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靥
两双相似的浅灰色眼睛对视着，森林女巫先败下阵来。
她摊开双手，“旧的那些已经失去效果了。”
“怎么会……”
下一刻，痛苦啸叫的黑龙突然像是清醒起来，它发了疯似的挣脱浑身的桎梏，冲进沼泽中。
水面被搅动得浑浊，无数鱼虾浮了起来，它们翻着肚皮，一些深黑色的细线，将这些水生动物切割成了一块一块。白骨化的小鱼眼中，骤然冒出了一团黯淡的魂火。鳄鱼和底栖鱼从水底浮了上来，它们撕扯着四处漂浮的碎屑，身上长出古怪的鳞片和犄角。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古怪的异变生物了。
尤莉莉保持着冷静。
我的翡翠湖，她想。黑龙兢兢业业，每天为了那些宝石糖果，努力了几天的成果，被它自己在几分钟内，又完全地破坏掉了。
从背包里，拿出和破裂的那枚鼻烟壶一模一样的魔法道具，她将里面装着的、遗忘了很久的魔兽倾倒到半位面中，将它递给了安娜。
＊
在领头人表示出友好的态度后，这些年轻人身上的气势也泄了。在进入凉爽的室内后，龙裔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它们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好奇地打量起货架上的物品。
大多数货物的原材料，来自温暖湿润的沼泽和中部森林。这些货物不管是风格还是魔法效果，和北地的冰原和针叶林全然不同。
深蓝色的火焰幽幽燃烧着，驱散了酷热潮湿的暑气。
这些访客们，好奇地尝试着试吃台中最受到欢迎的食物。当品尝到觉得美味的食物时，它们脸庞上覆盖的鳞片会微微地颤动，暴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一磅的价格是30便士？”紫色头发的龙裔，对着哆嗦的狗头人厨师露出了自以为温和的笑容，“每个口味都来一些，凑齐5磅。”
它咧开嘴，露出森森的牙齿。
“迪卡格草——这样的魔法药草很难人工养殖。”布莱茨吸了一口气，“事实上，除了迪卡格，我们还售卖适合食用的普通食物，像浆果块、葵花籽、豆类，以及燕麦这样的谷物。”
他指引着半人马前往魔法药草的堆放区，走几步就好奇地回望。并没有参与到地下探险的他，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龙裔投入了大量的关注。要不是还记得自己在工作，他可能就冲上前近距离围观了。
半人马不耐地在原地跺脚，它抬起头，追着攀爬在货架上晃动着的藤蔓咀嚼。
蛇首鞭垂坠了下来，半人马发出一声大叫，挥舞着双手，朝反方向奔逃。鞭子上的毒蛇，疑惑地反身回头，啃咬了一下索然无味，全是木质纤维的活化藤蔓，万分迷惑地缩了回去。
“嘶嘶。”它吐了吐蛇信子。
当那股浓烈的邪异气息爆发的时候，狗头人厨师正殷勤地，给烤肉涂上粘稠金黄的蜜液。
那些香甜的液体不断地滴落，碰触到燃烧着的碳火，发出瞬间蒸发的呲啦声。浓郁的烤肉香气扑鼻，这种美妙的香味，在用银刃割开焦脆的外表皮，露出汁水充沛的内里时，到达了顶峰。
“我想，5磅还是太少了一些。”龙裔轻咳一声，彬彬有礼，“请全部都售卖给我们吧。”
黑发的女巫推门进来。
夜风散播着属于黑龙的、发狂的气息。
站得离门口最近的那位龙裔，警觉抬头。
“今晚真是热闹至极。”女巫说。
她的身侧跟着一匹黑色的巨狼，它背身双翅，此时粗喘着气，汗水沁湿了毛发。一枚带着尖刺的果实咕噜噜地从黑暗的森林中滚了过来，正好扎在巨狼的脚掌上。它猛地人立起来，发出悠长的咆哮。
这次是尤莉莉的熟人。
那位曾经给过她信物的女巫。
尤莉莉艰难地回忆了一下她的名字，只记得这家伙说的一长串对女巫议会的介绍了。
“夜安，”巨狼滑稽地抱着前爪，鼻子扎进了尖刺中，它看起来又痛又委屈，将凯蒂营造出来的高人气质一扫而空。
女巫只来得及开口打招呼，而后气急败坏地帮助愚蠢的宠物，将卡在鼻子和爪子间的果实取下。巨狼呜呜呜地发出低声的吠叫，一只脚掌小心翼翼地屈起，一瘸一拐地朝前走着，它的尾巴夹了起来。
尤莉莉：“夜安。”
她的目光在沼泽、银龙、安娜之间逡巡。黑暗中，金发小鸡鼓着羽冠，飞了出来。它捡起那枚被丢弃在地上的果实，笃笃笃地将里面的果肉掏了出来，用爪子扒拉着，送进了嘴中。
尤莉莉：……
艾弗里歪了歪脑袋，像往常那样，停在尤莉莉的肩膀上。
安娜终于行动了起来。她手握着鼻烟壶，快速地穿过走道，与这位女巫擦肩而过。化作人形的银龙，紧跟在她的身后。
黑龙搅动着沼泽，蔓生怪骂骂咧咧地将笼子中的鱼虾全部喷了出来，缩成很小一团，躲进了农田中。下一秒，暗夜中爆发出璀璨的绿色光芒，暴躁的黑龙被安抚得呆滞了一瞬，收容进魔法道具中。
以它在鼻烟壶中不断翻腾挣扎的动静，说不定这个魔法道具，用不了多久，也要报废了。
两人一路无言地返回杂货铺。
银龙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个小巧的鼻烟壶。上面有一些细小的划痕，这些痕迹都让它感到熟悉。然而和这有关的记忆，早就被清空，只留下灵感上微弱的感应。
＊
凯蒂像过去那样，非常自来熟地在药水的货架间穿行着。她甚至新购置了一些之前没有的药水，很有闲心的分析新药水的特性。
“在女巫议会的仓库中，能够轻而易举地兑换到那些来自极寒地形的魔法素材。这对我们来说，是双赢。”凯蒂拧开了一瓶黑暗魔力药水，吐槽：“味道变淡了。”
尤莉莉：这个话题跳跃的好快。
所以凯蒂的招揽只不过是某种例行公事，她真正在乎的是黑暗魔力药水的口味吧！
于是尤莉莉顺着凯蒂的话音，开始和她讨论起沼泽的利用和开发，水污染的治理，魔法装置连续运转的弊端。随着沼泽环境的不断改善，净化魔法装置提取清水的效率得到了超级大的提升，与此同时，黑暗魔力药水的提取量显著下降。
为了保证药水的供应，以魔力池为能源的魔法装置，每个小时都开机运转。
不过——系统出品的装置也会出错嘛？
自从有了各种果茶和气泡水，尤莉莉好久没碰可乐了。她从托盘上取下一瓶，尝了一口：“诶——好像真的淡了。”
“不仅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站在吧台前的法比安低声补充：“淤泥的质量也下降了。”
狗头人显得异常委屈：“这直接导致我们一族的法师们，已经很久没炼制出高品质的生发药水了。”
尤莉莉：“但是，狗头人好像没有脱发的烦恼叭？”
她翻了翻历史记录，才发现这款药水居然在店铺的销量中占了很大的一部分。除了基础药水，功能药水中属它的销量最好，最稳定。
尤莉莉关掉系统面板，神情严肃：“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关注的。”
她看向凯蒂：“你们这次突然的拜访，是有什么急事或是合作嘛？”她装模作样地眨了眨眼，“你也看到了，我们并帮不上什么忙。所有的建筑和工坊，都是为了更好地生产货物。”
第160章 失落之泉
凯蒂沉默了一瞬。
金发小鸡在黑狼的背上跳动，它非常有活力地抬头，代替尤莉莉发出疑惑不解的叫声。
尤莉莉开门见山：“如果是有关遗忘药水的主材料的话，我这里确实还保存着一朵遗忘之花。只是连我自己都忘记将它放在了哪里。”
她在占卜中，看到了大量和遗忘药水相关的意象。
至于它们到来的具体意图。就像安娜说的那样，被反占卜了，看不清事件的开始，也看不清经过和结局。这一切笼罩在迷雾中，所有的占卜结束后，这个技能的经验条上涨了一大截——由此可以判定出占卜具有很大的难度。
“和遗忘之花没关系。”凯蒂摇摇头。
她想起几日前和同伴们的分歧和交流。银白色的巨龙飞越雪原，投下让人心悸的暗影。北地有着很多龙裔，它们流淌着龙的血脉，有朝一日觉醒成龙脉术士，从此再也不需要借助外物，就可以在这个神秘又瑰丽的魔法世界自由行走。
纯血的真龙是不一样的。
她们手中，曾经牢牢把握着这些还没成长起来的珍贵素材。
可惜有一天，叛逃者带走了它们。她那样自私又自信，放走了幼龙，偷走了龙蛋，让组织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报复。那个狡诈的游荡者，有着让人惊叹的占卜天赋，靠着极强的反占卜能力，逃避着来自议会的一次又一次追捕。
好在她并不谨慎，对巫师的了解还不够深刻，留下了足够用来施加诅咒的毛发和气息。
在所有风波都平息后，她们终于腾出手，找到了已经孵化的幼龙。
凯蒂神色复杂地看着正在进行交流的安娜和银龙。
被抛下的她，反而留在议会中，接受了最正统的女巫教育。
在这片大陆上，果然只有实力和权力，才是永恒的。
“失落之泉是一口天然的魔力池，它位于幽暗地域的某个角落。根据议会中的记载，它拥有神奇的魔力，能够减弱遗忘药水留下的影响，唤醒那些失落的记忆。德拉奇丹顿大人，也就是那位半精灵口中的蒂法，拥有撕裂界膜的能力，他想要找回一些被遗忘的东西，我们则想要进入幽暗地域收集一些魔法素材。群星指引我们来到这里。”
她摊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有些图案和标注已经开始模糊不清。
地图的右上角，有一个很小的银色标记。在它的边上，用龙语写着几行文字。
【失落之泉】
【奥卡兹巢穴】
【腐败哨塔】
尤莉莉看向那张地图，很久之前获得的那份怎么也拼不全的藏宝图，完整度又静悄悄地上涨一点点。
【残破的藏宝图】
【您似乎补全了某片缺失的部分】
尤莉莉关闭弹窗，等待了片刻。像上次发现线索那样，并没有什么新的变化产生，也没有支线任务出现。
星象女巫在整个巫师体系中，都是最神秘最少见的。她们拥有非常强的灵感，可以直接和星空沟通，获得准确的启示，同样的，这种超强的灵感，也会让她们很容易地和更高阶的存在联系上，在进阶的道路上发生各种古怪的异变，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再次升级的鉴定术，很明白地告诉尤莉莉对方并不是星象女巫。
那她又如何能确定，群星的指引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尤莉莉非常自然地提出疑问：“有地图，有能开辟空间通道的人，你们完全可以从北部大陆出发？为什么还要跋涉这么久，来到这里呢？”
在凯蒂静静思考的时候，尤莉莉扭过头，对着准备付钱离开的牛头人，熟练地报出货物的总价：“九镑十五便士。”
与此同时。
蒂法回想起接回银龙幼崽时，曾经的好友坐在咯吱作响的木窗边，望着飞溅的火星，对他提出的疑问。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接受女巫议会示好的原因吗？”
那位已经衰老了的朋友，眼神还像多年前那样清澈又通透。
“我的朋友，自然母亲赐予了你们天生的魔法和力量，强壮的身躯，和漫长的生命。你拥有的传承记忆，比所有图书馆藏书更加悠久珍贵。它们让你完全能够毫无负担地，探究那些想要了解的事物，而你，却因为未知的恐惧徘徊，失去了曾经的好奇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银龙俯身点燃散发着柑橘和雪松气息的蜡烛，那些烛泪滴落下来，凝结成蜡质的湖。他总是更习惯用人类世界的方式生活，可每当他迫不得已离开后，再返回时，只能看到好友们留下的后辈和一些不熟悉的故人。
他总是忘记时间的流逝。
因此产生恐惧，变得不再像曾经的自己。
而朋友则还像过去那样，挥动着手和他告别，让他放心离开，去追寻过去的历史和失落的事物，库克家族新一代的孩子已经出生，她脖子上佩戴着银龙曾经掉落下来的鳞片，咯咯咯地露出无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