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荔箫
但在尼克罗姆的领地上，人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主城【奇兰城】中，来自于【洛伦佐城】的居民们在饥寒交迫中煎熬着，他们中的一大半人在前天的逃命过程中都至少扭头看了【暗影魔龙】一眼，因而拿到了和塔瑞小队完全一致的头衔。
但他们是完全没有心情进行这种头衔展示的。就算展示，这种头衔在这里也完全不值钱。没有人会把他们当做传奇，更没人会要求他们讲故事，无论是远道而来的他们还是【奇兰城】的市民们，此时都只在祈祷巨龙不要到【奇兰城】来，让他们活下去。
【暗影魔龙】今晚也的确没有“光顾”【奇兰城】，它去了【洛伦佐城】附近的村镇，用一个夜晚横扫了两个地方。虽然这两个村镇的大多居民都和【洛伦佐城】的居民一样逃了出来，但村镇也和【洛伦佐城】一样被毁掉了。
其中的绝大多数居民则和【洛伦佐城】居民一样，选择逃到【奇兰城】，请求领主大人施以援手。
临近天明的时候，领主·尼克罗姆男爵终于现身了！
他走到城堡三层的一块户外平台上，这块平台本身就是用于重大庆典时供领主现身展示威严和放话的，因此就在城堡正门的正上方，十分醒目。
他才一出现，大门外疲惫的人群便掀起骚乱，大家不约而同地起身望向他，眼中充满期待，也有不安。
此时距离【洛伦佐城】的居民们到达这里已有近48小时的时间了，离隔壁两个领地回复他也已过去八九个小时。只不过在他们回复的时候，尼克罗姆已经换好了睡衣，正准备就寝，因而没有心情走出去公布这个消息，索性先安心睡了一觉，睡足了再继续处理这件令人烦不胜烦的事。
现在，他终于好整以暇地向人们公布：“所有户籍信息为【洛伦佐城】的居民，将可以自由前往附近的两个领地去了！”
骑士团团长弗朗西在此刻闪现到他身边，告诉他另有两个村镇遇袭的消息，尼克罗姆便清一清嗓子，加以补充：“哦，还有【高树镇】和【清溪村】的居民们——你们也一样！”
人群发出一阵疲惫的欢呼。
尼克罗姆紧接着话锋一转：“至于其他人，请你们不要想着投机取巧——搬迁至【洛伦佐城】【高树镇】及【清溪村】的户籍登记渠道已经关闭了！请大家遵纪守法，不要试图钻这种漏洞！”
——在这一事上，尼克罗姆颇有“远见”，眼前一些【奇兰城】的居民刚刚冒出的想法瞬间被他浇灭了。
然后，尼克罗姆一刻都没有在那方平台上多留，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回到他的城堡里，准备享用早餐。
虽然他和那片领主隐姓埋名的领地关系并不好，但并不妨碍他专门安排手下耗费巨资去那里为他采买日常所需的食物。现在，他金碧辉煌到略显夸张的餐厅中已经弥漫起了食物的香味，尼克罗姆边走进去，边心情打好地询问已经等在那里的管家：“今天吃什么？”
“【白酒青口贝】【香煎羊排】【牛肉拌面】，领主大人。”管家笑着道，“饮品是【热巧克力】，这是新品。”
尼克罗姆在餐桌前安坐下来，开始用餐。
很多时候，他其实是个举止略显粗鲁的人，这是因为他从青少年时期开始便在军营中长大。但在进入军队之前，他也曾受过贵族教育，因此在就餐这方面，他保留了不错的餐桌礼仪，颇为优雅。
隔着一块明亮的玻璃，城堡内是温馨的灯光、暖融融的炉火，以及领主大人优雅用餐的姿态；城堡外的拖家带口离开的人群，他们已经在外面待了太久，严寒让很多都沾染了负面效果，因而变得行动迟缓。
守卫们深知领主大人看他们心烦，便上前加以驱赶，终于用最快的速度令城堡前的这片小广场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
被驱赶的人们拥挤到附近的街巷中，复又停下来，强打精神商量接下来的去处——去哪个领地？到哪个城镇？将来会如何？每个人都充满迷茫。
然后，面对接下来长途跋涉的旅程，能制作【初级传送符】的建造师们开始趁火打劫。
这种按照距离需要注入的魔力来算，制作从【奇兰城】传送到临近两个领地各城市的【传送符】，成本基本都在1000到1600铜币之间，并且人们只要站在一起、相互有身体接触就能一同传送，每张【初级传送符】可传送的人数上限高达50人，分摊到人均的成本可谓极低。
正因如此，当人们要到【奇兰城】向领主大人求助的时候，这群建造师慷慨地站了出来，只收取成本价，就把所有人都带了过来。
那时候，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他们必须让领主大人帮他们才行，那就得让局面变得不容领主大人忽视，因此人越多越好，人多力量大嘛！
可现在，当未来清晰地被摆在眼前，人们的想法就很自然地变了。每个人都在设想如何在目的地安家，进而无可避免地开始为钱发愁。
那么对这些建造师来说，通过贩卖【初级传送符】赚取第一笔资金就是最容易想到的了！因此，【初级传送符】的价格在人群中瞬间被炒起来，短短一小时内就被翻了七八倍，并且还在持续上涨。
除了直接购买【初级传送符】，还有第一批抢购到的人们陆续“开团”，团购单价同样随着【传送符】的价格而水涨船高。
第二个小时，连锁反应如同被按下开关一样触发了——为了有钱去买【初级传送符】或者加入“传送团”尽快离开这里，拥有御寒物资和食物的人也被迫开始坐地起价。
部分自知无力应付高昂价格的人们沉默地离开，准备步行前往新家园，那种持续两天的守望相助支离破碎。
——在过去的两天里，这些失去故乡的人们曾无比团结地互相安慰、互相分享食物，但现在，“让自己活下去”的欲望打败了一切，争吵和动手开始相继出现。
上午九点，珍娜和切斯接到尼克罗姆领地上发来的“允许入境”的通知，立刻带领由十名行政官和一百名士兵组成的团队传送到了【奇兰城】。
他们刚刚落稳就目睹了一场为了争抢御寒物资发生的斗殴，珍娜赶紧示意随行的士兵前去阻止，自顾朝切斯一叹：“还好领主大人早有准备！”
切斯表情复杂地苦笑：“……好吧，我必须承认，是我天真了。”
在叶沐决意要接收这部分居民的时候，切斯曾庆幸表示：“这应该是一场很顺利的接收，因为我听说这些人很团结，是一起传送到【奇兰城的】，所以他们应该也会一起传送过来。我们不用担心他们在路上出现危险，只需要安心等着就好了。”
但叶沐立刻说：“不，我们必须去接他们！”然后马上作出安排，“你们带十名行政官和一百名士兵去，另外再准备二十名行政官、三百名士兵的团队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珍娜和切斯都对她报出的人数感到吃惊，切斯直言道：“没必要吧？只是一场传送，我们完全可以……”
“不要低估求生欲带来的影响，也不要高估人性。”叶沐平静地看向他，“我同样听说了他们目前为止的团结，也承认这是一项令人感动的壮举——但这种团结之所以让人感动，正是因为它足够罕见。”
切斯见她神情坚定，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但心里生出一种悲戚。
……他觉得，当领主的经历对叶沐造成了潜移默化的改变，让她变得悲观。
她曾经和以撒一样认为人是善良的，但现在，她似乎变得更在意“黑暗面”了。
可现在，切斯惊觉原来不是叶沐变得悲观，而是他过分乐观。
领主就是领主。
——切斯暗暗摇头，心觉服气。
众人齐心协力，花了半个小时时间，总算压制住了混乱。然后维持秩序的任务就被完全交给了士兵们，十名行政官则分为两人一组，开始帮助居民们进行传送，珍娜和切斯负责整体统筹。
很快，赫尔波那边派来的人也到了。因为这回涉及的难民人数众多，赫尔波和叶沐一样派出了自己身边级别最高的几位行政官，他们先前就和珍娜切斯这里的大部分人见过面，双方碰上后不免先友好地打了一圈招呼，珍娜探问阿斯塔：“男爵大人打算如何安置这些人？”
“哈哈，大人说要去和你们的领主大人商量这件事，现在应该刚刚传送过去，我也不知道会商量什么结果。”阿斯塔笑道。
珍娜撇撇嘴：虽然安置计划很重要，但你们男爵的这拨操作多少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切斯也在想：让赫尔波男爵死了这条心吧！领主大人已经做出选择了，他凭什么还觉得自己能赢过以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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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亚娜城】一号住宅区的别墅客厅里，赫尔波难得地见到了叶沐暴跳如雷的样子。
“不是……我知道尼克罗姆不是东西，但我实在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东西！”叶沐愤慨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每一步都落得又急又重，仿佛这样能踩死尼克罗姆一样，“十几万人，就这样推给我们？那可是他的领民！如果我们拒绝接受，他难道真的忍心看这些人死去吗？”
“显然，他很清楚无论是你还是男爵先生，都不可能拒绝这个提议。”原正闷头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的以撒抬起头，淡淡啧声，“而如果你们真的拒绝了——我想他也真的忍心看这些人死。”
赫尔波没说话，他似笑非笑地静静欣赏着叶沐，欣赏她这种“暴躁的可爱”。
叶沐咬牙切齿：“他真应该庆幸国王陛下足够‘仁慈’。”她将“仁慈”两个字咬得很重，讽刺之意不言而喻，“否则他死一百回都够了！”
以撒听得笑了：“哈哈，你也学会阴阳怪气了？求你直接用‘昏庸无能’这个词吧，把‘仁慈’留给大家夸你用。”说着看了眼赫尔波，“以及男爵先生。”
赫尔波无声挑眉。
叶沐的脚步突然顿住：“你算得怎么样了？！”她盯着以撒。
以撒赶紧收起说笑，目光回到那页纸上，继续他的写写画画。
大概过了六、七分钟，以撒松气地放下笔：“一个月，给我一个月，我保证给你一座保质保量的新城市。”
“一个月……”叶沐连呼吸都虚了。
她知道以撒报出的数字并不过分，之所以不满意是自己要求太高，因而愧疚和为难并生：“亲爱的，这太久了，如果是夏天还好，但是冬天……”
浓烈的情绪导致她说这句话的声音格外绵软，意外透出一种撒娇耍赖的意味。
以撒登时后背绷直，目光变得慌乱无措：“呃我……”他重新看向那张纸，试图寻找能挤压一点时间的地方。
赫尔波脸色铁青，后牙紧咬。
……虽然以撒是被叶沐的语气刺激到了，但赫尔波完全无暇在意什么语气细节，从听到叶沐的那句“亲爱的”开始，他的大脑就宕机了。
真是动人的称呼啊，可惜与他毫无关系！
又过了大概三分钟，以撒再次报出结果：“二十天。亲爱的，真的没办法再压缩了。”
赫尔波：“……”
“我已经将工匠数量拉到了近乎饱和，但建造这种大型城市，很多步骤注定无法同时进行。”
“那我们就需要足够多的御寒物资以及【简易帐篷】了。”叶沐沉息，然后大步走向沙发区，挤在以撒身边坐下来，拿过他刚刚用过的纸笔翻了个面，“让我来算一下库存。”
赫尔波酸溜溜地看着他们，一声咳嗽：“子爵大人……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第169章 旧城修缮
叶沐和以撒都看过去，赫尔波说：“您有【勒斯塔小镇】，还有【瑞林城】。”
叶沐一愣：这是在【幽影林谷】怪物袭击时被废弃的城镇！
那时领地还没有三分，这两个城镇都在菲伊子爵领地的最北侧，离【幽影林谷】最近，受到的攻击也最为严重。
因此，早在怪物袭击结束之前，【勒斯塔小镇】就不复存在了，其中绝大部分居民是先一步疏散掉的，剩余的一小部分在埃文镇长的带领下来到【奇亚娜城】附近，建立了【曙光村】。
而如果参考【勒斯塔小镇】遭遇袭击前的规模，这个地方可以容纳至少一万人。
【瑞林城】更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城市，在持续不断的怪物袭击和菲伊子爵末期造成的混乱中，居民要么丧生要么逃命，这个城市也几乎全然空置，能容纳大几万人。
再深一步想的话，那一带的【霜降镇】【梅里亚镇】【艾尔镇】现在也都在叶沐治下，这几个镇子虽然并未“腾空”，但居民人数都下降了不少，很适合安排一部分新居民进行“填充”。
赫尔波坦诚告知：“在出来之前，我已经命人去记录【伊索拉镇】和【长河镇】的空置房屋及土地了。”
——这两处同样是菲伊子爵原领地北部受灾严重的地方，只是现在归属赫尔波。
叶沐长声舒气：“感谢提醒，男爵……太感谢了！”
“不客气。我想重建和修缮总比平地起新城要简单一些。”赫尔波耸肩，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以撒。
以撒报以一笑：“我这就去招募工匠，争取今晚就能开工。”
言毕他举步离开，不及出门便已启用【高级传送符】，直接消失在叶沐与赫尔波的视线中。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叶沐和赫尔波两个人，气氛小小地微妙了一下，赫尔波深呼吸，发出他的邀请：“不知可不可以请您共进晚餐？子爵大人。”
“很抱歉，男爵。”叶沐从沙发区站起身，笑容不失礼貌，“即便是用旧城进行改造，这也依旧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我想以撒最近压力会很大，晚餐是一个很适合与旁人分享工作压力的时段。”
这个答复得体且亲疏分明。赫尔波哑笑一下，并没有坚持更多，礼貌地告辞。
叶沐目送他离开，心下略带玩味地回忆这几天里他与以撒之间的剑拔弩张。
这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这种剑拔弩张经常发生在一些细节之中，很多时候只有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因而她有些时候能察觉到，也不难据此猜到她没察觉的情况恐怕更多。
有那么几次，她在一闪念间觉得这种状态莫名熟悉。可这不应该，因为她在原本世界的感情经历极其简单，说白了就是母胎单身一直到穿越——一个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的人，怎么会觉得这种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的状况熟悉呢？
直到刚刚，赫尔波一边看以撒不顺眼，一边又要别别扭扭给她出主意的时候，她才猛然惊悟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从哪儿来的。
……是从文学和影视作品里来的。
在那些宫斗、宅斗、豪门相关题材里，方才那种景象司空见惯，只不过需要互换性别。
让她觉得有趣的部分在于，虽然在那些作品中这些情况大多要“性别互换”，但无论以撒还是赫尔波，对于这些在她面前“争风吃醋”的事情都做得非常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