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张若兰嗤笑一声:“脸黑成这样,自然得改个应景的名儿。”
朱翊钧乐了:“不如叫煤球吧,更应景。”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乐不可支,张嗣修说道:“这暹罗国的猫,和咱们这儿的猫就是不一样,有脾气的,天儿一冷就黑脸。”
张若兰把她的猫抱起来,不无忧心的说道:“也不知道天气转暖,还能不能白回去。”
朱翊钧道:“那自然是不能的。”
“你如何知道?”
“屋里这么暖和,你瞧着它白一点没有?”
“……”
张居正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看着孩子们闹作一团,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逢年过节,少年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总要有些助兴的小游戏。
张简修提议投壶,他年纪最小,以往总是第一个出局,现在长大了些,认为自己可以和哥哥姐姐们比试一下了。
朱翊钧欣然答应,一挽袖子:“好呀,这次你们几个一起上!”
众人齐齐看向他,都领教过这位皇太子的厉害,他们兄妹几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大家极有默契的摇头:“不玩。”
张简修悻悻的问:“那玩什么?”
一直很少说话的大哥张敬修提议道:“不如就来飞花令吧。”
“这个好!”张嗣修正是着迷于吟诗作赋的年纪,在国子监读书,他年纪虽小,同窗诗词文章皆不如他。
他又看看弟弟妹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太欺负你们了?”
“没有!”朱翊钧拍板决定,“就玩这个!”
他又看一眼旁边的张居正:“反正我是张先生的学生,输了也是给他丢人。”
“!!!”
第151章 张居正摇头笑道:……
张居正摇头笑道:“无妨,殿下只管玩耍就是,我不怕丢人。”
这屋子里谁输了不是他丢人,相应的,谁赢了,也都是给他长脸。
行飞花令得先挑选一个字,朱翊钧是皇太子,身份尊贵,又是客人,张家兄妹便把这个选字的权利让给了他。
朱翊钧看了一眼躺在炭炉旁边,摔着尾巴悠然自得的猫。他记得张若兰刚才说过,这猫叫墨玉:“那就用‘墨’字为令,诗、词、曲,七言、五言皆可。”
比起“风”“花”“雪”“月”这些在诗词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字,“墨”字确实显得冷门了些,不过张阁老家中的少爷小姐,个个饱读诗书,这点难度,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就是愁坏了张简修,若是寻常的字他还能对上一些,这个“墨”字,他一个也想不起来。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那边游戏已经开始了。张若兰请爹爹做了行酒官,谁输了谁就得喝一杯。
酒是自家酿的果酒,入口只有清甜,一点没有辛辣,也不醉人,孩子们也能喝一点。
“那就我先来,”朱翊钧说了个最容易的,“吾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坐在他旁边的张懋修受了启发:“砚池湛湛一泓墨,衣焙霏霏半篆香。”
朱翊钧在旁边叫好:“这是陆游的《龟堂避暑》。”
另一边的张嗣修说道:“高楼作歌醉自写,墨光烛焰交长虹。”
这也是陆游的,《醉中长歌》。
轮到张敬修,换了首朱熹的《次韵雪后书事二首》:“故人闻道歌围暖,妙语空传醉墨香。”
大家都选了诗,只有张若兰选了一首苏轼的词:“墨云拖雨过西楼。水东流,晚烟收。”
最后到了张简修,平日机灵狡黠的目光显出几分慌乱,把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张居正身上,确定他爹不会帮他,便默默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虽然书读得不好,倒也爽快。
这算是个家宴,大家并不把朱翊钧当外人,和他一起饮酒作诗,大家都很愉快。
朱翊钧不仅投壶厉害,诗词也厉害,几轮玩下来,他竟是喝酒最少的那个,张敬修、张嗣修比他大了许多,竟也占不了便宜,对他更是佩服不已。
皇太子在游戏中占了上风,兄妹几人却发现,他们的老父亲脸上却露出骄傲之色。
不禁让人心生疑惑,究竟谁才是亲生的?
午饭过后,张懋修邀请朱翊钧上街看灯会,朱翊钧正要答应,冯保却提醒
他,宫中晚上也要举行鳌山灯会,朱翊钧便和张家兄妹道别,回宫去了。
返回紫禁城的时候正是申时,货郎担着杂货走街串巷。朱翊钧听着叫卖声,打开马车的窗户,挑了两盏花灯,两串糖人,打包打回去给弟弟妹妹。
正月十五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日,也是天下人团圆的日子。宫里的鳌山灯和烟火虽然盛大而绚丽,却也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地上放了一排烟花,朱翊钧拿过太监手里的火折子,朱翊镠和朱尧媛过来凑热闹,朱翊钧把他俩护在身后:“你们太小了,站远一点,看哥哥点。”
朱翊钧朱翊钧还给隆庆建议:“咱们也应该效仿成化皇帝,上元节这日,在宫中举行灯会。有花灯,有烟火,有街市,有杂耍。”
他说的是《宪宗元宵行乐图》,讲的是成化二十一年,宪宗命人将民间过元宵节的场景搬进皇宫,热闹而喜庆。
儿子的要求,隆庆总会尽量满足,点头说好:“明年就这么办!”
年刚过完,还没出正月,广西那边的战事才有了新的进展。
殷正茂通过安插在叛军内部的狼兵,暗中收买韦银豹的兄长和手下,此二人见大势已去,为了保命,透露了韦银豹的行踪,明军将士年都不过了,在俞大猷的指挥下,果断出击,一举擒获叛军首领韦银豹,以及他的孙子。
隆庆立刻下旨,将叛军头目押解回京审讯。朱翊钧提醒了一句:“把出卖韦银豹行踪的两个人一起押回来吧。”
当初殷正茂就许诺,留他们一条性命,这关系到朝廷的声誉,不能出尔反尔。
但朱翊钧认为,不杀他们可以,但也不能放他们回广西。虽然韦银豹已经被抓,但这么多年,叛军已经在当地有了一定根基。这两人,一个是韦银豹的兄长,一个是属下,回去之后招兵买马,继续和朝廷作对。
这一次讨伐叛军,朝廷已经花费了几百万两白银,再来一次,可受不了。
最终,包括韦银豹的儿子、孙子、侄子在内,全部凌迟处死。
《大明律-刑律》规定:“谋反大逆:凡谋反,谓谋危社稷;大逆,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
显然,韦银豹一家子,完美符合这一条刑律。
凌迟的适用范围也不只是谋逆,还有孩子杀父母,妻妾杀丈夫,奴仆杀主人等等。
朱翊钧觉得奇怪,怎么妻子杀丈夫就要凌迟,那丈夫杀妻子呢,欺负弱女子,不是更应该被凌迟?
他又想起了一个人
——宁安公主的生母,曹端妃。
壬寅年,她也是因为谋逆罪,和十几名宫女一起,被凌迟处死。
时隔五年,《世宗实录》修了不到一半,卡在了一个关键时间点——嘉靖二十一年。
于是,朱翊钧找了个空闲时间,专程去了趟万春宫,一来看望沈贵妃,二来也是想了解一些往事。
他来的正巧,还遇到了徐小姐。徐小姐正在给沈太妃读一卷经书,见他来了,赶紧站起来行礼。
徐小姐还有别的差事,便离开了。朱翊钧望着她的背影,发现和以前相比,她给人的感觉竟是完全不同。
以前的徐小姐,总是苦哈哈的,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如今看着却有一份宁静淡薄,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沈太妃难得见他一次,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又叫人去准备他爱吃的点心水果。
朱翊钧先关心了他的身体,吃穿用度可还称心,而后便进入正题:“曹端妃究竟有没有参与刺杀我皇爷爷?”
沈太妃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太子怎么突然提这事?”
朱翊钧摇摇头:“我嫌那些翰林实录修得太慢,只是好奇而已。”
沈太妃叹一口气:“没有,那件事没过多久,先帝就查明了真相。”
朱翊钧想到皇爷爷对姑姑的态度,也猜到了答案。
他握着沈太妃的手:“能和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吗?”
现在所有的当事人,包括世宗,都已经不在。他既然问起来,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沈太妃说道:“端嫔生得美貌过人,知书达理,隆宠极盛,后宫妃嫔加起来,皆不如她。”
“对了!”沈太妃忽的想起来,“端嫔的父亲曹察,是嘉靖八年的进士,在福建做过知县、知府,后来又在户部做官。端嫔入宫之后,才辞了官职。”
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只要女儿选秀入宫,便不能再做官了。
沈太妃笑道:“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我听下面的人说,朝廷正在江南推行新政,说是均平赋役。我记得,先帝当年提过,曹察在福建任知县,就曾行均平徭役之法。”
朱翊钧点点头,通过曹察在福建的为政举措,其实也不难推测他的家风,继而了解曹端妃的性情。
接下来,沈太妃才说道当年那件事。
其实说来也不复杂,曹端妃得宠,自然会招来许多嫉妒,其中就包括当时的皇后。
世宗御赐那日,正巧由曹端妃侍寝,宫女情急之下,绳子竟是打结,
方皇后赶来,救下世宗。
世宗养病期间,方皇后利用此事,将曹端妃牵连其中,与宫女一起凌迟处死。
等世宗回过神来,爱妃已经死了,他便把这笔账记在了方皇后头上。
后来,坤宁宫大火,世宗却不许太监施救,方皇后被活活烧死,也算给爱妃报仇了。
可方皇后死后,世宗又念及她救过自己性命,要以元配之礼下葬,还要祔礼太庙。因为这是,先后和严嵩、徐阶都有过争论。
直到隆庆即位,才将方皇后和世宗元配废后一上尊谥,别祀弘孝殿。
沈太妃挑挑拣拣,隐晦的给朱翊钧讲完了这段往事,遗漏的部分,朱翊钧通过自己的分析也能补全。
对于皇爷爷的喜怒无常,朱翊钧从小就很清楚,听完这些,也并不意外。只感叹红颜薄命,就算入了宫,当上宠妃,当上皇后,未必就能寿终正寝。
深宫之中,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才是常态。
再看他父皇,这几年选进宫来那些数不胜数的美人,一年之中总要死那么好几个。
就说那个秦嫔,那日若不是朱翊钧留了个心眼,说不得也是一尸两命。
上一篇:匡扶汉室,她是认真的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