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火星少女
提起徐四娘,安氏更?是提心吊胆,她双手合十,直念了几个阿弥陀佛:“不行,我得去后面给菩萨面前?上柱香去,保佑四娘在悲田院里?平平安安的。”
说完,她就去后院了。
徐子呈看着自家阿娘的背影,嘀咕道:“四姐可是神医,拜菩萨有什么用?不过……”他悄悄凑近徐二娘耳边,“二姐,我倒是听说,最近永平坊内来了个巫祝,说是可灵了,可以在神仙面前?替你说话,让你避开时疫……”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二娘嗤的一声打断:“灵什么灵?他是不是还得要让你先交一笔银钱啊?你有这钱,还不如交给你四姐,让你四姐好好给你看看。我警告你啊,你若是去拜了那什么巫祝,我打断你的腿!”
徐子呈忙道:“哪能啊!那还真不如去找四姐。”
他原本只是想和?二姐八卦八卦,没想到反倒挨了一顿骂,垂头?丧气,索性回房睡觉去了。
永平坊内。
入夜,四周一片寂静,但有人?却鬼鬼祟祟的在里?坊的街巷里?行走。他走在屋檐下的阴影里?,避开巡查的视线,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在院子木门上敲了三声重的又敲了三声轻的,再作了一声蟋蟀叫,很快就有人?来给他开门。
“如何?没遇上巡逻的吧?”
“没有,放心,我很留意?。”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到了后院的一处厅堂里?,里?面已经有不少的人?正跪坐在地,围绕着中心一位身披罗裳,头?上戴着长长雉尾的老者。
那老者紧闭双目,脸上有着神秘的图腾。他盘坐着,晃动?着手上的铃铛,四周只有如豆烛光,更?显得阴森诡谲,而烛影将他的身形拉得更?加高大,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
男子赶紧和?同伴一起跪下。
这是近日来到长安城的一位大巫。传说这位巫有着无尽法力,活人?无数,在外地还有着众多信徒。大巫声称,他可以驱走疫鬼,只需要随他一起祭拜,便能在痘疮之?疫中安然无恙。
短短时间里?,大巫便在城西南这一带集聚起了不少的信徒。男子本来也不信,但当他亲眼见?到大巫救活了一位脸上长着痘疮的患者时,他对大巫就深信不疑了——他不知道的是,那位患者却是大巫的同伙假扮的,痘疮也是用面粉调了其他东西敷在脸上做成的。
在大巫的灌输下,信徒们认为痘疮之?疫和?普通的病不一样,所以即使是太医院对它也是束手无策的。它是上天?对人?间的惩罚,由掌管一切疫病的疫鬼控制。只要讨好了疫鬼,就能让它收回投放在人?间的痘疮毒。
至于怎么讨好?
大巫装作一脸高深:“天?上的神仙虽然对金银之?物视之?如粪土,但疫鬼却是小人?死后所变,最是贪婪,也最喜这黄白之?物。尔等若是想要在这场疫情中全身而退,那自然要多多的奉上。到时候本巫也会在疫鬼面前?好好替你们说说话,免去你们的灾厄!”
男子大为感动?:“那就多谢巫祝!明日一早我一定奉上金银,还请巫祝多多为我美言几句。”
巫祝嘶哑着声音,满意?的点?头?:“你既有此诚心,本巫自然会满足你。若是疫鬼满意?了,说不定还能绕过你的家人?。”
男子还没说什么,忽然就听得门外传来了武器相交的声音和?一阵阵喧闹声。
巫祝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好!”
门口?隐隐传来高声:“金吾卫到此办事!谁敢阻拦!”
“金吾卫?!”巫祝愤愤盯着下面人?:“是谁?谁将此中之事泄露出去的?!”
但显然,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整个厅堂一片混乱,大家走的走,逃的逃,慌不择路。巫祝趁着乱局连忙脱去自己?的罗裳,又卸掉头?上的雉尾,赶紧回到房中偷偷卷起自己?这段时间行骗得到的大量钱财,立刻打算往后门走。
“嘿嘿,得了这么多,也可以了。”逃的时候,他掂了掂手中包袱,心满意?足地想到。
别人?惧怕疫病,他可不怕。
所谓富贵险中求。
带着金银财宝,巫祝小心翼翼地推开后门,只是没想到,他刚走出去就被一柄剑给横在了自己?脖颈上。
他看到有穿着铠甲的金吾卫笑吟吟的对自己?道:“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巫祝,哦不,骗子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完了,都?完了。
除了永平坊这一例之?外,还有其他的里?坊也断断续续的捉拿了好一些浑水摸鱼的骗子、恶棍。他们很快就被投到了县衙与大理寺的牢狱中。在这样的雷霆出击之?下,整个城中的治安面貌为之?一新。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发生在皇宫里?。
长公主府。
平阳长公主正在卧室旁的厅房里?练习着走路。在经过了极其辛苦和?艰难的复健之?后,她现在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着走上一段路,只是步伐看上去有些蹒跚,而且走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会儿?。
徐清麦说这是正常的现象,神经和?肌肉还没有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只需要坚持不懈的练习就可以了。
平阳记得当时自己?说的是:“巧了,我最不缺乏的就是耐性和?坚持。”
她在年?少时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练习射箭,从马上摔下来无数回,最终才学会了骑射,那现在就可以将一个枯燥的复健的动?作练上成百上千遍。
现在虽然还不能自如的跑跳,但平阳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两个儿?子柴哲威和?柴令武都?在一旁看着,柴令武开心道:“阿娘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骑马射箭了。”
平阳挑起眉来:“阿娘努力一下,半年?内必能做到。”
柴哲威也道:“那到时儿?子要和?阿娘比一下,看看到底谁骑得更?快。这次我肯定能超过阿娘。”
平阳刚想说什么,却看到自己?的丈夫霍国公柴绍从外面进?来,他身上还穿着上朝时的官服,显然回来后并没有更?衣就匆匆来到了这里?,而且面色凝重。
“发生了何事?”她好奇问道,随即也提起心来,“可是痘疮疫病又有了什么的新的变故?”
最近长安城中的大事也就只有它了。
却没想到柴绍摇了摇头?,对着自己?两个儿?子使了一个眼色,俩小子很识时务的立刻告退了。
“义安王李孝常联合宿卫意?图趁着长安城应对时疫,慌乱之?际谋反!”柴绍低声道,“已经被拿下了!”
平阳差点?没跌坐在地上,柴绍紧急托了她一把,她紧紧抓住柴绍的手臂:“此事为真?”
“自然是真。义安王已经被拿下,他的同伙还有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统军元弘善和?监门将军长孙安业!”柴绍道,“如今,想必也都?捉拿归案了。”
似乎是为了应和?他所说,外面的街道上传来了隐隐的声响,脚步声、喧闹声……
柴绍:“放心,我回来之?际,已经吩咐人?守好了大门。”
平阳:“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此事与咱们无关。对了,你细与我讲讲。”
柴绍扶着她在床榻边坐下,这才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她说来。
……
“所以是陛下因为要防时疫搬到了禁苑那边住,义安王觉得那边守卫空虚,所以便想要趁机作乱?”徐清麦听了之?后都?无语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天?花唉!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四十的烈性传染病,结果竟然还挑这种时候谋反?
真是能给她找事!
悲田院这段时间如海上孤岛,门一关,便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义安王谋反之?事一夜之?间传遍长安,但到了第二日的下午才传到悲田院。
听到李孝常等人?都?被关进?了天?牢,很快便会执行死刑,徐清麦才觉得心口?的气顺了那么一点?点?——如果因为他们作乱,导致疫情扩散,那即使是死刑都?抵消不了他的罪责!
而且好不容易各项政策和?举措都?制定下来了,并且开始执行了,若是换上一任新帝王,谁知道会起什么变故?所以,徐清麦希望李世?民能够如历史上一般,长长久久地坐在那张御椅上。
她在悲田院里?面,远离朝廷政治纷争,因此并不知道这里?面所蕴含的诡谲阴谋——平阳长公主在听了柴绍的诉说之?后直觉地认为这里?面没那么简单。
李孝常为什么要造反?真的只是因为觉得自己?也姓李也可以当皇帝?
她从中看到了自己?那位深居太极宫的父皇的影子。李孝常是她的族叔,素来与父皇交好。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李世?民便以太上皇身体欠佳,担心其染上时疫为由,宣布太极宫禁严,里?面的人?不准出来,外面的人?也不准入内。
李渊,被他软禁了。
第170章
这个消息在朝廷百官之中掀起了极大的风浪,但是却没有人敢质疑。聪明人都能想到这必然是和李孝常谋反有点关系的,谁会去?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
哦,还是有的。
一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宋国公萧瑀就在朝堂上力谏,认为此举不妥,又与陈叔达在御前争吵起来,然后转头就被李世民以御前失仪为由罢了相?位。萧瑀气冲冲的回家了。
有了他的前车之鉴,朝臣们更闭口?不语了。
到了第?三?日,却有一个人进了宫,然后走进了被禁严的太极宫,那就是平阳长公主。
也不知道平阳对李渊说了什么,总之,没过?多久,李渊便给东宫送去?信,表示既然新?皇已经登基,自己也已退位,那不如?自己搬去?别?的宫殿,这皇帝所住的太极宫便让给新?皇住吧。
李世民听了这个传信之后,坐在丽正殿上久久不语,怔立了许久。
“陛下……”长孙皇后忧心的寻来。
李世民哑然一笑,说不出来的苦涩,对长孙道:“一年了,他总算是认可?了。但我的心中,却并不如?想象中的欢喜。”
他们父子之间掺杂了太多,如?果没有李孝常这一出谋反,或许李渊还会继续安之若素地住着他的太极宫。可?问题是,因为谋反失败而换来的认可?,是不是也太可?悲了些?
长孙半晌没说话。谋反的人里面有她的一位异母兄长,长孙安业。她出于自己的私心,替自己这位关系一直不睦的兄长求了一次请,李世民已然答应她会免去?长孙安业的死罪。
“臣妾在这件事情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她开口?道,语气有点晦涩。
李世民牵过?她的手,安慰道:“观音婢何故如?此说?我知道你的难处,你与无忌和此事完全没有任何瓜葛,千万不要让自己背上无谓的负累。”
长孙皇后被他的话说得眼泪涔涔,好一会儿才止住。
如?果不是为了长孙家,不是为了承乾,长孙安业被打成谋逆死了也就死了,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她这口?气只能这样忍下去?。
“陛下,臣妾想说的是,”长孙皇后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柔声?道,“这件事情也未必真和太上皇有关。许多人也无非是扯着虎皮做大旗罢了。太上皇如?今既然已经退了一步,那您不如?也去?服个软……”
李世民没有回答。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长孙皇后说的才是对的。对于他们这对天家父子来说,维持表面上的和谐与亲情对于现?下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结局了。
在平阳府上,还不知道李世民会作何选择的柴绍也在望着平阳叹气:
“照我说,这些事情你就不应该去?插手。”
平阳轻哼一声?:“我既然活过?来了,就不会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再说了,我就不懂他老人家在这儿折腾个什么劲儿,愿赌服输,既然输了那就要承担起后果。”
而且她觉得二弟登基这一年来做得有模有样,比父皇在位时要好多了。当然了,这句话留在自己心里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轻声?些!”柴绍苦笑着扶额:“这话也就只有你能说说了。”
平阳挑起眉:“倒不是我恃宠而骄,而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只不过?他身边的人也有些看不清形势罢了。”
尽管李渊暴跳如?雷,说这事儿真不是他唆使的,但平阳当时也挑明和他说了:“但凡您一日住在这太极宫,就有人心里蠢蠢欲动,借着您的名义?来挑事,也挑拨您和二弟之间的感?情。您就赶紧搬出来吧,对您有好处,也对天下有好处。”
她又加上一句:“母亲的在天之灵若是见到了,恐怕也会觉得安慰许多的。”
现?在敢在李渊面前说这些的可?不多了,他的嫡亲子女就这么几个,该死的都死了,剩下的那些庶子庶女们可?没胆来说这个。而追随他的那些老臣们,裴寂告老回乡了,封德彝死了,萧瑀也被罢相?了。
“您要生气就生气吧,”平阳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女儿是为了您好,也为了这天下社?稷好。”
李渊看着她,又看了看太极宫外的夕阳,也只余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