,五官深邃而俏丽,眼角一颗泪痣妩媚多情。
靳丝,容貌只能勉强算作清秀,乍一看远不如阮鱼出挑,细看更是寡淡,刚才行礼时也属他动作最为规矩,两颗眼珠子安安分分,没有胡乱偷瞄。
“你叫阮鱼?”
“是。”阮鱼心中忐忑,紧张地站了起来回话。
“坐着回话即可。”冷山雁手腕搭在椅子扶手上,眸光幽幽:“既进了这个门,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谨,倒显得生分。”
阮鱼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位郎君虽然气势凶滔滔的,但倒是比宫里的主子好说话,放心坐下。
“你今年多大了?家在何处?可还有亲人?”冷山雁问道。
阮鱼立马回答:“回郎君,我今年17岁,家在北边被胡人占了,家人也不知道在何处了。”
冷山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阮鱼,视线移到一直不曾说话的靳丝身上:“你呢?”
靳丝道:“奴比阮鱼稍长一岁,祖籍正是洪州,但自小入宫服侍宫内主子,与家人已经没有往来了。”
冷山雁眼眸微眯,带着玉蛇戒的指节在桌上轻点:“我与妻主商量过了,往后你们二人分别住在集英苑和水溶居,白茶,带他们二人下去熟悉熟悉环境吧。”
“是。”阮鱼和靳丝乖乖地跟着白茶走到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
“这边是集英苑,是阮小侍您的住处;那里是水溶居是靳小侍的住处,你们二人各有一个奴仆使唤。二位都是在皇宫里呆惯了的,但我们这儿别说住处,就连衣食住行都远比不上宫廷内苑,您二位可别嫌弃。”白茶端着仪态说道。
冷山雁早早嘱咐过他,这两人是皇帝赏赐,不是甘竹雨那等可以随意处置之流,因此说话也要客气一些,免得别人拿住把柄。
“白茶哥哥。”阮鱼脸上扬起讨好的笑意,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光是站在院子门口往里面一瞧,院子里的这些假山湖石、绿荫□□都格外雅致,清池中还有萍草摇曳,景致极好,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尤其院中的紫薇花树,落英缤纷煞是好看,半点都不比宫里差。”
“这个不敢当。”白茶连忙说道:“您喜欢就好,那您二位先熟悉熟悉环境,我就先退下了了。”
“唉、白茶哥哥且等等。”阮鱼伸手拦住他。
“还有什么是吗?”
阮鱼堆着笑脸,委婉道:“来之前我还惶恐,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郎君不快。但没想到郎君是这样一个宽厚的人,不但给我们安排了独门独院的住处,还要给我们配置仆人,我心中感激不尽……只是、我和靳丝初来乍到,对府上还不熟悉,既然郎君要配仆人与我,可否将送来的那群仆人里的一个名叫兰草的,拨到我屋里来,我们在宫里就是旧识了。”
白茶听阮鱼兜了一大圈,终于露出了真实意图,微微一笑道:“下人们的安排都由郎君做主,阮小侍要是想要那个兰草,就去跟郎君请示吧。”
说完,白茶行礼退了下去。
阮鱼和靳丝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进了各自的房里,打量起了自己的房内的装饰布置。
阮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来到靳丝的水溶居里,借口与他闲谈,但眼珠子一直在乱转。
集英苑虽然看这花团锦簇,但面积远不如水溶居,就连房间里面的布置也比集英苑好一些,原本得到自己小院的阮鱼开开心心,但看到水溶居,顿时觉得落差太大。
他在宫里伺候的可是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君,而靳丝不过是一个绣工,地位天差地别。好不容易熬出宫,一同为侍,凭什么靳丝的居所比他好?
阮鱼有些不大高兴,但初来乍到,他也不敢作妖,怕因行为不端而被赶出去。
当陛下决定从宫中挑选年轻美貌的宫人,赐给大臣为侍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了能被指给沈黛末而挤破了头。
文丞相,虽然是陛下外祖母,但年事已高,都是能当人家奶奶的年纪了。
师校尉,虽然官拜一品大将军,但继室卢氏是出了名的厉害,听说把早年被拐卖,又自己跑回来的原配给活活气死了,那他们这种小人物进了师家后宅,还不得被活活扒层皮?
东海静王就更别提,病秧子一个,感觉随时都能入土,嫁过去不是守活鳏,就是被打发回原籍的命运。
可沈黛末就不同了。
寒山黛娘的美名早就传到了宫内,引得无数男儿隔空爱慕。后来被先帝知道,甚至也起来想把她接进宫来的想法……幸好先帝突然暴毙,那个男女不忌的暴君,不知道生前不知道从民间掳了多少美男美女进宫,最后都遭了殃。
太女为了掩藏丑闻竭力遮掩,但还是让这种风气流传到了民间,引得不少贵女争相效仿,也养起了女宠。
不过没人敢打沈黛末的主意,毕竟她可是正儿八经科举进士出身,还立下了赫赫战功,如今更是五品官员,殿前司任职,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哪家的男儿不心动呢?
只可惜沈黛末早早地就娶了正室,不然那些世家公子们,怕也都按捺不住。
当得知要被赐给沈黛末做侍的时候,阮鱼简直高兴地要疯了。
他做梦都想不到贫苦出身的自己,竟然能嫁给这样一位神相似的人物,宫里的朋友们羡慕又嫉妒,就连恭贺他的笑容都是酸溜溜的。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阮鱼坐在铜镜前抚摸着自己年轻姣好的面容,无需粉黛,就自带天然妩媚风情。
晚上沈黛末就回回府,自己作为小侍,自然是要侍奉她和郎君用晚膳的,若是能被她相中……
他顿时脸颊滚烫,露出羞涩又期待的笑容。
第95章 我的郎君遭恶意攻击
沈黛末来到静王府。
她的管家早早地就等在了门口,见到沈黛末的马车听到了门口,立刻上前躬身迎道:“沈大人,久仰久仰,早知您要来,静王早早地就吩咐了我们准备,可不巧,她今日早起吹了风,身子骨一下就不行了,咳得厉害,不能亲自来迎接您。”
沈黛末道:“哪的话,静王的身体没事吧?”
王府管家叹气道:“静王的身子一向不好,这些年一直用各种昂贵的药物养着身子,好容易看见了些效果,但先前何云作乱,她跟着奔波劳碌,一下子又回到从前了,唉,不说了这些了,大人请跟我来。”
王府管家侧身请她进入,沈黛末走进王府,这府邸也是静王临时购得,虽然占地不小,但许多间老屋需要重新修葺。
来到有些年头的主屋前,房顶的砖瓦上生长了绿茸茸的青苔,仿佛铺了一层绿毛毯,主屋的两边分别栽种着两株紫藤,藤蔓贴着砖墙生长,一缕缕淡紫色的花朵从屋檐下垂落,微风轻拂,花朵轻盈地摇曳着,草坪上也落了一地粉紫。
沈黛末刚走到屋前,就听到里面一个男声惊道:“娘子,您咳血了!”
“无碍,从前也常这样,别大惊小怪的。”孟灵徽的声音浅淡而虚弱,却透着一丝诡异的平静,仿佛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
王府管家先走了进去,道:“娘子,沈大人来了。”
孟灵徽平静的声线这才有了一丝别样的起伏波澜:“快请进来。”
沈黛末走进去,就看见孟灵徽斜靠在椅子上,纤细的手指尖上沾着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更显她指尖苍白的近乎透明,一旁桌案上的陶瓶里插着唐菖蒲、紫藤、枯木合成的插花,柔弱的淡紫色紫藤花垂在孟灵徽苍白病态的脸颊边,身形虚弱无力,比沈黛末上次见她的时候更加虚弱了几分。
男仆正跪在孟灵徽的脚边,用帕子替她擦拭手指上的鲜血,然而孟灵徽直接挥挥手:“都下去吧,我和沈大人有话要说。”
男仆起身默默退去,路过沈黛末身边时,一双水眸微抬看向沈黛末,顿了一下,然后脚步加快飞地离开。
“没规矩。”孟灵徽在她身后轻笑着。
沈黛末回头,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刚才的那个男仆。
“哪有这样打量客人的,想来是因为寒山黛娘的名气太大,人人都想一睹您的风姿。”孟灵徽的语气里含着浅浅的责怪,但因她体弱声轻,便是生气,听起来也像不轻不重的嗔怪。
沈黛末低笑着:“您别说笑了。”
“其实那人也是这两天才调来伺候我的,宫里出来的人,贴着陛下的脸面,打不得也骂不得,我正想着过两年他们都到了婚配的年纪,就陆续都放出去算了。”孟灵徽叹气。
一听能将这些祖宗放出去,沈黛末有些惊喜:“可以放出去吗?毕竟是宫里的人,会不会怪罪?”
孟灵徽倚着软枕笑道:“若是陛下信你,就算你提着剑上朝都没事,若是陛下不信你,左脚进入大殿都算你谋逆。”
“原来如此。”沈黛末自嘲道:“那这也就您能做,我还是只能把那20个宫人当祖宗似的供着。”
“这话如何说?”孟灵徽偏了偏头,半披的长发垂在脸畔,显得她的脸更加只有巴掌大。
“何云造反,您可是一心一意地跟随着太女,论忠心耿耿谁都比不上您。”
孟灵徽用帕子捂着嘴轻笑:“像我这样无用的忠心分文不值,得像您一样,文武两端都吃得开,都能服众的,在陛下和丞相心里才有分量。”
沈黛末的笑意淡了些,道:“这么说来,我这次升职真的有您和丞相作保了?”
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孟灵徽低声笑语:“谁让您异军突起,是最有能力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呢?”
沈黛末心一沉,她这是再次被当枪使了啊。
在这次叛乱中,师英的势力大增,从一个校尉,一下子升任一品大将军,手握军权,其背后还有卢氏的势力支持,卢氏和文氏,是何云在京城对世家大族的清洗中唯二留存的两个士族。
再加上现如今,皇帝定都洪州,洪州可是师英的老家,她的地盘。
三重buff加持下,师英几乎已经具备了成为第二个何云的条件,皇帝一定寝食难安。
所以需要培养一个人,制衡师英。
沈黛末就是那个人。
好么,每一次升官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孟灵徽看到沈黛末嘴角淡下的笑容,和声细语道:“机会向来与风险并存,大人您背后并非空无一人,还有我、有文家、以及……”
她抬手指了指天,嘴角噙着的笑容,仿佛春雪冻梨花,柔弱淡雅不染尘埃。
沈黛末只想掐死眼前这朵漂亮易碎的花。
天杀的,两次遇到你们孟家,两次都没落着好!
拿我当枪使,小心被反噬,我沈黛末也是有脾气的。
正生着气,门突然被人打开。
孟灵徽无奈的扶了扶额。
孟燕回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色劲装闯了进来:“沈黛末,你真的来了!他们跟我说你来了王府我还不信。”
沈黛末起身颔首:“见过——”
孟燕回摆了摆手,大喇喇地坐下:“这里就我们三个人,不用将那些虚的。”
说完,孟燕回上下打量着她,笑了一声,紫水晶般的眼眸明艳夺目:“我以为你去了寒山县,我们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你竟然单枪匹马地杀了回来,不枉我熔了我最喜欢的金银首饰。”
提到那些金银,沈黛末心中的气就消了一大半,因为那些钱到现在都没用完,嘿嘿。
孟灵徽叹气道:“燕儿,我正在和沈大人聊事情,你怎么闯进来了,太没规矩了。”
孟燕回随即冷哼道:“还不都是因为姐姐你那两个贵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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