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姚颖怡
长福连忙把黑妹三人带去偏厅,让丫鬟送了茶水过去,自己则小跑着去找拾红。
何大老爷吩咐完了,便回书房去了,以他的身份,自是不用亲自去见那几个低三下四的捞尸人的。
黑妹可不敢去喝杯子里的茶,她听人说过,越是大户人家,腌臜事情就越多,什么侄子睡婶婶啦,什么姐夫和小舅子好上了,什么老丈人和女婿才是真爱了,总之,黑妹很担心,这口茶喝下去,她和黄豆红豆,就不知道躺在哪个丫鬟婆子的床上,然后再把他们送进官府。
这时,先前的那个叫长福的随从领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丫鬟的目光在黑妹三人身上扫过,轻蔑地哼了一声,把一只匣子放到桌上,对长福说道:“让他们立字据,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签上名字按上手印,他们若是连名字都不会写,就画押,免得他们没钱花了,又来咱们这里讨饭。”
黑妹啪的一拍桌子:“你说谁讨饭?”
丫鬟冷哼:“说的就是你们,臭要饭的!”
黑妹:“嘿,我们要是臭要饭的,你就是猪八戒他二姨当丫头时和野猪精生的。”
黄豆红豆:“记不上族谱的猪表妹!”
丫鬟又羞又恼,跺着脚对长福说道:“银子放在这里了,我不管了!”
说完,丫鬟掩着脸跑了。
长福头大如斗,大老爷去读圣贤书了,大太太身子不适,现在拾红也走了,这烂摊子就交到他头上了。
好在拾红虽然嘴欠脸皮子又薄,可是银子一两没少,现银加上银票,连同五个二两重的银锞子,加在一起,二千两,凑够了!
长福正要拿纸笔让他们立字据,黑妹却像变戏法一样,把昨天花十文钱写好的字据拿了出来。
何大小姐说了,何家一定会让他们立字据的,为了避免他们傻乎乎陷入文字官司里,所以何大小姐让他们把状子和字据全都提前准备好。
何大小姐还说了,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瞧瞧,全都说她说对了,回头见到何大小姐,一定要请她喝酒。
没错,黑妹看出来了,何大小姐是个酒鬼。
长福看着那字据,字字不多,但滴水不漏。
一手交字据,一手拿银子,黑妹捧着匣子走在前面,红豆和黄豆一左一右跟随在后,他们神情庄重,步履沉稳,目光坚定而幽远。
此情此景,何苒没能看到,否则,她一定会立定鞠躬,道一声:节哀顺变。
何家大门外,唢呐还在继续,何家的大门终于打开,黑妹三人走了出去。
白狗立刻换了调子,这次吹的是“喜相逢”,他看到黑妹手里捧着的匣子了,哈哈哈,钱匣子!
“出来了出来了,全须全尾,没少胳膊没断腿,脑袋也还在,哎哟,万幸啊,这三个孩子真是命大,命大啊!”
黑妹手捧钱匣子弯腰行礼,黄豆红豆也跟着一起行礼:“叔伯大爷,婶子大娘们,今日多亏有你们,我们几个才能讨回自己的血汗钱,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铭记在心,在此谢过了!”
在场众人:是啊,如果不是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盯着,那何家肯定已经把这几个可怜的小孩给吃了,连骨头渣也不吐。
“好孩子,保管好你们的血汗钱,可别再让贼人抢走。”
“是啊是啊,还是应该去报官,万一那何家反悔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再让人来抢钱,那可怎么办?”
“报官有个屁用,官官相护,何家也是当官的。”
正在这时,天空中飘过几个字:“只要银子丢了,就是何家干的,找何家,找何家!”
众人一起:“这不是废话吗?真定府一向太平,真若是有人抢银子,那肯定和何家有关系。”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跟在后面听动静的长福心里咯登一下,立刻跑回来向何大老爷禀报,何大老爷气得又想打人了,当然,不是打长福,他只想打阎氏,这些烂事,全都是阎氏搞出来的。
“找两个护院,跟在那几个捞尸人身边。”
自从他丁忧回家之后,最憋火的就是这一次了。
给出去一大笔银子,还要派保镖亲自护送,这叫什么事啊!
好在,那唢呐总算是不吹了,围观百姓们恋恋不舍地散开,何家人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老夫人也醒过来了,她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阎氏来给她侍疾。
阎氏咬着牙,忍着疼,给老夫人端水端药,老夫人睡了大半日,这会儿精神十足,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深更半夜才放阎氏回去。
阎氏回到屋里,便栽倒在床上,至于何苒回来之后又出去,然后再回来这件事,没人告诉她,当然,她也没有去问。
何苒是被黑妹请出去喝酒的,何家的护院一来,黑妹便发现了,不过他们几个没费事就从客栈的窗户跳出去了,那两个护院还在楼下守着呢。
他们邀请何苒又去了上次那家小酒馆,小酒馆里一如上次那么冷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看到何苒肩膀上站着一只绿毛鹦鹉,黑妹好奇:“咦,这鸟你买来吃的?”
何苒还没回答,小八立刻骂道:“你个吃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吃,吃你个头啊!”
第14章 针尖麦芒
“我的娘啊!”
黑妹吓了一跳,噌的一下窜到桌子上,何苒连忙端起杯中酒,免得被这个二货弄洒了。
小八轻蔑地看了黑妹一眼:“娘你个头啊,爷是男的!”
黑妹、黄豆、红豆、白狗……
“我说何大小姐,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妖怪,这年头,鸟都能成精,哎哟,吓死人了!”
何苒哼了一声:“比你们在黄河里捞死人都吓人?”
“死人不会说话啊,这鸟会说话。”黑妹见过会说话的八哥,可也就是会说一两句恭喜发财什么的,可这只绿鸟,它不但会说话,还会骂人,你说吓人不吓人,让人骂也就罢了,鸟也骂人,没天理啊!
何苒摸摸小八的脑袋:“它叫小八,是我的鸟。”
小八抖抖毛,脑袋高高扬起:“孙子们,开眼了吧,没见过八爷这么帅的鸟吧。”
黑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鸟,也太逗了吧。
何苒问黑妹:“银子到手,你们准备回去了吗?”
黑妹嘻嘻一笑:“我们四个商量过了,先在真定府玩几天,然后再商量回去的事。”
白狗连忙附和:“是啊是啊,真定府可比万春县大多了,也好玩多了。”
红豆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我听人说,真定府里有戏园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唱戏的,嘿嘿,我长这么大,就看过两次戏。”
何苒懂了,这几个怕是不把银子花光是不准备回去了。
“真定府除了戏园子,还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你们可以好好逛逛,逛够了再回去,如果真定府逛的不过瘾,还能去京城接着逛。”
黑妹几人眼睛放光,去京城?嘿,他们还没想过呢,今天晚上就开始想。
回去的路上,小八的嘴巴就没停过。
找到主人可真好,它又学到很多话。
“我给你生了两儿两女,你说我恶毒?”
“这话你也敢说,这话你也敢说?”
“放屁放屁,放你爹的脑瓜壳啊!”
那天晚上,何苒睡得很好,从黑妹那里分到了二百五十一两,没错,她多分一两,黑妹他们少分一两,这样大家就都不是二百五了。
何苒睡得好,有人却睡得不好。
阎氏却是睡到半夜就醒了,她被何大老爷打了,又被老夫人蹉磨了大半日,还损失了二千两银子,这让她如何能睡得着?
阎氏越想越觉憋屈,叫来拾红:“明天就让人去把他们兄弟姐妹接回来。”
四个儿女,就是阎氏的底气。
儿女们不在家,这个府里就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拾红犹豫一刻,迟疑问道:“大姑娘也一起回来吗?”
阎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拾红口中的“大姑娘”是谁。
在那个假货进府之前,她的淑媛才是府里的大小姐,可是现在,她的淑媛却只能委屈巴巴地做个大姑娘。
想到这里,阎氏的腋下又疼了,气死她了。
“算了,还是让大少爷和五少爷回来吧。”
阎氏的娘家没在真定,但也离得不远,早上派人去接,晌午之前人就到了。
同时进门的不仅是大少爷何书铭、五少爷何书桥,还有三房一家人,三老爷三太太,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二少爷何书铨,四小姐何淑惠。
何书铨比何书铭小一岁,今年十岁,何淑惠则比何书桥大了一岁,今年七岁。
三老爷和三太太丁氏,连同四个孙辈一起去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看到了三老爷和何书铨,眼睛里便没有了别人,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让小厨房去给他们做饭:“你也真是的,怎么没让人提前报个信,若是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我就让人提前宰头羊了,哎哟,娘知道你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总要给你好好补补吧。”
这府里都知道,三老爷父子最喜欢吃羊肉了。
老夫人看着何书铨的小脸,心疼极了:“看看,这才几天啊,小脸都瘦了。”
丁氏翻个白眼,听听,这话里话外就是她娘家苛待女婿苛待外孙。
“娘,听说咱们府里的大小姐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您怎么也不派人给我们送个信啊,早知道大小姐回来,我们一早就回来了,也好沾沾大哥大嫂的喜气儿。”
得知两个儿子回来,正兴冲冲地要进门的阎氏听到了这番话,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狗屁的喜气,她快要给气死了。
老夫人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刚才的热乎劲儿登时就没了。
昨天睡觉做梦都是送葬的唢呐声,害得她在梦里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丁氏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一样,对赵妈妈说道:“怎么不请大小姐过来啊,我这当婶子的,总不能连个见面礼都不送吧,对了,还有她这几个弟弟妹妹,总要见过长姐吧。”
何三老爷也笑着附和:“是啊,娘,让人把大侄女叫过来吧。”
老夫人的嘴角子动了动,叫过来就叫过来,大不了她就当没看见。
“去,叫个人去把那丫头叫过来。”
丫鬟去叫人,在门口看到捂着胸口站在那里的阎氏,叫了一声大太太,这一下,阎氏不想进来,也只能进来了。
“哎哟,大嫂,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老了十岁,都是我这当弟妹的不好,回娘家去也不能帮大嫂分忧,大嫂你可要保留身体啊,可怜见儿的,这皱纹一抓一大把,还有这脸,怎么这么黄,一定是香粉不好,回头我陪大嫂去脂粉铺子里挑盒好的。”
阎氏想要撕烂丁氏的嘴,她有那么老,她的脸有那么黄?
“三弟妹气色倒是好,看着胖了一圈,看来娘家的饭,就是比咱们何家的香。”
“看大嫂说的,我这人啊,就是心大,谁让我相公孝顺人品好,儿子聪明又听话,女儿乖巧还省心,我这么顺心,能不长胖吗?长胖是福,大嫂你啊,体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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