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朱翊钧坐上肩舆,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周围已经站了许多锦衣卫和太监,说明皇上就在这里。
朱翊钧来到嘉靖身旁,这才看到周围还有内阁和六部官员。
刚才进来的时候,朱翊钧留意了一下,这里是御马监的马场。
乍听之下,这是个给皇帝养马的地方,实际却不只是养马。
十二监中,以司礼监为第一署,掌印太监代皇帝审批票拟,与内阁首辅对柄机要,有“内相”之称,所谓宦权,正在于此。
其次便是御马监,永乐之后,御马监的执掌范围从掌御厩马匹,扩充为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再后来,随着宦官权利越来越大,御马监的职能也进一步扩充:与兵部共执兵权,统领禁兵,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和户部分理财务。
朱翊钧站旁边听了嘉靖与大臣的对话才知道,近日在属国进贡的大量珍宝与马匹中,有一匹极为罕见的大宛马,嘉靖特意叫他来看热闹。
嘉靖与大臣说起别的,身后的朱翊钧便问冯保:“什么叫大宛马?”
冯保躬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大宛马,就是汗血宝马。”
“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在贰师城见到了高大强健的大宛马。汉武帝派出使臣,携千金及一匹黄金铸成的金马换一匹大宛马,大宛国王拒绝,汉武帝大怒,派李广利远征大宛国,弹丸小国难以抵挡,只好杀了国王给汉武帝赔罪,还送了三千匹良马。汉武帝高兴,赐名‘天马’。”
朱翊钧又问:“那为什么叫汗血宝马?”
“一会儿看了你就知道了。”
不过多时,就有人将那匹大宛马牵了出来。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匹马上。
汗血宝马虽然罕见,但也并非见不着。位于祁连山下的皇家马场就有繁育和饲养,以供军马所用。
眼前这匹大宛马通体白色,背部修长,胸廓狭窄,后颈部也更长一些。远远望去,就能看出身材高大强健更胜其他马匹,走近细看,更觉威武彪悍。
根据前来朝贡的使臣所说,这匹马刚满两岁,尚未成熟。假以时日,定能长成千里良驹。
“哇!”
马朱翊钧见过,这么漂亮的马还是头一次见。并且朱翊钧觉得他的皮毛并不是白色,有一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色泽。
不仅如此,使臣还说此马乃野外捕获,性子极烈,野性十足,无人能驯服。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友好了,说完那使臣还扬了扬下巴,一副准备看热闹的模样。
一个属国来的使臣都敢这么嚣张,实在不把大明帝国放在眼里。
大明乃是天朝上国,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区区一匹大宛马都制服不了,怎么制服你们这一百多个属国?
于是,御马监经验丰富的驯马师轮有上阵,折腾了好久,却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制服这匹大宛马。
这么多大臣在场,其中还有属国使节,嘉靖面子挂不住,脸色沉了下来。
御马监养了一群什么废物,竟然拿一匹未成年小马无可奈何。
朱翊钧一直盯着那匹马,看得新奇,对冯保说道:“我还是没看出来为什么叫汗血宝马。”
冯保小声道:“要跑起来,出汗的时候才能看出来。”
现在没人能驯服这匹马,更别提骑上去,自然也看不到它跑起来出汗的样子。
几名驯马师还没骑上去就被甩了下来,后面的没人敢尝试,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一旁的使臣面露得意之色,说了无人能驯服,还非得试试,现在试过了,大明帝国不过如此。
他这才上前一步,引出身后一人,对嘉靖说道:“看来大明无人能驯服此马,我这里倒是有一名马奴,就让他为大明皇帝征服这匹汗血宝马吧。”
这显然是有备而来,先用一匹烈马让大明难看,再推出一个平平无奇的马奴,以此证明他们不但有千金难求的宝马,他们随便一个养马的,就比大明御马监的驯马师更厉害,以此彰显国力。
走的时候说不得还得让大明把马退还给他们——你们又驯服不了,留着也是耻辱。
嘉靖的脸色更难看了。
旁边的大臣也觉得羞辱,可这里站的都是文官,就算能骑马那也未见得能驯服西戎来的马。
嘉靖这个人最要面子了,谁让他没面子,他就让谁没命。
御马监的掌印太监、监督太监、提督太监,以及下面的监官、掌司、驯马师等人都感觉脑袋不保了。
朱翊钧实在太好奇那马流汗之后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又看向旁边的外国使臣。
那人看起来长得和中原人有点不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朱翊钧才不想看他的马奴驯马。
于是他自己主动站了出来,抬头看着嘉靖:“皇爷爷,我也想去试试。”
嘉靖正隐忍着怒气,他还来掺和,就有些不耐烦:“你?”
嘉靖瞪他一眼:“你给朕好好呆着。”
朱翊钧靠过去,贴着他的腿:“让我试试嘛。”
“你去做什么?”
朱翊钧眨眨眼,大眼睛里满是真诚:“我去和它做朋友。”
嘉靖不允:“伤着你怎么办?”
“不会的,我能和大白、小白做朋友,也能和小马成为好朋友。”
他这么一说,嘉靖倒是想起来了。万寿山下养的那两头白鹿,这么多年了,就连饲养他们的太监也难以近身,只认这小崽子。
可鹿和马可不一样,再说了这马也不是中原的马,是来自万里之外的西戎。性子这么烈,伤了他的小心肝儿如何是好。
正在嘉靖思忖之际,朱翊钧已经转身走了,他径直来到那名使臣跟前:“你,看着我。”
那人本是微扬起下巴,一副倨傲不肯臣服的模样。突然从嘉靖旁边走出个孩子,让他颇为意外。
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头戴宝冠,身着月白锦衣,胸前、两肩、后背皆有织金团云龙纹、盘龙于云气中双目圆睁,须发上扬,栩栩如生。
寸锦寸金的云锦,皇家专用的织金,再加上他胸前的长命锁,腰间的如意佩……都是他们那个建在大漠中的国家千金难求的宝物。
而这些对于眼前这个孩子而言,不过只是点缀罢了。因为他本身长得就已经够漂亮了,孤烟大漠,何曾见过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原来中原人所说,仙姿玉质、冰壶玉衡都是真的。
使臣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旁边有太监提醒他朱翊钧的皇孙身份:“大胆,还不快向世子行礼!”
那人才勉强向朱翊钧躬身道:“见过殿下。”
朱翊钧说:“你刚才说,大明没有人能驯服这匹马。”
使臣左右看看:“的确没有。”他又看着朱翊钧,戏谑的问道,“难道殿下可以?”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语气中却带着不屑,他显然不信,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孩,能够驯服一匹野马。
朱翊钧摇头:“不能。”
“哈哈?”那使臣大笑,“那我便没有说错。”
朱翊钧却说:“但我能和他做朋友。”
说完,他转身走向那匹大宛马,步伐带着孩童的轻快,看不出半分惧怕。
别说这位属国来的使臣,就算大明官员,也不相信他能驯服那匹马,只觉得嘉靖把他宠坏了,什么热闹都敢往前凑。
嘉靖一个眼神,让左右的陆绎和刘守有跟着他,有任何状况,赶紧抱着他远离。
朱翊钧渐渐走到马的跟前,一大一小这么一对比,差距更叫人震撼,众人皆为这位小皇孙捏了把汗。
就连那位使臣也开始紧张,那毕竟是皇帝的孙子,又是在大明的皇宫,畜生是不可控的,要是这匹大宛马真伤了小皇孙,只怕他们也要跟着遭殃。
朱翊钧还没有马腿高,只能仰起头来看着眼前这匹高头大马,他的毛发可真漂亮呀,阳光下反射着丝缎般的光泽。
那马儿看了他一眼,踢了踢马蹄,朱翊钧身后的陆绎拳头都握紧了。
朱翊钧却转过头来,吩咐道:“你们退后一点,它害怕。”
“……”
陆绎和刘守有对望一眼,没动。
朱翊钧催促道:“推呀。”
两人只好象征性退后一步。
朱翊钧又回过头去,对着马嘿嘿的笑:“你叫什么名字呀?”
“……”
马儿低头看着他,眼睛跟铜铃一样大。
朱翊钧又说:“你还没有名字。”
他又走进一步,伸出手:“我想摸摸你,行吗?”
“……”
朱翊钧看着他的眼睛:“摸一下嘛。”
他的小手停在半空,马太高了,他摸不到。
那马儿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与他对视。
朱翊钧始终仰起头,后脑勺都快贴到后背,盯着它的眼睛,孩子稚嫩的童音,用商量的语气,略带撒娇的说道:“摸一下,摸一下。”
良久,马儿终于动了,他踢踏着蹄子,往前走了两步。
朱翊钧身后,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那牵马的人攥紧缰绳,生怕冲撞了皇孙。
可大宛马却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前蹄微微屈着,缓缓地低下了头,探着它长长的脖子,用下巴碰了碰朱翊钧的手掌。
朱翊钧勾勾手指,在它下巴上挠了两下,又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害羞呀?”
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微微转过头去。
“!!!”
身后众人大为震惊,这马烈得很,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好几个人试图骑上它的后背,都被它无情的甩了下来,其中一人还差点被他的后肢踢到。
那使臣更是不可思议,这马可是从野外捕获来的,比一般的大宛马更具野性。那马奴养了它半年,想要骑它一骑还得看它心情,心情不好照样将他掀下来。
可真是奇了,就这么一个小娃娃,只是说了两几句话,非但没有激怒这匹马,反而对他有求必应。好似他身上有着某种让大宛马抗拒不了的魔力,心甘情愿被他驯服。
不仅烈女怕缠郎,烈马也怕。
朱翊钧还想着看汗血马跑起来流汗的样子,于是他又想旁边的太监伸出手:“把这个给我。”他指缰绳。
太监万不敢:“殿下金尊玉贵,这畜生喜怒无常,还是让奴婢牵着罢。”
那马儿有点不耐烦,梗着脖子扯了扯,它天生神力,太监险些拉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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