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朱翊钧说:“这么厉害,那咱们增加难度,把壶挪远一些。”
“……”
张敬修和张嗣修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吭声。张懋修一向与他亲厚,在妹妹和他之间难以取舍。
只有张简修,年纪最小,没心没肺,还不知死活:“好好好,我来挪。”
“……”
张简修抱着壶才走了几步,朱翊钧就喊道:“好了好了,也不用那么远。”张若兰毕竟比他小一两岁,他也不想以大欺小,“就放在那里吧。”
下人递上箭,虽然距离比刚才远一些,张若兰丝毫不显畏怯,接过箭,第一下轻松投中。
两个人依次投了三支箭,全中。紧接着又是三支,全中,再三支,全中。
张家兄弟四人站在两旁,紧张的看着。下人又递上箭,张若兰接过,这次投的时候却犹豫了片刻,再投,众人的目光跟随那支箭飞向另一边,眼睁睁看着那支箭未能完全进入,而是靠在了壶口上。
“哎呀~”张懋修露出惋惜的神情,“就差一点。”
“哈哈!”朱翊钧得意大笑,“我赢啦!”
他接过箭,没有丝毫停顿,拿起来便投,那支箭飞行的速度奇快,发出破空之声,眨眼间就到了壶前。
“哇!!!”张简修夸张大叫。
众人只听“当”的一声,竟然打在了刚才张若兰未投中的那支箭上。下一刻,两支箭竟然同时掉入壶中。
张敬修和张嗣修对望一眼,他俩虽然都比朱翊钧年长,但自知没有这样的本事。
张懋修望向朱翊钧,眼睛里的不可思议都快满溢出来:“好厉害呀!”
若不是太子在这里,张居正本不想看一群孩子闹腾。然而,看到刚才这一幕,他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张若兰走到朱翊钧跟前,屈膝向他行了一礼:“是我输了,认罚。”
朱翊钧豪气的一摆手:“咱们今日就算打个平手吧,下回再战!”
说着,他就转身回到桌前,冲着张居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张先生,我厉不厉害?”
张居正笑道:“殿下天资卓绝,无论何事皆出于其类,拔乎其萃。”
第135章 年后,朝廷诸司恢……
年后,朝廷诸司恢复理事,殷正茂仍在广西征兵调粮,高拱却坐不住了。
其实在他重回内阁之时,就曾高调表示,自己已经放下对徐阶的恩怨,徐阶还曾致书答谢。
然而,去年他又把海瑞从京师外派去巡抚应天十府,朱翊钧就预料到,这是要对付徐阶。
朱翊钧那时还跟张居正聊了一嘴这件事,张先生一向不让他管这些朝臣之间尔虞我诈,互相倾轧之事,只叫他好好读书。
不过,朱翊钧转念一想,怎么说徐阶当年也是在皇爷爷跟前救过海瑞一命。隆庆元年,徐阶和高拱因为京察之事逗得你死我活,高拱指使自己的学生齐康弹劾徐阶,海瑞还曾上疏,称徐阶侍奉先帝,不能挽救于神仙土木之失,惧怕皇威保持禄位,确有其事。
然而自从徐阶主持国政以来,忧劳国事,气量宽宏能容人,有很多值得称赞的地方。齐康如此心甘情愿地充当飞鹰走狗,捕捉吞噬善类,其罪恶又超过了高拱。
言下之意,高拱可恶,齐康心甘情愿给高拱当走狗,更可恶。
虽然高拱把海瑞外派到应天府,朱翊钧认为,海瑞应该不会帮着他对付徐阶。
冯保和张居正都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殿下还是年纪太小,涉世未深。
海瑞上任不过半年,就请求朝廷兴修水利,整修吴淞江、白茆河,通流入海。有当地贫苦百姓的土地被豪强兼并,尽全力夺回来归还原主。
朱翊钧听说,海瑞在应天府推行政令气势猛烈,雷厉风行,管他是豪门望族,还是士大夫,那是一点情面也不给。
这半年来,官吏惧怕海瑞的威严,不那么清白的选择自动请辞,显赫权贵原本都是朱漆大门,也改成了低调的黑色,隆庆派去监督织造的宦官,主动减少车马。
海巡抚实在是个狠人,豪强躲去了别处,士大夫也没有了特权。
其中最惨的就是徐阶,据称他的弟弟、儿子以及家族子弟恣行乡里,以“投献”的方式兼并土地。海瑞不顾当年徐阁老救命之恩,勒令徐家退还半数田产。
徐阁老这两年年纪大了,腿脚不便,闭门谢客许久,即便如此,仍是平息不了这场风波。
他因为此事上疏朝廷,也展现了一贯的行事作风,表达自己不堪其扰的同时,也表示:“海瑞此举,初意亦出为民。”
这其中有一个叫蔡国熙的人引起了朱翊钧的注意,此人乃是苏州知府,在此事中最为积极,紧咬着徐阶不放,奏疏谈及此事,也多针对徐阶本人。
“蔡国熙?”朱翊钧看着这个名字,皱起眉头,手指在奏折上敲了两下,“我见过这个人。”
隆庆很惊讶,虽然苏州知府正四品,官不算小,但他这个皇帝对此人都没什么印象,朱翊钧竟然见过。
“你何时见过?”
朱翊钧说:“嘉靖四十四年,阁老主持灵济宫大会,我凑热闹,在大殿外,结识过三位士子,其中一人是当时的刑部主事袁福徵,一人是华亭考生莫云卿,还有一人便是这个蔡国熙,他当时是户部主事。”
“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徐阁老的学生。”
此时李春芳也在场,听到朱翊钧的话大吃一惊,嘉靖四十四年,也就是乙丑科春闱,那也是徐阶最后一次在灵济宫主持讲学,蔡国熙也的确是徐阶的学生,并且参加了这次灵济宫大会。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时的小皇孙也不过五六岁,竟然记得如此清楚,连蔡国熙是徐阶学生这件事都知道。
事实上,朱翊钧并未与此人有过交谈,他只是听到那人临走前对袁福徵和莫云卿说道要去找老师,便猜到了他是徐阶的学生。
李春芳抬起头来,朱翊钧冲他一笑:“李阁老,那天你也在,我看见你了。”
徐阶乃王门弟子,提倡讲学。而高拱主张新政,尤为反对讲学。因为现在内阁他说了算,朝中这些所谓心学传人只敢私底下聚一聚,不敢再像灵济宫大会那样,搞上千人规模的讲学。
李春芳躬身道:“殿下过目不忘,老臣自愧不如。”
隆庆看着儿子,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么聪明的孩子,竟然是他亲生的。
朱翊钧长得虽然与他不算很像,但和世宗却有几分相似,的确是他亲生的,没有错。
隆庆笑道:“记起来了,你睡着了,是张居正把你抱回来的。”
朱翊钧看着隆庆,余光却扫了一眼站在大殿下面的李春芳,给隆庆使了个眼色。
隆庆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立刻说道:“李春芳,你先退下吧。”
李春芳走后,朱翊钧才重新看向那封奏疏,对隆庆说道:“这个蔡国熙,虽说并没有偏袒自己的老师,看起来是大义灭亲,但我觉得此人未必正直。”
隆庆问道:“为什么?”
朱翊钧找出几封海瑞呈上的奏疏:“虽然,这件事因海瑞而起,但他提及此事所说都是华亭徐氏,很少提到徐阁老,这叫就事论事。”
“而这个蔡国熙,他在奏疏中对徐阁老可是一点不讲情面,如若不知道他们是师徒,我还以为他们是仇家。”“所以,我觉得这位苏州知府别有所图。”
经他这么一说,隆庆也意识到了:“钧儿的意思是,这个蔡国熙如此针对徐阶,是在讨好高先生,以求将来的仕途。”
朱翊钧嘟了嘟嘴:“这是父皇说的,我可没说。”
隆庆哼笑一声,捏捏他的脸颊:“鬼机灵,在父皇面前有什么不能说?”
朱翊钧龇牙,冲他“嘿嘿”笑两声。
隆庆又拿出两封奏疏:“这两日刚呈上来的,钧儿看看。”
朱翊钧拿起来一瞧,两封奏疏皆是高拱呈上来的:《正纲常定国是以仰裨圣政》和《辩大冤明大义以正国法》,光看这标题,就把朱翊钧惊着了,再看内容,字里行间,扑面而来满满的杀气。
归结起来,两封奏疏都是一个意思,直指徐阶“欺谤先帝,假托诏旨”,欲置他于死地。
朱翊钧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隆庆问他笑什么,朱翊钧说道:“我想起了许多人。”
隆庆又问:“想起谁?”
朱翊钧放下奏疏:“想起了皇爷爷,也想起了严世蕃、胡宗宪。”
当年,徐阶为了置严世蕃于死地,说他勾结倭寇,通敌叛国,占据王气之地给自己盖房子。
后来,他为了整死胡宗宪,说他攀附严党,假拟圣旨。
朱翊钧很好奇,徐阶有没有想过今天,另一个人用了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不给活路。
皇爷爷说,内阁首辅手握相权,想要不让他们凌驾于皇权之上,并且操控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们身边放一个背叛者。
果不其然,从夏言到高拱,个个皆是如此。
朱翊钧问道:“那父皇打算如何处理?”
隆庆只说了四个字:“朕不甚解。”便把这两封奏疏放在了一旁。
朱翊钧想,父皇终究与皇爷爷不同,说他仁慈也好,迟钝也罢,他总会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变得糊涂,而避免一场血雨腥风。
其实,在徐阶临走的时候,与隆庆闹得并不愉快,隆庆对他甚至有了厌恶的情绪,却没有借此机会,让高拱赶尽杀绝。
仅此而言,朱翊钧觉得他爹这个皇帝当得也没有那么差劲儿。
世宗聪明绝顶,总是想着操控权术,拿捏大臣,却又时常被大臣拿捏,被他的首辅所利用。
隆庆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对高拱信任有加,却又拒绝被对方利用,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
朱翊钧看向御案上面的另一摞奏疏,问道:“这些是什么?”隆庆扬了扬下巴:“你看看就知道了。”
奏疏堆得高高的,不仅数量多,每一本都很厚。饶是朱翊钧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也需要看上一会儿。
隆庆还专门命人给他搬了个墩子过来,让他坐着慢慢看。自己则端了茶盏,润润嗓子,时不时看一眼儿子专注的侧脸,欣慰非常:“钧儿,父皇真希望你能快些长大。”
朱翊钧头也不抬,却能一心二用:“为什么呀,母后总说她舍不得我长大。”
隆庆笑道:“等你长大,就能帮父皇分忧国事。”
朱翊钧说:“我现在也能。”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隆庆却不说话,让他专心看奏疏。
前几本朱翊钧还看得仔细,后面的越看越快,迅速把所有奏疏都过了一遍。
这些奏疏都是不同的人送来的,有科道官,也有江南地方官,大体意思都差不多——弹劾海瑞。
刑科都给事中舒化说他迂腐滞缓,不通晓施政的要领,应当用南京清闲的职务安置他。
吏科给事中戴凤翔弹劾海瑞庇护奸民,鱼肉士大夫,沽名乱政。
其他弹章致也都是这个意思,总之,海瑞这个人孤僻、刚直,油盐不进,同僚们没法跟他共事,他也不介意,别人不帮忙,他就自己把活儿都干了。
朱翊钧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诏狱呆了大半年,差点丢了性命,出来之后仍能保持一贯作风。
孟子说:“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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