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朱翊钧仍是伸着手:“给我。”
说来也奇怪,他一说话,那马就安静了。
太监仍是不敢,向去看皇上的意思,但他不敢,嘉靖在一群大臣、太监、锦衣卫的簇拥下,站得老远。他也看不着。
朱翊钧比马还不耐烦,走到他跟前,一把就拉住了他手里的缰绳。
太监十分为难:“殿下……”
朱翊钧倒是善解人意:“你在害怕吗,那就站到后面去吧。”
“……”
人家怕的不光是马,还有他。
他俩一人拽着一截缰绳,马儿主动站到了离朱翊钧更近的地方,低着头,鼻子在他头顶嗅了嗅,像是很喜欢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甚至甩了甩尾巴。
这一幕实在叫人难以置信,众人只敢远远地看着,都不敢吭声。
嘉靖的目光一直就没离开过他的小孙儿,很早之前,就有人对他说过,他这个孙子是天降祥瑞,神仙转世。
说这话的道士差点被他杀了,后来又因为他孙儿一句话,他又把那道士放了。
这小家伙在他身边长大,时而调皮捣蛋,时而乖巧懂事,时而聪明伶俐,时而又发脾气使小性子。看起来,只是个聪明一些的普通孩子罢了。
无论什么样,都是他的孙子。他爱他,宠他,早就不因为什么人说过什么奉承他的话。
可每当这个时候,朱翊钧总会表现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让他恍然想起,那个神仙转世的说法。
最终,那太监还是松了手。他拗不过小皇孙,况且马儿看起来情绪稳定,并没有攻击性,或者说,对小皇孙没有攻击性。
朱翊钧牵着缰绳,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众人看得分明,那小手只是虚虚的握着,大宛马却自觉地跟在他的身后,来到马场更开阔的地方。
朱翊钧转过身来,忽然在马的前腿轻拍了一下:“跑两圈我瞧瞧。”
说着,他就松开手,那马儿果真撒开蹄子,在空旷的马场跑了起来。
大宛马身体和四肢修长,奔跑起来呈现出漂亮流畅的姿态,尽管速度飞快,但四蹄却好似平稳的滑过地面,而身体却没有丝毫晃动。如此便能保持惊人的奔跑速度,骑马的人去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果真是一匹万里挑一的神驹。
今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太阳照在马的身上,众人惊讶的发现,马的颜色竟然有了变化,从刚才的白色,渐渐变成了淡金色。
大宛马皮肤薄而透明,发力奔跑起来皮下的血管怒张,透出隐隐的红,它从脖颈处开始出汗,汗水打湿皮毛,阳光下显得更加鲜亮,淡金色又融入了一丝血红。
“哇!!!”朱翊钧看得欢喜,“小马是阳光的颜色,太漂亮啦!”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宛马,又叫汗血马,因为它流汗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像在流血一样。
朱翊钧看够了,又朝马儿挥了挥手,大喊道:“你回来吧。”
那大宛马果真又朝着他跑了回来,在距离他不远处慢慢放慢脚步,甩着尾巴,优雅的走到他的跟前。
朱翊钧摸了摸他的鼻子,又拿起缰绳,牵着他来到嘉靖的跟前:“皇爷爷,你看!”
“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嘉靖大笑,又装模作样的斥责他一句,“莽撞,调皮!”
这语气哪里是责备,分明是炫耀。
朱翊钧把缰绳递给旁边的太监,自己转过身去,走到那使臣跟前:“我是大明的人,我和它成为了好朋友。”
使臣脸上早已没有了刚才那副得意之色,看他的眼神诧异中夹杂着一丝惊恐:“殿下……殿下真是……”
朱翊钧偏头:“真是什么?”
那使臣自然为汉话学得不错,此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真是天神下凡。”
朱翊钧却说:“我才不是什么天神,我只是个小孩子。你们的马,大明一个小孩子就能让它乖乖听话,也没什么了不起。”
“啊???”使臣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只得点头哈腰,“殿下说的是,小臣心服口服。”
“世子。”
咄咄逼人非大国风范,嘉靖适时的把孙儿叫了回来。
朱翊钧小跑着来到嘉靖身旁:“皇爷爷。”
嘉靖说道:“既然是你驯服了它,朕便将这匹大宛马赏赐给你。”
有外国人在,礼数要周全,黄锦拼命给他使眼色,朱翊钧会意,退后两步,一掀衣袍跪下:“臣谢皇祖父恩赏。”
嘉靖弯腰,牵他起来:“给你的马起个名字吧。”
那马儿休息了一会儿,身上的红色渐渐褪去,而后淡金色也不甚明显,又恢复了白色。
朱翊钧笑道:“那就叫它小白……”
他话没说完,嘉靖凌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小家伙脑子里出现一句话,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叫它熔金好不好?”
“熔金?”
别说嘉靖,听到这个名字,旁边几位大臣都惊着了。小皇孙成天无拘无束,肆意妄为,前一刻,才说要给马儿起名小白,后一刻又说出“熔金”二字,这简直天差地别。
嘉靖心中惊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看向一旁的李春芳:“你说说,这名字怎么样?”
机会难得,李春芳赶紧夸:“臣以为,‘熔金’二字,妙极了。”
嘉靖又问:“有何妙处?”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正应了这汗血马在阳光下的变幻的毛色。”
使臣团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那儿不仅地处荒漠,文化也是荒漠,哪里能领会其中意境。
作者有话要说
《永遇乐》李清照。
第66章 看完了大宛马,嘉……
看完了大宛马,嘉靖起驾回万寿宫,各科大臣和外国使节也跟着一同去了。
他们还有其他政务要谈,朱翊钧不感兴趣,便留下来和他新认识的朋友一起玩,他身边的几个太监和锦衣卫陪在一旁。
御马监的太监准备了上好的草料,熔金只是闻了闻,并不感兴趣。
“让我来!让我来!”朱翊钧接过草料,没有第一时间,拿去喂马,而是往自己的嘴边递,“我先尝尝。”
“嘿!”
旁边几只手同时伸过去,阻止他奇奇怪怪的想法。
朱翊钧握着草料,大眼睛从左边转到右边,满是狡黠:“我不尝,我只是想闻闻。”
他果真把草料拿到鼻子下面,深深地嗅了一口:“青草的香味。”
他又把草料举高:“来,吃一口。”
“……”
熔金不理他,朱翊钧却很执着:“吃一口嘛,可香了。”
他小手一直举着,马都拗不过他,只得低头,浅浅的尝了一口。
北京的草哪儿能和塞外的比,来都来了,没办法,凑合吃吧。
托了朱翊钧的服,他站在旁边,倔强的熔金情绪非常稳定,旁边几人也能近距离欣赏神驹的风采。
冯保说:“大宛汗血古共知,青海龙种骨更奇。
纲丝旧画昔尝见,不意人间今见之。”
朱翊钧问:“什么诗?”
冯保答:“司马光的《天马歌》。”
另一边,陈炬又说道:“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朱翊钧转过头去:“这又是什么诗?”
陈炬笑道:“这是汉武帝的《天马歌》。”
陆绎说:“天马来出月支窟,背为虎文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兰筋权奇走灭没。腾昆仑,历西极,四足无一蹶。”
朱翊钧皱眉:“这又是谁的《天马歌》?”
“李白。”
朱翊钧又看向王安和刘守有:“你们呢?”
王安说:“穆王八骏天马驹,后人爱之写为图。
背如龙兮颈如象,骨竦筋高脂肉壮。算吗?”
听到这个,朱翊钧可算高兴了,扬起脑袋,一脸骄傲:“我知道我知道,这是白居易的《八骏图》,我前些日子刚读过。”
刘守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熔金,冷不防伸手摸了一把,引起熔金的不满,踢了踢后蹄,刘守有一闪身退到了几步开外。
“这马看着细长,肌肉
却十分健硕,骑着肯定带劲儿。”
朱翊钧望着他:“武举人都不读书的吗?”
“殿下,”刘守有纠正他,“不是武举人。”
“那是什么?”
刘守有说:“是武进士。”
朱翊钧不懂:“武进士是什么?”
“就跟科举一样,三年一次。”
朱翊钧又问:“考什么?”
“先策略,后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
朱翊钧问:“那我怎么没在殿试上见到你?”
刘守有说道:“武举没有殿试,也没有设立一、二、三甲的区分和鼎甲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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