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唐当外科医生的日子 第17章

作者:火星少女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要是摸清楚了这里的土地和农作状况,换到现代,都足够他写好几篇论文了!

  而且,这可是江南哎,富庶无比、膏腴上地、亩值一金的江南啊!

  只有他知道,江南的农田一旦开发成熟,会给这里带来什么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会给整个天下的经济体系带来多大的冲击!

  粮食的中心产区会逐渐南移,“苏常熟,天下足”!与之相伴而来的,是江南人口的逐渐增多以及经济中心从北向南的转移。

  对学农的周自衡来讲,这简直就是老天送上来的功绩。

  他从坐榻上跃起,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从窗户向外望去,正好看到一个年轻人路过,立刻被他给抓了壮丁。

  “你……杨思鲁!随我巡田去!”

第18章

  杨思鲁愣了一下:“啊?”

  “别啊了,赶紧随我来。”周自衡如一阵风一般的走在前面,扔下一句话。

  杨思鲁只能匆忙的跟上去。

  片刻之后,两匹马从润州屯的官署内驶出,奔向了江宁县外。

  看着他们消失在大门外的背影,正在屯署中悠哉悠哉的喝茶闲聊的几位吏目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录事这是怎么了?”

  怎么忽然一下子变得这么有干劲?这可不像他。

  一个老吏拿出围棋,嗤笑一声:“年轻人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罢了。不管他,咱们来下棋,今日我必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你想得美!”

  屯署里安逸悠闲,但骑马到了城外,风簌簌的从身上脸上掠过的时候,那种感觉就不怎么舒适了。

  杨思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看向骑马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脸上飘过疑惑的神色。

  他刚来润州屯才半年,但也清楚的知道了整个屯里面是什么样的氛围。这位周录事,性格颓唐,每日喜欢做的就是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诗,间或才记录一些文本档案之类,甚至都很少和其他人交际。他今天怎么会忽然想着要去巡田?

  这位长安来的公子哥儿知道田里是什么样吗?知道春耕要做些什么吗?

  杨思鲁在心中腹诽,而周自衡也默默的在后悔——艹,这骑快马原来这么累的吗?他只觉得自己的腰差点要断了,臀部也颠得慌。

  周纯是会骑马的,这个时代的高门俊杰们,骑马是必备技能,即使是文士也是如此。周自衡本身也骑过几次马,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继承了周纯记忆的自己也能骑快马。可没想到,脑子学会了,身体适应却还需要时间,马匹刚开始奔跑起来的时候他差点没掉下来,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稳住,差点就破防。

  出城行驶了一段,这才逐渐掌握住这门技艺,而润州屯的屯田也就差不多到了。

  “周录事还好吗?”杨思鲁见周自衡下马的时候似乎身姿有些别扭,关心的问了一句。

  周自衡扶着腰,扯出一抹笑:“还好,还好。”

  不管怎么样,气势不能输。

  他看着眼前连成一片的田地:“这里就是靠近江宁县最近的那一部分屯田?”

  杨思鲁回道:“是,咱们一共八个小屯,江宁县两个,这是其中之一,剩下那个比较偏远。至于其他的,在丹阳、金坛、句容周边。”

  周自衡看向眼前的田地。

  润州屯的屯田面积不算大,大概一百二十顷左右,也就是一万两千亩地,这个面积在司农寺几十个屯里面排倒数第三。他眼前的这个小屯,需要耕种的面积是一千三百多亩。

  这一千三百多亩并没有连在一起,眼前这块算是主要耕作区,相对开阔,一直从他脚下延续到远处的山脚,看上去还像模像样。

  他想起之前在马上看到的民田,有一些被茂盛的植被和细碎的水域以及沼泽地、山地等分割成一块一块,可想而知农人们平日耕作极为不便。

  “宁镇丘陵啊……”周自衡喃喃自语,“果然还是比不上平原。”

  隔壁的太湖平原和甬绍平原,一马平川,地理条件比这边好多了。这也是润州屯的农业收成一直都比不上临近越州和苏州的缘故。

  他蹲下来,丝毫不嫌弃的用手从田里面掬起一捧土来,然后仔细的用手指捻了捻,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能得出结论:“土质黏重,透水性差。”

  周自衡将手中黄土放回田里,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有点不太满意——这时候的土质熟化程度显然是不如千年后的,千年后江南地区的土已经是成熟的水稻土,现在却还很原始。

  看来,工作还需要一项一项做,任重道远啊!

  他在心中已经瞬间列了好几个事项。

  杨思鲁欲言又止。

  周自衡瞥他一眼:“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杨思鲁恭敬的:“周录事,您到底想做什么呢?”

  周自衡看着年轻人疑惑却不失干净的双眼,笑了笑,转而问他:“杨思鲁,你记得上一年,这个小屯的收成是多少吗?”

  “稻子收了两千五百二十石,麦子收了五百八十八石,粟收了四百七十石,糜……”杨思鲁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看得出来这些数据他很熟悉。

  周自衡赞赏的看他一眼:“这里稻子一共种了一千四百亩,每亩的产量还不足两石,而麦子的亩产甚至还不足一石,只有七斗!整个润州屯,一万两千亩地,过半种稻,最后稻子的收成还不足一万石!你不觉得这样的产量实在是少得可怜吗?”

  杨思鲁的神情变得凝重了,他不知自己的这位上官忽然问这个是什么意图,犹豫了一下:“咱们这里的产量本来就不如关中地区……”

  “不!”周自衡打断他,他挑眉道:“我有办法,可以让这里的产量超过关中!”

  杨思鲁张大嘴:“……啊?”

  他想说,周录事您今天抽什么风?开玩笑吗?但看这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啊!

  且不说杨思鲁在风中凌乱,正在田里工作的屯户看到有骑马前来的人,还有熟人,立刻过来见礼。

  “杨掌固。”

  掌固是杨思鲁的职位,顾名思义,掌管仓库和一些固定资产,给屯户分发种子和农具等。而屯中这样的掌固有四位,杨思鲁负责的就是江宁县两个屯。

  “这位是?”来人显然不认识周自衡,还需要杨思鲁的介绍,“……原来是周录事,小的见过周录事。”

  这人叫丁老三,四十多岁的年纪,但在繁重的农活和风吹日晒下看上去像是五十多岁了,他是这个小屯的屯正,管理这边的屯户们。

  “周录事今日前来,不知有何吩咐?”丁老三有些忐忑不安。

  掌固和几位小吏会经常往这边来,屯监和屯副一年能来一次已经算不错了,而主簿和录事他从来没有见过。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当他听到周自衡说想要了解一下屯里面的春耕准备工作,他就更忐忑了,生怕这什么也不懂、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胡乱出点主意。

  但既然上官问了,那就要回答。

  丁老三一面带周自衡看看屯里现在在干的活儿,一面向他介绍:“现在我们还在整地……等到秧苗长出来了,就可以把它移栽到田里了。”

  周自衡安静听,并不插嘴。

  然后,就在丁老三悬着的心慢慢放下的时候,他就听到这位周录事问自己:“等一下,你们在播种之前不会将水稻进行浸种吗?”

  丁老三一片茫然:……浸种?那是啥?

  周自衡叹气,知道这在后世水稻耕作中极为重要的一步如今还没有被推广开来,他明明记得贾思勰的《齐民要术》里是有提到过的。看来,这时候技术的传播速度还是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慢。

  他将周围的屯户都召集过来,温和耐心的介绍了水稻浸种这项技术:“……总之,在播种之前给水稻浸种,可以提高稻种的发芽率,呃,可以让稻种发更多的芽,后续也能长得更好。”

  他换了种屯户们可以听懂的表达方式。

  讲完之后,围过来的屯户们却起了小小的骚乱。

  有人大惊失色:“这种子泡这么久还能长出秧苗来吗?”

  也有人无所谓:“应该没关系吧?稻子不就是长在水里面的吗?”

  有人坚决反对:“早就泡烂了吧?上次我家晒好的稻子忽然遇到暴雨,都发霉了,可心疼死我了!”

  有人赞同:“虽然稻谷喜水,但上次遇到洪灾,咱们的稻子都减产了大半。”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过几圈后,觉得这种新东西,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

  周自衡甚至听到有人带着怨气和讽刺的嘟囔:“要是听了他的,到时候种子被泡烂了,咱们颗粒无收,他却一点事也不会有,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录事!”

  “就是。”

  周自衡循声找到这个人,提高声音:“你,对,就是你,到我面前来!”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第19章

  沉寂的氛围里,不少人把视线投向了被周自衡点名的那个人,甚至有人悄悄的从他身边离远了一点。

  那是一个小个子。

  他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穿着被洗得发白的已经看不太出原来颜色的,还有几个破洞的麻衣,在早春的风里显得有些单薄。他显然没想到周自衡会点自己的名,一时间有些错愕,以至于没有及时的低下头,也没来得及躲到后面去。

  周自衡看着那个少年明显有些害怕但眼睛里却带着倔强的少年,声音变得更温和:“不要害怕,我并不打算责怪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低声道:“林十五。”

  周自衡:……行吧,这很唐朝。

  他问林十五:“你觉得浸种之法不可行?”

  林十五沉默了一瞬,一咬牙,抬起头颅道:“我们这里的屯户都是世代为农种水稻,从未听过浸种一事。周录事听说是从长安来的贵人,您对种稻一事又有多了解呢?

  “假如我们听了您的,将水稻浸种,结果却发不出秧苗来,上面责罚下来,我们要怎么办?今年没有收成,您想让我们吃西北风吗?”

  他们和朝廷的约定是每一亩的收成自家留四成,朝廷收走六成但提供种子和工具。这四成粮食,也就仅供自家的吃用,没了那就要挨饿。而那六成,交不上或者差太多就要挨罚。

  所以林十五说到后面,怨气和讥讽简直溢于言表。

  “你住嘴!”丁老三怒喝道,腰似乎弯得更厉害了:“周录事,您别怪他,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周自衡摆了摆手:“我说了不会不怪他。”

  他甚至还挺高兴的,正好可以借着林十五的话来开展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他看向林十五,反倒夸了他一句:“事实上,你不仅敢于直言,你的担心和顾虑也很有道理。”

  现在的农人和他以前做项目的时候接触过的现代农民完全不同。后者已经建立起了对于知识的信服,他们会主动去请教专家,也乐于接受和自己观念里完全不一样的新知识。

  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有退路的。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一些屯户,他们没有受过教育,基本不识字,也没有见识过知识的威力,依靠的只有自己从祖辈那里传承的经验。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任何抵御风险的能力!

  只要有一季的收成落空,他们就可能会挨饿、生病、甚至被责骂被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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