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离开之前,趁着他睡觉,狗儿娘偷了他的玉佩,因为男人说过,这玉佩是他家祖传之宝。
狗儿娘寻思,这玉佩对男人很重要,哪怕不是为了她们娘俩,男人也会回来找玉佩的。
因为有了那笔钱,三年之中,老鸨把狗儿娘当成皇后一样伺候,狗儿娘十月怀胎,生下一个男丁,更是喜上眉梢,以为自己母凭子贵,哪怕做不了正妻,做个姨娘也是可以的。
她等啊等,盼啊盼,等了三年,盼了三年,男人没有回来。
老鸨给了她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男人还是没回来,老鸨立刻变脸,你还做什么春秋大梦,收拾收拾接客去。
狗儿刚开始没有名字,因为要等着亲爹取,后来亲爹没回来,他也变成了鸨子口中的狗崽子。
可能是狗崽子不如狗儿顺口,慢慢的,狗儿就成了他的名字。
去年他娘终于熬出头,跟了一个老实人从良了,老实人不想替别人养儿子,他娘倒也有良心,临走时把那枚玉佩交给他,让他把玉佩留好,迟早有一天会被接走当小少爷。
他们住的那条街上,有七八家娼户,狗儿从记事起就在那里,给客人和姑娘们跑腿,去买瓜子买果脯,他娘走了以后,他没了睡觉的地方,就睡在大街上,他从小就在那里长大,倒是也没有人欺负他。
他等了一年,也没有人来接他去当小少爷,他便琢磨着把这枚玉佩卖掉,说不定还能租间屋子住。
他拿了玉佩去了当铺,朝奉看到玉佩,吓了一跳,不但不肯收,还问他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
他说了实话,朝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他翻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悄悄和他说,这玉佩不是寻常老百姓能有的,这是皇室流出来的东西,让他千万收好了,他娘说的对,说不定哪天他亲爹就回来找他了,哪怕是娼户生的,那也是龙种,皇室不会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的。
从那以后,那位朝奉时不时给他送钱送衣裳,还给他租了一间房子,前不久,朝奉告诉他,有人在寻找昭王遗孤,让他拿上这枚玉佩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还真是来找他的。
这四十多人里,不是只有狗儿有信物,有几个也有信物,但那些信物,全都无法与这枚玉佩相提并论。
那都是什么呢?
他娘被昭王强了的时候,从昭王衣裳上扯下的一块布。
他奶和昭王睡觉的时候,偷走的昭王裤衩。
狗儿的玉佩一拿出来,何苒的眉头就动了动。
她见过这枚玉佩,这是周池之物!
且是周池登基之后用过的东西,上面有御制的标志,因此当铺的朝奉才不敢收,纵然不知道这是太祖的东西,仅是上面的标志也足以证明玉佩的出处。
何苒虽然大张旗鼓寻找昭王遗孤,可实际上,她是不相信昭王会有遗孤的。
沈女官怀了先帝的孩子,闵兰便将她灭口,一尸两命。
周老二远比闵兰更有心机也更加狠毒,他决不会让昭王的骨血留下来的。
他有多恨昭王呢,就看他把承嗣的小昭王改封齐王就知道了。
把封号都改了,这还算哪门子的承嗣。
连一个封号都不肯给昭王保留的人,他会放过任何一个被昭王宠幸过的女人吗?
放心吧,不管这些女人有没有身孕,都会被严加看守,让她们一个个死在慈恩寺里。
因此,何苒才笃定昭王没有男丁,直到见到狗儿的这枚玉佩之前,她仍是这样认为。
可是现在有了这枚玉佩,何苒知道,狗儿说不定还真是皇室血脉,但不会是昭王的,很可能是宗室其他人的。
何苒把狗儿叫到面前,打量着他,小孩子相貌俊秀,只是在街市上待得久了,带了几分油滑之气。
“你喜欢狗儿这个名字吗?”何苒问道。
小孩不知道眼前之人为何会问这个,他茫然摇头:“不喜欢。”
何苒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既然不喜欢,那咱们就改一个,叫什么好呢?”
何苒摸着下巴:“水生木,木生火,你就叫炯,周炯!”
小孩神情迷茫,他不识字,不知道这名字好不好,但总比狗儿要好吧。
第96章 你是周坚
“惟力大而才能坚,故至坚而不可摧也。好名字,我真是会起名字啊!”
土字旁实在是不好起名字,何苒对自己能够起出如此好名而欣喜不已,不管小孩有没有听懂,她是满意了。
何苒站在小孩面前,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养得好,已经能到何苒肩膀了。
可这个小孩却还很矮,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何苒能看到他的发顶,那粘在头发上的白色物体是虱子的虫卵吧,前世何苒第一次看到时,浑身不适,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不觉什么了。
她让小梨带小孩去沐浴更衣,小孩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过澡了,黑土亲自给他搓澡,中间换了两次水。
搓澡时发现,年仅十岁的孩子,手和脚上都有茧子,手上还有陈年旧疤,那是给客人送热水时烫到的,胳膊上有一道很大的疤,是有一次他偷吃给客人买的糕点,被他娘用烧红的炉钳烫的,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偷吃了。
何苒叫了修脚师傅过来,把小孩手和脚上的茧子一点点仔细去除,抹上加了动物油脂的香膏,用精细的棉布把手脚包裹起来,一个时辰后拆开,用清水洗后,再抹上另一种香膏。
只是伤疤已久,很难祛除了,不过孩子还小,随着他渐渐长大,伤疤会越来越淡。
何苒担心那种十文钱一瓶的虱子药不安全,请了药铺里坐堂的堂医,开方抓药,给小孩用药汤洗了头发,再用大块棉布把头发包起来,半个时辰再用清水清洗,用细齿梳篦把打结的头发一寸寸梳透,梳掉残留的虫卵。
只是小孩头发枯黄,这是营养不良,需要慢慢调养。
三天后,小孩再次站到何苒面前,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年纪小没有插簪,用一颗玉扣把头发束起,脸蛋上还有被风吹皴的痕迹,不过可以看出,皮肤的底子很好。
他的指甲修剪成好看的形状,身上的杭绸直裰剪裁合体,腰间垂着一枚玉扣,与束发用的那枚有着相同的花纹。
脚上的鞋子看上去普普通通,可是识货的会一眼认出,这鞋出自京城广福升,顺德府今年新开的分号,价格昂贵。
沉淀了三天,小孩依然还似在梦中。
“我姓周?”小孩想起来了,他以后叫周坚了。
“是,你叫周坚,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何苒笑咪咪地问道。
周坚心中砰砰直跳,他想起当铺朝奉对他说的话,又有些不敢确定:“我真的是昭王的儿子?”
“不,你当然不是!”何苒打开折扇,摇了摇,一脸高深,“你看到被我轰出去的那几个糟老头了吗?昭王之子就应该是那个年纪,不,比他们年轻一些,他们演得太过了。你是昭王的孙儿。”
说着,何苒起身,走到周坚面前,一揖到地:“何苒参见皇孙。”
皇孙?
他是皇孙吗?
周坚怔怔一刻,一脸茫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讷讷问道:“我爹,他真的不介意我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长于花街柳巷,从小便知街里街外是两个世界,他知道他的母亲是什么人,亦知如他这种出身的人,会被世人耻笑。
何苒心中悲悯,她叹了口气,轻抚着他的头:“从你成为周坚开始,过去的一切于你只是磨练,你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去世,你的母亲已经改嫁,你是太祖血脉,真正的龙子凤孙。”
何苒看向小梨:“将昭王后人已经寻回的消息,传遍天下!”
“是!”小梨转身出去。
何苒低头,便看到周坚正仰头看着她:“我父亲呢,你是我父亲家里的人吗?”
何苒微笑:“我与你曾祖父有些香火之情,不忍看到他的后人流落风尘,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会抚养你,照顾你,培养你,你可以叫我姑姑,也可以叫我姐姐,叫名字也行。”
周坚悬了三天的心在这一刻落到实处:“姐姐,我喜欢叫你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姐姐。”
“小机灵鬼,我会多请几位师傅教导你。”何苒说道。
“是要教我读书吗?”周坚见过学堂里的学生,他们穿着蓝布袍子,背着书箱,斜着眼睛看他。
“不仅是读书,还要教你骑马,射箭,做人。”何苒淡淡说道。
周坚的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下去,除了吃喝不愁,好像也不比以前好上多少。
次日,何苒见到了小葵,小葵悄悄凑到何苒耳边,低声问道:“姑娘,你想扶持这个孩子?”
何苒点头:“宫里的那个就不用说了,周熠优柔寡断倒也罢了,他无视百姓疾苦,只这一点,就不配去坐那张椅子。其他的我懒得亲眼去看了,这些年你应比我清楚。”
小葵叹了口气:“老桂王死于马上风,当时才三十多岁,现在的桂王是他第三子,暗杀了两位兄长袭位的,我收养过一个女孩,其父母家人皆是因此受到连累而死的,现在这位桂王据说残暴成性,外面传他食人肉,不知真假。至于那个承嗣昭王的齐王,倒是个有生意头脑的,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民间,他的口碑都不错。”
何苒知道齐王的口碑很好,否则当年也不会有人拥立他继承皇位了。
但他是周老二的儿子,周温的孙子,何苒本能地对他就很厌恶。
“可是那个孩子……他还这么小,以后会是什么样呢?还有他的生母,会不会来找他?”小葵有些担忧,她想到了当年的狄夫人。
在儿子年幼之时,狄夫人无法保护他,就连他丢了也不敢去找,只能躲在仇人的羽翼下苟且偷生。
儿子长大成人回来后,她仗着儿子的势力大肆敛财贴补小儿子养虎为患,甚至还因为儿子手刃杀父仇人,而认为儿子凶残。
那时狄夫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我儿天性纯良,是何惊鸿教坏我儿。
何苒从小葵关切的目光中,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当年我只想着帮小池子打下天下,我就可以四处逍遥了,所以除了打仗,我对别的全都没有留意。
没留意狄氏嫉妒,周池对我比对她更加亲厚,我也没留意闵兰恨我会抢了她的皇后之位。
哈哈,我把周池当儿子养的,她竟然担心我会去做那劳什子的皇后。
这两个蠢货,一个担心我当太后,另一个担心我当皇后。
闵兰不愧是狄氏给周池选的妻子,婆媳俩一样的蠢。”
第97章 不是为他
当年,周铜弑兄夺权,亦要杀死周池,周池逃走。
后来周池崛起之后,曾经有过传言,说狄夫人当年曾经一度委身于周铜,甚至还有人说,周温就是周铜之子。
这个传言不知真假,因为放出这种传言的人,已经被周池杀了。
但是何苒却认为,十有八九是真的。
因为当年狄夫人膝下还有一个儿子,幼子周温。
以周铜的行事,他能杀周池,也能杀周温,可周温不但好好活着,而且还被狄夫人养成了纨绔。
不是每一个人能有成为纨绔的资格,有钱,有权,还要有宠爱。
而那时的狄夫人和周温,其身份等同于阶下囚,这样的环境下,只有狄夫人的宠爱,周温是不可能成为二世祖的。
所以这当中还要有周铜的纵容。
当然,也有可能,周铜就是要把周温养废,让那个被自己弑杀的兄长后继无人,可是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一刀杀了岂不更好,周铜要把周池斩草除根,杀了周温为何不行?
这些事情,何苒没有和周池讨论过,因为周池非常抵触,任何一个做儿子的,也不愿意听到自己母亲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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