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说着他就要往后院去,张居正赶紧拦下他:“他住那院子偏得很,我让人寻他过来便是。”
“好!”朱翊钧又坐了回去,“让敬修他们也一起来。”
不一会儿,兄弟几人就来了正厅,走在最前面的是张简修,他是兄弟几人中最活泼的,听到朱翊钧来了,立刻就往正厅跑,冒冒失失闯进来,看到朱翊钧就喊:“哥哥!”
张居正板着脸瞪他:“你还有点礼数没有?”
张简修吓得立刻缩了脖子,像个鹌鹑似的,要跪下来给朱翊钧行礼。
朱翊钧拉着他:“免了免了!”又捏捏他的鼻子,“可算没挂着鼻涕泡了。”
张简修怪不好意思:“哎呀,我都长大了!”
说话间,其他几人也到了。朱翊钧一眼就看到走在后面的懋修,他俩同龄,又投缘,向来最好。
朱翊钧三两步来到张懋修跟前,一把就抱住了他:“懋修弟弟我好想你呀!”
张懋修也会抱着他:“我也很想你,可我不能进宫,你也不来看我。”
朱翊钧现在又要读书又要练功,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一个月也就休息那么两三天,还得去帮隆庆批阅奏章,看皇后和弟弟妹妹,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出宫。
掐指一算,他们竟然已经有两年没见了,但张懋修总不忘每年在他生辰时候给他送来礼物。
“我太忙了,没时间出宫。”
张懋修比他矮了近半个头,此时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也对,你是太子,一定有许多事情。”
朱翊钧摸摸他的头发:“等你以后考中状元,就替我做事。”
“好。”
朱翊钧又回过头来,看着一旁的张敬修和张嗣修:“还有你们也是。”
张简修主动举手:“还有我,还有我。”
“你书都读不好,能做什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朱翊钧循声望去,那里竟是站着一个少女,八九岁年纪,上身着妃色短袄,配月白织金马面。
朱翊钧第一反应是原来不止他一个人不怕冷。而后才反应过来,这姑娘眉眼和他的张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第134章 众人都看着那姑娘……
众人都看着那姑娘,张简修撅了噘嘴,颇不服气:“你书读得好又怎样,女子又不能做官。”
那姑娘却道:“若是女子能做官,那些愚笨的男子岂不原形毕露。”
朱翊钧惊讶的看着姑娘,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说法:“我记得你,你叫若兰,是懋修的妹妹,张先生的女儿。”
张若兰扬起漂亮的眉眼打量着他:“我也记得你,你是皇太子,是我爹爹的学生,总来我家找三哥。”
张敬修说道:“若兰,不可对殿下无礼!”
张若兰双手交叠敛襟,躬身屈膝向朱翊钧行了一礼,端方娴雅,落落大方。
朱翊钧摆了摆手:“懋修的妹妹,那也是我的妹妹,免礼吧。”
张居正看向女儿:“你怎么来了?
女儿平日不爱凑热闹,总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读书,今日倒是和兄弟几人一起来了。
张若兰走到父亲身旁,挽着他的手臂:“我见哥哥弟弟都来了,我也来瞧瞧。”
旁边兄弟四人默不作声的端正立着。换做他们,绝不敢这样与父亲撒娇。
张阁老儿子生了一大堆,女儿却只得这一个,从小就是捧在掌中的明珠。
许多相熟的好友,朝中重臣都知道:江陵爱女,小小年纪便有天人之姿。家里有年纪相仿的儿子,想要与他定下儿女亲家,都被他拒绝了。
说起来,朱翊钧尚未加冠,也是个孩子,与张家几个兄弟,尤其是张懋修关系都很好,甚至以兄弟相称,在张居正心中,倒也不是外人。
大过年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家里也热闹。
朱翊钧赶紧让人把马车上的东西全都拿进来,挨个开始送礼。
他先拿出那个汝窑天青釉葵花洗:“我第一眼见到这支笔洗,就想到了张先生。”
他笑着将笔洗递给张居正:“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张居正接过笔洗,汝窑釉质通透、细腻,如玉一般莹润,仿佛将碧空万里都盛在了这小小一方瓷器中。
而后,他又拿出两个盒子:“这是取庐山的松烟,大同府之鹿胶制成的松烟墨,已经有好多年了,硬得像石头一样。”
他把盒子递给张敬修和张简修:“此墨深重而不姿媚,浓黑无光,入水易化,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作画。”
而后又是一个盒子递给了张懋修:“这支笔送给你,店家说笔管上雕的是长江,我曾看过舆图,江陵就在荆江北岸,不知你见过没有?”
张懋修摇摇头:“我生在京师,长在京师,从未回过江陵。”
朱翊钧笑道:“以后总会有机会见到。”
他又转动笔杆,展示给张懋修看:“这上面还有一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写这首词的人叫杨慎,正德六年的状元,他的父亲杨廷和是内阁首辅。”
“以后,张先生做了首辅,你也要考个状元。”
张懋修收了笔:“我知道啦!”
而后,朱翊钧又拿出一个纸包,竟是递给了张若兰:“这个……不是特意给你买的,但我想把它送给你。”
人家店里有两块上好的松烟墨,他全买了,本来有一块他想留给徐渭,来了张府,临时改变了主意,把徐渭那份松烟墨送给了张嗣修,把原本要送给张嗣修的笺纸送给了张若兰。
张若兰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叠粉色笺纸。朱翊钧说道:“五色粉蜡笺,米芾在《书史》中记载,褚遂良的《古树赋》正是写在粉蜡笺上。”
而他送出的却不是普通的粉蜡笺,上面绘制着冰梅纹样。五色纸上闪着粉色柔光,华彩斐然。
张若兰问:“为何要送给我?”
“因为它和你衣服的颜色很般配。”
朱翊钧送出的这些礼物,不但贵重,还十分用心,每一样东西,他都能说出一番道理来。大家捧着礼物,都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尤其是张懋修,看着那支笔上漆雕的诗文,心想,他将来若不能高中状元,如何对得起太子殿下这番看重和期许。
张若兰没想到,自己也能收到礼物。更没想到的是,朱翊钧竟是如此坦诚,直说东西并非特意为她买的,更显得诚意十足。
只是,有一个人却高兴不起来。
张简修伸着脖子期待了半天,眼看着姐姐都收到了礼物,他却什么也没有。可怜巴巴的望着朱翊钧:“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朱翊钧眨了眨眼:“没有啊,礼物我都送到了。”
张简修一脸委屈:“可是我还没有礼物。”
朱翊钧显得比他还无辜:“你又不好好读书,要笔墨纸砚做什么?”
他此言一出,其他几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张简修没心没肺的点头:“也对。”
朱翊钧屈起手指,在他头上轻轻敲一下:“看来你是真不喜欢读书。”
张简修不以为然:“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姐姐读书都很好,不差我这一个,我连好功夫就是了。”
朱翊钧笑着捏捏他的脸蛋儿:“怎么能少了咱们简修弟弟的礼物呢,别人有,你当然也要有!”
听到自己也有礼物,张简修涌上失而复得的喜悦:“真的吗?”
王安递上一个长匣:“这是殿下特意为四公子挑的。”
张简修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桃木剑,蹙着眉左看右看:“怎么别人的礼物都那么雅致,我的是一个玩具。”
“什么玩具?”朱翊钧从他手里夺过那把桃木剑,随手一挥,凭空划出一道劲风,差点击碎角落里的花瓶,“桃木剑既能驱邪又能强身,我这是督促你好好习武,将来成为一名大汉将军。”
大汉将军就是御前的锦衣卫。
张简修说:“可它只是一把木剑。”
“木剑怎么了,你太子哥哥我,武功盖世,使的还是一根烧火棍呢。”
他这么一说,张简修觉得桃木剑也挺好,至少比烧火棍好,高高兴兴的收下了:“谢谢太子哥哥。”
朱翊钧摸摸他的脑袋:“乖!”
送完了礼物,大家坐下来,聊聊诗词文章,张敬修、张嗣修和张懋修兄弟三个,分别将最近写的文章拿来给朱翊钧看。
朱翊钧以前只读过张懋修的文章,今日却发现敬修、嗣修的文章已经写得非常成熟,再过几年说不得就要回江陵去考取功名。
再看张懋修的文章,写得最好,就是那一手字看得朱翊钧直皱眉头。
他自幼习字,六七岁就能写得一手漂亮的台阁体,后来开始研习行草,又结实了徐渭这样的书法大家,进讲兵法之余,必定要缠着他指点一番。
朱翊钧时常帮隆庆批奏章,朝中大臣,一看便知,哪些是皇上御批,哪些出自皇太子之首。别看太子年纪虽小,字写得可比皇上漂亮多了。无论蝇头小楷,隽秀天成,盈尺大字,笔力遒劲。
身为皇太子的启蒙老师,张居正的字自然也是漂亮的。朱翊钧想不通,张懋修继承了他爹做文章的本事,写字的本事怎么就没遗传到呢?
文章看完,也到中午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张先生家,朱翊钧必须得蹭一顿午饭才肯走。
席间,大家又玩起了投壶,这一次不组队了,各自为战,依次投壶,看谁投中最多。
跟他们比赛,朱翊钧就跟闹着玩似的,右手投完换左手,百发百中,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张简修年纪小,第一个淘汰出局,随后是张懋修,张嗣修,张敬修年纪最大,稍微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干不过他。
最终,张家四兄弟,全军覆没,朱翊钧得意的挥舞双手:“啊哈哈哈哈哈~我赢啦!我赢啦!”
“还没有!”
“诶?”
朱翊钧转过头来,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张若兰站了起来:“我来跟你比。”
“哼!”朱翊钧扬了扬下巴,“比就比,他们几个都被我比下去了,我可不会让着你。”
张若兰敛了敛衣襟,慢条斯理的走到前面:“不需要你让着我。”
朱翊钧说:“你是女孩子,我还是让一让你吧。”他往旁边退了一步,“让你先投。”
张简修一脸惊讶:“啊,这也算让?”
朱翊钧说:“怎么不算呢?”
张简修又说道:“太子哥哥你要小心哦,我姐姐投壶可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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