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他们走进叶沐的家门，两个人都没什么废话，以撒直接打开邮件给叶沐看，叶沐一目十行地扫过，马上从这官方且礼貌地措辞里意识到了不对，立刻蹙眉：“他们是要乘马车过来？”
以撒颔首：“我想是的。”
“仪式感这么重要吗？！？！”叶沐炸毛了，她抬手指向东北方，也就是【魔龙山脉】所在的方向，“他们是为那条龙来的吧？那是条龙哎！它已经醒了，鬼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冲出来烧杀掳掠，而我们还要在这种礼仪问题上耽误工夫？！大家有点效率成吗？！”
“我也这么觉得。”以撒淡淡挑眉，“但我该如何告诉赫尔波男爵这件事呢？”
“我直接发邮件吧！”叶沐深呼吸，打开面板。
反正赫尔波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没必要再拐一道弯了。
她噼里啪啦地敲字：“尊敬的赫尔波男爵先生，听闻您要造访我的领地，我猜您是为了【魔龙山脉】新涌现的传闻才突然做此决定。”
——这句话看起来还很温吞礼貌，但这实则已是叶沐最后的耐心了。
下一句就逐渐透出了不耐：“我听闻您要乘坐马车而来，非常感谢您的尊重。但传言如果是真的，我想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我们大可不必在无谓的礼仪上浪费时间！”
她的面板是对以撒可见的，以撒看到最后一句话，觉得太不客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劝她，就发现更不客气的还在后面。
“所以我希望您能省去这部分路程上的时间，直接使用【传送符】来进行见面，可以吗？”
“请您理解我的无礼！因为那毕竟是条龙！如果它想的话，或许一夜之间就可以横扫附近的所有城镇，您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增加了太多不确定性！
以撒看得直心惊，然而叶沐敲完这句话就直接按下了“发送”，下一秒面板上的文字就已消失，变成了一个“发送成功！”的提示。
叶沐松气的关掉面板，以撒：“……”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邮件已经发出，说什么好像都没用了。
叶沐径自冷静了片刻才会过头，冷不防地迎上以撒的一脸复杂，怔了怔：“怎么了？”
“没事，挺好的……”见她完全不觉得那封邮件有什么不妥，以撒放弃了所有想说的话。
想想也对，叶沐对赫尔波，礼貌是情分，失礼也并不能称为“错误”。
因为论爵位，叶沐高赫尔波一等；论领地实力，叶沐更强赫尔波一大截。
这种全方位的压制之下，赫尔波见叶沐就是真正的“下位者见上位者”，那么如果有一个人需要小心翼翼，就绝不该是叶沐。
这让以撒突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事——他突然反省，曾经的自己是不是太过在乎这种“体面”。
所以他迟迟不愿跟贵族们撕破脸，总想保持人前的礼貌，为此受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委屈。
……如果他早就能像叶沐这样直截了当，在自己不爽的时候就把压力给到别人，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
这已经无法得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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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尤斯城】，全神贯注准备启程的赫尔波忽地被系统提示“收到来自于重要联系人的邮件！”便信手点开，看完文字，没忍住发出惨叫。
于是同样在准备启程的随性官员们就一脸懵逼地看到领主大人突然捂脸蹲到了地上，看起来极为痛苦。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没人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最后，还是那位和赫尔波最亲近的手下阿斯塔走上前，小心地询问：“领主大人，您不舒服吗？”
“啊啊啊啊——”赫尔波再一次发出嚎啕的惨叫，阿斯塔毫无防备，吓得接连退了好几步。
而赫尔波此时根本顾不上手下们的反应，心里只有那封信里明显不满的措辞。
他很难跟手下们解释，他刚刚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心办了件大坏事！
他可真是个蠢货啊！
赫尔波缓了半天才叹着气站起来，拿出一张【初级传送符】。
第149章 领主·们
手下们：“？”
车马都已备好，但决定直接传送？
没人知道领主大人为何突然改变想法，但领主大人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崩溃，因此也没人低情商到非要去问，大家安静但默契地向赫尔波聚拢。
同一时间，【魔龙小镇】与【落霞镇】已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在过去数月中，附近那片天堂般的新领地其实已经让两个小镇的人口缩减了近一半，但现在所有居民都涌上了街头，叫喊着涌向官员们办公的地方，便依旧镇子中心那一片街道填得满满当当，呈现出一种拥挤与人声鼎沸的效果。
过去的一夜，对人们来说实在是太难熬了。
虽然这个王国里没有人不知道魔龙的事情，但比起稍远的城市，【魔龙小镇】与【落霞镇】毗邻【魔龙山脉】，因而对那条龙各式传说的了解要比其他地方多上许多，恐惧也要多上许多；而比起同样相距不远的【灭龙镇】，这两个镇子又从未体会过那种“灭龙”的荣耀，并不觉得这种可怕的怪兽是可以靠他们打败的。
是以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恐怖片。
在地动山摇中，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弱小无力，巨龙的咆哮更让他们恍惚觉得它已经近在眼前，轻轻踩上一脚就能让人丧命，如果吐上一口火焰，那就更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于是很多人下意识地开始躲藏自己，有些躲进衣柜、箱子，有些藏入床底。可这些地方大多漆黑，便难免有人在黑暗中产生更多脑补，甚至出现幻觉，觉得魔龙的鼻息就在耳边。
呼哧、呼哧……
一声又一声，好似在判断面前生物的味道，判断躲藏者是否能成为它的“食物”。
这样一整夜的折磨无疑令人心力交瘁。
人们艰难地捱到天光大亮，当他们走出家门发现并没有魔龙的身影、街巷依旧宁静祥和的时候，或多或少地会松一口气。
但这种松气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那种彻夜心神折磨带来的痛苦就转变为愤怒，在几位思路清晰的居民的提醒下，人们很快意识到这是件关乎生死的大事，必须让官员们承担起责任来！
因此便有了当下这混乱的一幕。可当他们闯进那幢办公小楼，讽刺的事情发生了——小楼里不仅空无一人，柜子、架子上的很多地方也都空荡得不正常，多半是原来放着一些值钱的东西，现在被拿走了。
也就是说，他们的官员们早就连夜跑路了！
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居民们向来知道他们的官员不是什么有用的领导者——这些人从镇长到行政官都出身贵族或者有钱人家，因此无一例外地在郊外或者其他环境更好的城镇置有庄园、豪宅，所以哪怕没有魔龙这档子事，很多人也是长久不在镇子上露脸的，只有在领主大人下达各种新政令的时候，他们才有可能回来，“忠实”执行。
可现在的问题是，即便人人都清楚他们本来就是这个德性，恐惧带来的愤慨也并不会因为这种“了解”而平息。所以，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一场打砸迅速地开始了。
人们不顾一切地砸碎办公楼里一切能砸的东西，有些看起来值钱的也会被装进背包。
在四处横飞的法术光波里，被误伤的人不在少数。虽然这个世界刷怪为生的人占了一大半，受伤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有人直接因为这种误伤丧命就成了一桩悲剧。
直至能砸的一切都被砸得差不多了，人们的怒火终于消散了一些，一边骂着一边离开这一片狼藉。死难者的遗体多半没什么人去管，因为在大多数地方，人们对死亡这件事其实挺麻木的，长久的生活重压让他们没有那么多余力去怜悯别人，能在家人离世时付出些额外情绪就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力气。
因此，大多丧生者的家属都是在晚上才陆续得知家人出了意外的。有些人是被邻居告知，有些人则是发现家人迟迟未归自己找过去，却只见到了尸体。
于是在傍晚的时候，那幢晨起时曾陷入极致混乱办公小楼又陷入了极致悲伤，死者家属们的哭声在楼内此起彼伏，低低的呜咽涌动着、弥漫着，阴郁的气息也因此散遍了整个小镇。
在这之后，人们无论恐惧还是哀伤，都在再次席卷小镇的暗夜里渐渐领悟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包括镇长在内的官员们都不会回来了，他们如果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一定会死在这里。
所以再到天明时分，人们便开始寻找出路，出路是显而易见的——逃到其他城镇或者领地上！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地方，现在有两个风评不错的领地！这两个领地或许论实力不如达蒙公爵，但至少他们的领主仁慈、官员负责，不会弃领民而去！
仿佛被按下一个开关，无数居民纷纷开始踏上搬家的路。
这一点说来好笑，因为在先前近乎一年的时间里，【魔龙小镇】和【落霞镇】一直持续有居民往【奇亚娜城】搬迁，现在依旧留在这两个镇上的，一小半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现实原因，另一大半则是因为纯粹的“瞻前顾后”。
但现在，当死亡危机出现在眼前，他们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卖房的损失、什么对故土的留念，都在短短两日之内化为乌有。一些此前对自己的认知异常自信、对【奇亚娜城】的种种美好传闻嗤之以鼻的中年男人们此时更仿佛失了忆，完全顾不上自己此前有过多少高谈阔论的分析了。
【奇亚娜城】因而迎来了又一度的搬迁大潮，而且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清晨时叶沐偶然从餐厅三楼的后窗望出去，涌来的人潮就仿佛大年二十九北京西站的春运大军，拖家带口且带着大包小包。
不过即便程度夸张，叶沐也没有因为这次的搬迁大潮花费太多心力。一方面是【奇亚娜城】的行政官们自会替她处理好问题，另一方面，她的领地现在可比以前大多了。
虽说绝大多数领土都是从菲伊子爵那里刚刚切割过来不久，尚未完成交接，但这还是让刚逃过来的人们有了更多可以选择的去处。
因此大部分人就算赶到了【奇亚娜城】，也只是暂时的歇脚修整，很快就会赶往下一个地方，并不会给【奇亚娜城】带来什么混乱。
叶沐的大部分心力，都放在了【魔龙山脉】上。
此时距离赫尔波到达她的领地也就才刚满24小时，算上他们两个领主在内，领地官员们已经讨论了七八场。叶沐的初衷是想“未雨绸缪”，也就是在魔龙真的杀出来之前搞出一些有针对性的应急方案，到时候根据时期情况启用PlanABC……
但真讨论起来，她发现这一点很难做到。
因为他们对巨龙知之甚少，它上一次出没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在那之后，整个王国都再也没有过龙的影子，因此没有人清楚这条龙还是不是当年那一条，更没人清楚它现在苏醒会做些什么。
一时之间，唯一有针对性的“靠谱”方案就只有效仿当年【灭龙城】的策略了，也就是用各种珍奇异宝做一个巨大的陷阱，将巨龙引入，然后击杀。
可这个计划又很难提前开始，因为这一计划所需的财宝数量惊人，就算叶沐现在称得上“家财万贯”也难以支撑。【灭龙城】当年之所以能成功，本质是被逼无奈之下的孤注一掷，全城居民众志成城地捐出了全部家当才完成这个壮举。
但现在，那条龙只是“苏醒”，尚未构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因为这个就让大家拿出钱物，显然并不合适。
赫尔波却说：“如果进行详细登记，承诺在使用后会进行归还，大家或许会配合？”
以撒摇头：“不会的。按照史料记载，在战斗开始之初，巨龙的火焰就毁掉了所有财宝。也就是说，如果它真的来了，所有捐来的东西都是保不住的；而如果它最终并没有离开【魔龙山脉】就又睡了过去——”以撒语中一顿，打量了赫尔波两眼，“我知道男爵大人是一位很受爱戴的领主，但这种‘募捐’直接关乎所有人的切身利益，事情恐怕不会像男爵大人想得那么简单。”
赫尔波眉心轻跳。
比起上次造访，他看得出这回以撒与叶沐关系似乎更亲近了一些。至于以撒，他应该也明显察觉到了他对叶沐的态度，因此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些看不见的剑拔弩张。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在现在的结盟之下，他们不能做出任何不体面的事情，至少在叶沐面前绝对不能。于是这种“不爽”最多也只是被释放在类似这般的观点反驳上，比如以撒那句“事情恐怕不会像男爵大人想得那么简单”中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讥诮，只有赫尔波能捕捉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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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领主为新危机感到焦虑，但在他们所置身的【奇亚娜城】里，一切都还在如常运作着。
行政官们按时上班、商贩们按时出摊，冒险者、采集者们也像平日一样早出晚归。
在正进行前期准备的学校和治疗院里，刚刚走马上任的教师、牧师们正忙于进行各种培训，学校那边是有任教经验的帕洛玛所负责的，治疗院那边则是切斯按照叶沐的意思整理出了一套大概的就诊流程，最近正在让牧师和药剂师们逐步熟悉。
对于【魔龙山脉】里耸人听闻的消息，居民们当然不是没听说——单是那些从【魔龙小镇】和【落霞镇】涌来的人们就足够让他们知道现在正在浮现怎么样的危机了。
只不过大家虽然也有所不安，更多的却是因这片领地而生的信心。
“龙有什么可怕的？前阵子【炎魔】还出来了呢！天一亮就到处都热得不正常，任何一个角落都寸草不生，可那又怎么样？”
“到处都在中暑死人，可我们有夜幕餐厅的厨神，为我们搞出了各式各样的解暑饮品，价格还不贵！还有领主大人和以撒先生在四处修建解暑的公共建筑，改善环境。”
“啊对，说起这个，我到现在都觉得很神奇呢——领地内就算了，【奇亚娜山脉】和【龙寐平原】是多大的地方？竟然也在他们的努力下早早就恢复了绿树成荫，这简直就是值得著书立传的壮举！”
所以，在大家看来，魔龙苏醒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们的领主会拼尽一切解决问题，不会抛弃他们，不会让他们落入曾经那个【勒斯塔小镇】的境地。
当然，他们也很清楚，即便这样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会赢，可他们相信有这样一位领主遮风挡雨，他们就算失败，也会是能撑得久一些的那一个。
——如果真的注定迎来悲惨的结局，在【奇亚娜城】陨落的时候，或许整个王国的大部分城市都早已不复存在，他们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总之，纵使听说了【魔龙山脉】的事情，现在大多数居民也持乐观态度，或者至少也能做到悲观与乐观并生。
还有些人的心态更有趣一些，他们谈不上什么乐观或悲观，只是在曾经历经折磨之后格外珍惜现在轻松愉悦的生活。所以在他们看来，那条龙是醒了还是睡着、活着还是死了，都不值得他们上心，他们只想将这弥足珍贵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能多一天是一天。
至于如果哪一日巨龙突然出现，要了他们的命——在一口炽热的火焰中直接丧生，倒也不失为一种好结果。想想一年多前，他们大多数人都还以为自己会被生活慢慢折磨死呢，跟那个时候相比，现在的他们能在幸福之后让巨龙给个痛快，真的是很好的结局。
叶沐领地上的其他城镇村落，状况倒没有【奇亚娜城】这么平静，很多人的生活才刚刚稳定下来，这种突发的危机立刻让他们陷入慌乱，他们担心自己失去这刚刚得到的美好的一切，被菲伊子爵弃之不顾的阴影也重新浮现心头，不过还好，领地很快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论巨龙是否真的会发起攻击，都先往各个城镇送一些装备吧！我们现在已经囤积了不少了，如果不够，还可以和佩特拉连锁装备店谈一谈生意。就算没有巨龙袭击，加强各地的防御力也是有必要的。”
——当叶沐做出这个决定，人们很快看到大量的装备被送进城镇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